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啼");

鄧銀河的月經周期不是標準的28天。一直到了第16天,

鄧銀河的五個卵泡才長到了理想尺寸。

非常巧，應笑也是取卵醫生。國外許多ivf的診所一個醫生管理全程，包括方案定制、取卵手,

還有懷孕后的一超二超，甚至包括胎停后的清宮手,

可中國大多醫院還是傾向于專業化，專門人干專門事兒,

應笑每周手很，因此,

來負責鄧銀河的取卵手還是很巧的。

取卵前,

因為護士要驗夫妻雙方的結婚證和份證,

鄧銀河的丈夫也來了。

于是應笑進手室前也看見了的丈夫。

同樣像個過一些高等教育的中年人。

“……”應笑頓住腳步，著男人,

問,

“鄧銀河的丈夫是嗎？”

“對。”醫生找他,

男人表認真起來，回問,

“難道是有什麼問題嗎？”

“目前沒有。”應笑搖了搖頭,

再次開口，“我能冒昧問一問嗎？46周歲做試管嬰兒……是您的意思,

還是您太太的意思？”

男人明顯猶豫了下,

而后說：“……是的意思。”

基本上，百分百的患者丈夫會回答是患者意思,

而其中又有至99%的高齡拼子其實就是丈夫本人的意思，應笑無從分辨，只能盡量勸勸他們，“這個年紀試管嬰兒的功率真的太低了。我那天跟您太太說了,

43歲以上可能就2%-3%，46歲……1%就不錯了。何必呢，傷，還傷錢。這如果是的意思……你勸一勸你太太吧。”

男人只是輕輕搖頭：“我勸不了。”

“……”應笑這時也明白了。本不是鄧銀河的意思，就是這丈夫的意思，他本不想勸，才說勸不了，這個套路也很常見。

“那，”應笑又問，“你也知道要拿出全部存款去國做嗎？”

“我知道。”

“你……”應笑皺著眉頭，著他，“你什麼意見？這個年紀，國診所的功率也同樣是非常低的。”

“我……”丈夫又道，“我能有什麼意見呢。要去，那只能陪去。”

還是推在妻子上。

應笑知道說不通，只好搖搖頭，刷了本人的id，進了手室的大門。

鄧銀河已準備就緒。手室有淋浴間，鄧銀河已了服、洗了，穿著寬大的手服，靜靜地坐在臺子上。

“應醫生，”鄧銀河是太張了，說，“我總擔心五個卵泡全都已經排出去了……我第一次就是這樣……”

“我看看。”應笑說，“應該不會。”否則就是的失誤了。

“嗯……”

“好，開始吧。你什麼名字？”

“鄧銀河。”

“你丈夫什麼名字？”

“李貴春。”

“你一共是幾個卵泡？”

“五個。”

“破卵針是幾點打的？”

“昨晚10點。”

“好。”

應笑一一確認。問題全部問完以后，應笑一邊檢查手材，一邊說：“這是一個微創手。有點點的出量，不過如果-道出大于或者等于月經，立即去急診那邊。另外，如果出現強烈腹痛、缺尿尿、小便困難、水腫、栓、心跳加快、降低……這些癥狀，也立即去急診那邊。不要來這，去急診，告訴醫生你取卵了，明白嗎？還有，回去盡量平臥，活，輕翻，然后不要鍛煉；注意口保持潔凈，不要同房，不要盆浴，不要游泳，防止染。別吃辣的，吃清淡的……手之后我們護士還會給你一張清單。”

鄧銀河點頭：“好的。”

所有流程全部走完，麻醉醫還是沒來。應笑出門問了問，而后走回手室，對鄧銀河說：“不好意思，再等一等。云京三院取卵手要做麻醉。不過剛剛麻醉醫被婦產科十萬火急過去了。先等一等。”麻醉醫是永永遠遠都不可能夠用的。

“好……”鄧銀河說，“我就擔心我的卵泡突然之間排出去了……你一個都沒有取到。”

“馬上，馬上。麻醉醫馬上來了。”應笑安說，“別擔心。一般打完破卵針后24個小時才會排卵。而且，卵子這麼多，你排卵時應該也有一些疼的。”

“嗯……”

“我等會兒看看b超。”

“嗯……”

鄧銀河太焦慮了，這樣不好，于是應笑跟聊天。

“你……”應笑說，“如果，我是說如果，這次如果又沒功，你們真去國診所嗎？”

“嗯，”鄧銀河說，“這幾天我已經聯系國試管的中介了。我也知道中介的話不能相信，但……他講得很好，我也有了很大信心。他說，他手里邊已經有了很多很多功案例，還要介紹我們認識。我昨天也與xxxxx的安德森醫生通了一個微信電話，他有中文助理。”

“可是，為什麼如此堅持呢？”應笑實在不能理解，“不好意思，恕我直言了，我總覺得你們不像非常執著一個兒子的。兒已經22歲了，一家三口和和開開心心的不好嗎？您兒都22歲了吧，能接兩個孩子這麼大的年齡差嗎？作為醫生，我們見過太多太多因為二胎飛狗跳的了。”

不是都說，20幾歲時父母二胎，這不是有一個弟弟，這是有一個兒子。鄧銀河今年46歲，丈夫48歲，這回假設就能功，到生產時，鄧銀河47，丈夫49。也就是說，二胎23歲大學畢業時，媽媽70爸爸72。以后可能很多事都必須要姐姐幫忙了，誰愿意呢。

應笑還是想勸一勸。

正常二胎有利有弊。好的一面比如說，父母親的贍養、照顧幾個子可以分擔些，不管是人力方面，還是金錢方面，一對夫妻幾無可能照顧過來四個老人，不管老人是老是病。再比如說，大家可以互相陪伴，父母親百年之后還有人能一起回憶父母、一起回憶家，而不是孑然一……當然，弊端也是烏央烏央的，這種東西說不大清，誰能保證他能有相親相的兄弟姐妹。

可是，可以肯定的是，像鄧銀河夫妻這樣一門心思追求兒子的，對待兒會不公平，會……很可怕。兒只是犧牲品。

“應醫生……”鄧銀河的睫低垂，十手指也攪了，說，“應醫生，對不起。你一直為我著急著，我知道。可是……我一直不愿意想，更不愿意說，對不起。”

應笑：“……嗯？”

有一些疑了。

“我的兒……我的兒……”

鄧銀河的十個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著，輕輕地抬起頭來，努力地想出笑，卻沒做到。在笑，可更像是在哭，說：“我的兒……已經走了。”

應笑問：“……走？”

鄧銀河還著應笑：“就是離開了。我們帶著看遍了全中國的權威醫生……還是不行……疾病……疾病太可怕了，它的力量太強大了。決心、勇氣、智慧、，這些東西在它面前全部都是不堪一擊。”

“鄧士……”

“它最可怕的地方是，它好狡猾，它會在你為你的決心、勇氣、智慧和而沾沾自喜的時候，給你一記迎頭痛擊，告訴你，你引以為豪的這些，什麼都不是。剛才啊，它是耍著你們玩兒的。”

應笑沉默了。

是啊，還有很多中年失獨的父母們來做試管。可是，在重男輕的父母們面前，他們數量微不足道，以至于被自己忽略了。

鄧銀河又接著講述：“我的兒臨走那天……哭了，哭得好傷心好傷心，說，下輩子一定還當爸爸媽媽的好兒，下一回，會聽話，會念書，不再讓我們生氣了，說到做到。還說，不會喝忘川水，不會過奈何橋，會等我，一直等到我百年之后壽終正寢了、轉世投胎了，又要生出小寶寶了，再沖出來，鉆到我的肚子里面，把這輩子沒有過完的日子，一起牽手好好過完，也把這一輩子沒有說完的話，一句一句好好說完。”

應笑：“……”

鄧銀河的兩行眼淚不控制地奪眶而出。紅著眼睛，眼淚珠子一般滾落，在下匯一，它們一滴一滴地掉下來，洇了鄧銀河此刻正穿著的手服。深紫的手服上，水的痕跡越來越深、越來越大，鄧銀河說：“我……我等不了了。我好想……好想……整整兩年過去了，我每一天都在想，每個白天，還有每個夜晚。我總想起小時候的那些事，搖搖晃晃地跟在我的后頭，我故意躲起來，就哭著找媽媽，好怕媽媽不要。我總覺著，萬一呢？這個宇宙這麼大，萬一真有轉世投胎呢？即使是不一樣的長相，不一樣的格，不一樣的一切……”

鄧銀河又說：“我不要等，不要怕……我想兒現在就回家，我不會不要。應醫生……我什麼苦都愿意，什麼罪都愿意遭，我要我的兒回來。”

應笑簡直啞口無言。

最后，鄧銀河用手掌抹淚，道：“我知道沒什麼轉世……大概沒有。我就只是存個念想。應醫生，麻醉醫好像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8000多字了，熊貓累了……

鄧銀河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后面還會出現的。

2("嬰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