《嬰啼》巧克力囊腫(二)

因為石玉,應笑整整一天都有些郁郁。

一直到下了班,回家躺了一個小時,又回到醫院吃了晚飯,才終于是恢復過來。過去呢,要麼在生中心一直等到六點多鐘,要麼點個外賣,要麼自己煮飯燒菜,都煩的。云京三院幾個食堂晚上六點準時開飯,這樣一來就耽誤了半個小時下班時間,可天天吃餐館賣的好像也不特別健康。一個人做一個人吃應笑就更不愿意了,雖然應笑燒菜水平其實算是非常不錯的。現在好了,先回家,再吃食堂。

而后就刷了刷劇、看了看書,又瀏覽起最新的生醫學專業論文來,瞧瞧別人的果,琢磨自己下個項目。

現在經費還蠻難拿的……

一直到晚上9點45,突然之間,應笑的電腦、應笑的大燈……“biu”的一下,全都滅了。

“……???”

應笑撥開書房窗簾,對面——一片漆黑。

竟然停電了。

應笑想:不是吧,我才搬來三天多點,竟然就停電了。

應笑手機此時只剩10%的電量了,最近天天上班下班,充電寶也早就空了。不大知道何時來電,應笑不敢玩兒手機,只得尋思別的活

嗯,去醫院?來回需要二十幾分鐘,算了吧,都快十點了。萬一馬上就來電了呢?去超市?去cafe?不過貌似天天家園這一片兒都沒電了。

“嗯……”琢磨了下,應笑想出一個活

砰砰敲穆濟生門,喊:“穆醫生!穆醫生!”

穆濟生的聲音傳來:“應醫生?”

“穆醫生,”應笑說,“停電了!出來玩兒呀?”

穆濟生把房門打開,有點無語:“……玩兒什麼。”

應笑有點興,說:“咱們倆講鬼故事吧!你是哪個醫學院的?各個大學的醫學院都有很多鬼故事,咱們兩個流?”

穆濟生:“…………”

門口只有客廳窗外的一點月灑進來,穆濟生在半黑當中垂眸著應笑的臉,似在揣度的意思,半晌以后退后一步,說:“進來吧。”

“……”應笑其實本來想請穆濟生到家里去的,可兩個人沒合上拍,穆濟生可能反而覺得踏足的領域有些冒犯。應笑現在出聲說去自己的家也是不好,不相信對方似的。于是應笑猶豫幾秒,還是輕輕踏了進去。

說不好。現在,好像有點想跟穆濟生親近一些、悉一點。

兩個人在客廳沙發的兩邊兒分別坐下,應笑坐在小墩子上,穆濟生在窗子下面,短沙發的下半截上,兩人隔著一張茶幾,長沙發則整個空著。

應笑抬頭,月下,二人目彼此糾纏。應笑背脊得筆直,小小的一只,穆濟生則微微躬,兩只手肘撐在長上,十指叉,輕輕抬頭。

二人一時竟然無話。

穆濟生臉有些模糊,應笑也是,然而應笑一雙眼睛很亮。

今夜月亮又大又亮,特別好,特別,月清清白白,照著世界,照著他,也照著

互相對好幾秒后,應笑開始組織活把茶幾上的手電拿到了自己這邊,說:“嗯……穆醫生,麻煩回手拉上后面窗簾……對,對。”應笑看著窗簾,右手食指也指著它。

穆濟生把窗簾拉嚴,坐回來,低沉磁的聲音問:“這樣?”

屋里一下烏漆墨黑,穆濟生的聲音傳來,應笑心臟莫名其妙就有點兒加速的意思,定定神,想“我是來搜集鬼故事的”“我是來搜集鬼故事的”……半晌之后終于淡定,道:“那我先講第一個了!”

穆濟生笑:“洗耳恭聽了。”

“ok。”應笑開始講了,“七月十五鬼節這天,一位醫生出完急診后已經是午夜兩三點了,他與一位護士姐姐一起搭乘電梯下樓。可是電梯到一樓了卻不開門,繼續向下,直到電梯顯示b3,也就是地下3層。一個白白的小孩兒出現在了電梯門口,想進來,然而醫生突然手忙腳地關上了電梯的門,不讓進來!旁邊護士奇怪地問:‘為何不讓上來呢?’醫生說:‘b3是醫院的停尸房,的右手……的右手的手腕上綁著一帶,說明已經死亡了!’護士聽了,臉孔漸漸扭曲起來,并緩緩出右手,笑一聲,說:“是不是這樣一黑繩兒啊?’”

應笑講得繪聲繪,最后真的森森的。

但穆濟生聽完竟然笑了聲兒,說:“你真戲。”

應笑:“……”

頓了頓,說:“別打岔,該你講故事了。”

“好。”應笑看不見穆濟生的作,只能聽見他的聲音,聽見穆濟生說:“嗯……這個吧。某患者在整形醫院整形以后,總覺得自己下每天都疼。他天天鬧整形醫院,說下不對、下不對的,可整形醫院卻沒發現任何問題,只當醫鬧了。后來啊,這人請了一個道士,道士他拿著相機每個房間拍些照片。他就拍啊拍啊……洗出來發現,他睡覺的那個房間,他枕頭的正上方……有一個人上吊死了,兩只腳丫前后晃,每天晚上不停地踢那個患者的下頦。”

應笑:“……”細想還是有點點嚇人的。

但是應笑也不害怕,繼續講:“好,又到我了。我又想起一個故事,是這樣的——”

他們倆一人一個鬼故事一人一個鬼故事的,時間緩緩流逝過去。

10點多,穆濟生再一次用不疾不徐低沉磁的嗓音說:“……走到了走廊一看,空空,空無一人。而后,突然一陣風吹過——”

應笑傻傻地聽。

可是接下來穆濟生就沒靜了。

“???”然后呢?

應笑剛剛想開口問“然后呢”,就突然間到了一陣小風“呼”地一下吹在自己的眉心上!

應笑其實并不害怕,可這冷不丁的一下子,竟還是嚇了一跳,忍不住出聲音來:“……嗷!”

而后就聽見自己面前低沉沉的一聲笑。

“……”應笑有點無語。

悉悉嗦嗦一點聲音后,穆濟生似乎又重新坐回對面的沙發上了。穆濟生突然吹氣,搞出4d的鬼故事,應笑本想表示抗議,可不知道怎麼回事,聽見對方笑,應笑一下沒脾氣了,帶著抱怨的“穆醫生!”竟然失了抗議的味道,有點兒淡,又有點兒怔然,變有些不知所謂的“穆醫生——”

惡作劇剛剛得逞的穆濟生還有點笑意,著,回答了:“嗯?”

這回應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怔了怔,說:“沒事兒……”

“……”穆濟生輕斂了笑意,安安靜靜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延展流淌,七八秒后,穆濟生才又回答了應笑,他的聲音輕輕的,有平時對著nicu小嬰兒們的那種溫,“……嗯。”

不大自然的氣氛散去,兩人重新開始“一人一個鬼故事”了。

到最后,應笑鬼故事的存貨越來越越來越,開始奔著笑話去了:“好,該我了。一個醫生接診了個皮開綻十分可怖的,他并沒能功搶救,于是宣布患者死亡。可是呢,當醫生關上辦公室門,走在空空空無一人又黑漆漆和森森的走廊里面時,猛地,那個已經死亡了的可怕的臉又出現了!還一步步向他走來!醫生嚇得大一聲,轉過子就往回跑!他一邊跑一邊喊:‘糟糕!我的病歷寫錯了!!’”

穆濟生又笑。

“哎,”應笑實在沒故事了,已經被掏空了,開始隨便聊,“我們當時全都說呢,最可怕的故事就是‘全部都考’‘沒有重點’。”醫學院的課本厚度可是非常可怕的。

穆濟生問:“應醫生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xh。穆濟生呢?”

穆濟生說:“p大。”

“本碩博都p大的嗎?”

“沒。”穆濟生說,“我本科學歷。”

應笑:“???”穆濟生本科學歷?開什麼玩笑?

“真的。”穆濟生說,“我本科期間考過了usmle的step??1和step??2,一畢業就開始match國的住院醫了,match期間又通過了step??3。我usmle的分數比較高,實習經歷和推薦信也還算可以,一共拿了12個面試,恩節后就收到了stanford??children’s的offer,次年開始當住院醫。先是三年的兒科的residency,然后是三年neonatal-perinatal??medicine的fellowship,再之后開始當主治醫生。”

應笑:“……”

這個就是頂級牛人嗎……本科畢業就能match上全前三的新生兒科。穆濟生說“我的分數比較高”,那肯定是高到逆天了。“實習經歷和推薦信也還算可以”,那肯定是泰山北斗親自吹出彩虹屁了。面試時的英文口語、專業知識也很驚人。哎。

應笑知道,國沒有主治、副主任、主任這些職稱,主治醫生就是最牛的。穆濟生在云京三院是從副高直接起步的。

“那,”應笑問,“為什麼要回中國呢?國的新生兒科非常強,我知道。”

那邊可以接得到最先進的治療方法,而且,國醫生的收比中國醫生也高得多。應笑很清楚,在云京三院新生兒科,穆濟生這副主任醫師未必比自己收高,不同科室差得太多了。

“說來可能有點可笑。”穆濟生把窗簾拉開,遠遠著云京三院,他的背影高高大大,又顯得有些孤獨,“中國現在所采用的各類標準……全是國的。比如新生兒的黃疸標準吧,足月兒大于220.6mmol/l,早產兒大于255.0mmol/l就需要送nicu。可是,國標準真的適合中國人嗎?我有懷疑,很多人都有懷疑,可是我們還并沒有一個完善的數據庫,于是我們很多時候只能據經驗判斷。我……想要為中國的新生兒科做點什麼。再說,我在國將近10年,也差不多了。”

應笑說:“穆醫生……”

穆濟生又轉回來,他的臉在月之下有些模糊,又有些迷人,頭發攏著一層皎白,淡淡的,輕輕的。

“不提我了。”穆濟生的兩手兜兒,“兩個人的鬼故事都講完了,還沒來電。接下來干什麼?”

干什麼,應笑也不知道。

背詩詞?背語?嗯……

應笑冥思苦想了好半天,突然之間靈一現,就有了主意,右手手背在左手手心上重重一拍,說:“我知道了!”

“哦?”

應笑興道:“我下去樓下夫妻也上來講鬼故事!他們夫妻一個東北醫學院畢業的,一個西南醫學院畢業的,他們肯定有新故事!咱們四個一人一個,你的我的再講一遍,時間乘2,電就來了。不來也不要,那時候就十一點了,各回各家各自睡覺了。”

穆濟生:“…………”

“行了。”應笑唰唰轉疾走,“我現在他們上來!”

穆濟生再次:“…………”

十分鐘后,樓下202的醫生夫婦神采奕奕同樣是一臉興地出現在了穆濟生家。

介紹完畢,他們夫妻一起坐在長沙發上,應笑清清嗓子,說:“好,那麼就從我先開始吧!話說——”

結果應笑一個字兒都沒來得及講出來呢,只聽“啪”的一聲,來電了。

應笑:“……”

瞇瞇眼睛,向穆濟生,結果穆濟生也正看向應笑。

兩人視線無端上,很快又各自轉開。

“哎,好吧。”樓下夫妻滿臉憾地站起來,說,“應醫生,穆醫生,如果以后還有停電,第一時間上我們,大家分鬼故事。”

應笑鄭重答應他們:“好的。”

這棟舊樓樓梯間的應燈有些壞了,可是因為電梯此時正巧停在二十幾樓,樓下夫妻不想等了,于是決定黑下樓。

停電時的小手電筒還在客廳的茶幾上,于是應笑拿過電筒,跟著走進了樓梯間,送下去了半截樓梯,站在樓梯的拐角看著他們進了家門。

而穆濟生也來到了樓梯間里,站在三樓的大鐵門外,既是送樓下夫妻,也是等應笑。

“行了行了,回家回家!”送走小夫妻,應笑打著手電一級一級地上樓梯,回三樓。到了最后兩級,想起剛才的鬼故事,的手腕突然一轉,讓手電筒微弱的照著自己的下頦,說:“哈,我也是鬼!”

穆醫生笑了,一只手從袋里拿出來,推開大鐵門,自己先進去,又替應笑扶著鐵門,看關了手電進來,問:“你是什麼鬼?”

“我是什麼鬼……”應笑想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只好站在自己家門前,手握著門把手,說,“不知道。”

“行了,回去了。”穆濟生也拉開了他的房門,左手搭在門把手上,微微側過臉,轉過眸,看著應笑,好笑似的,說,“傻丫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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