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啼");

下基層前最后一周,

應笑既期待、又不舍。應笑需要暫時告別悉的同事與患者，同時迎接新的同事與患者。

不過幸好，還有穆濟生。

越臨近出發,

這種覺就越明顯。

距離出發只剩下兩三天時，應笑心里的期待以及不舍終于到了頂點。

這天,

應笑再次見到了那個不打麻藥的患者——第一次試管嬰兒的嘗試失敗了。應笑對印象深刻,

畢竟，為了節省2000塊錢而不打麻藥的真不多。

應笑著“0”的hcg，道：“很不幸，沒有懷上呢。咱們下次換個方案吧。這樣好了……”

講完后，患者夫妻還是一臉十分悲苦的樣子。良久以后，方深深嘆了口氣,

道：“最后一次了……我們的錢只夠兩次。如果下次還是不,

我們就……就離婚吧。你娶一個別的人,

生個孩子,

一家人快快樂樂的，不要再管我了,

也不要再想起我了。我沒用。”

應笑抬眼。

對面,

男人沉默好一陣子，才又開口：“那,

這兩次試管的錢,

你和你媽還不還給我？”

“！！！”聽到這話，人猛地扭過脖子,

一臉的難以置信

。

男人沒看人,

只低著頭。

“你，”人變得有些激，道,

“你真狠吶！！！你一點活路都不給我們嗎？！我一心為你著想，你就一點兒都不為我想想嗎？”雖說離婚，可畢竟是十分“傳統”的人，心里是希丈夫可以挽留自己的。誰知道，丈夫不但并未挽留，反而提起兩次試管一共花的七八萬塊錢了。

“不是，你得講道理啊！”丈夫看著老實木訥，他輕拍著自己大，“講道理”道，“你的肚子不能生，都耽誤了好幾年了。這個損失我們不要了，我們畢竟夫妻一場，但是，兩次試管是我們家這些年的全部積蓄啊，你得還。人家醫生還在這兒呢，你不要醫生笑話你。”

“……”笑話個屁。應笑剛想說點什麼，人眼淚就掉下來了。自知失態，猛一下站起子，垂著腦袋，推開房門，一路小跑地出去了。

丈夫想了十幾秒鐘，也追出去。

“……”應笑知道，這對夫妻大概率是不會離婚的，至現在不會離婚。

人底線總是很低。出軌、嫖-娼、拳腳相向很多人都可以忍，這男人的涼薄算計恐怕遠遠沒到底線。

…………

快要下班的時候，應笑又給的鄰居穆濟生發了微信，問：【這個周日就下基層了。我現在下最后一單淘寶，你還想買什麼東西嗎？】

說完，應笑發了一張截圖，是的購車，發完又問：【有沒有哪樣東西你也需要的？】

穆濟生沒回。

應笑等了兩個小時，穆濟生還是沒回，自然是還不至于繼續追著穆濟生問，就沒再管，自己先下單了。

一直到了下班時間，穆濟生才回了微信，容則是十分簡短：【抱歉，我才看到。我先不用。】

幾秒鐘后又是一條：【我未必能一起過去了，時間可能要改一改。nicu昨天晚上接到了三個23周的早產兒。三胞胎。一下三個極早產的，我暫時是走不開了。】

【啊……】應笑立即回，【你忙你忙。沒事兒。隨時聯系。】應笑知道，28周以下的早產兒極早產。

穆濟生回：【嗯。】

放下手機，應笑突然有種直覺。

23周……三胞胎……應笑心里算算時間，想：不會吧，不可能吧，孫紅不是云京人啊，孫紅即使超早產了，也應該是在老家啊。

然而應笑始終惦記著。接診完最后一對問診的年輕夫妻，便急匆匆地走出門診樓，又急匆匆地走向nicu。年輕夫妻是典型的先拼事業再要孩子，沒什麼疑難雜癥，應笑很快就檢查好了。

結果呢，應笑一下就聽到了悉的中年聲：【不可能！！！】

“……”應笑腦子瞬間一麻。

竟然真是孫紅！！！

四個月前，孫紅懷上三胞胎，應笑當時極力奉勸孫紅接減胎手，然而孫紅十分固執，我行我素，不相信國家規定也不相信醫院醫生，還從婦科的住院部逃跑了。

現在……

應笑閉閉眼。

知道，僅23周的極早產兒活下來的可能極低。這都趕上目前中國功救治的記錄了。

穆濟生在辦公室里似乎說了很長一段，他聲音低，應笑聽不清，接著，孫紅聲音再次傳出：“一個孩子就要30萬？這個價錢還是最低？你們搶錢呀！真是搶錢呀！！”頓頓，又道，“我剛才看你們醫院好像也沒干什麼啊？就一個呼吸機啊，一天就要兩三千塊？！”

穆濟生又說了什麼，孫紅則又再次不信：“我問過了！我堂姐的一個同學也是23周生的孩子！沒住醫院！人家孩子現在可好了……”

穆濟生的聲音冷靜，道：“不可能。以訛傳訛。”這兩個詞比較簡單，應笑稍微聽清楚了。

“有什麼不可能的？你們醫生不一定懂民間智慧！”孫紅還道，“我堂姐的那個同學用吸鼻球還是小氣球啊，24小時把新鮮空氣從孩子里進肺里，足足搞了幾個月呢！跟呼吸機是一樣的。我們家人也可以做。我們一共三個孩子呢，總有一個是可以活的。”依然是不信醫生，信自己，并沒有吸取教訓。

穆濟生又再次開口。

他們談了很久，應笑也聽了很久，最后屋里似乎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應笑覺孫紅可能是在簽署同意書，趕溜得遠遠兒的，而后繼續觀察。

不多時，穆濟生與孫紅還有的老公走了出來，最后還有新生兒科的大主任。

孫紅看著狀態還好。幾個孩子都太小了，產-道的負擔不大，而后孫紅確實不錯，此時已經健步如飛了。在這點上，當時倒并未撒謊。

一行人向nicu那邊走，漸漸消失在應笑的視野里。

應笑等了半個小時，穆濟生等才又回來。

“穆濟生！”應笑立即迎了上去，nicu，問：“是孫紅嗎？”

“嗯。”穆濟生頷首。他曾經聽應笑提起“孫紅”這個患者，孫紅也是他們二人關系變近的原因。頓了頓，穆濟生又說，“云京一家私立醫院告訴他們可以保胎。也是賭徒。因此孫紅21周開始住院保胎。不過，大前天的凌晨，一見孫紅23周3天就突然間破了羊水，那家醫院立即慌了，匆匆忙忙辦理轉院。婦科沒能住宮，一天之后孫紅生產。”23周3天過于早了，不能去產科，只能去婦科，產科只收28周以上的。

應笑嘆氣：“哎……”原來如此。

應笑知道，私立醫院服務更好，然而本就不適合孫紅這種高危產婦。舉例來說，如果在三甲醫院，羊水栓塞是有可能被拉回來的，但在私立醫院，百分之百就過去了。私立醫院如果見到無法理的況，第一反應也是轉院。

穆濟生又繼續講：“但，孫紅夫妻發現兩天就花完了預存費用后……非常激。剛才我們告訴他們，孩子存活希不大，但我們可以盡力試試。不過即使發生奇跡，孩子也會住在這里半年以上，甚至一年以上。即便孩子沒有任何非常棘手的病癥，一路順暢，也要30幾萬，如果有，比如染和敗癥，或者大腦、腸胃、腎臟的病，可能上百萬。”

“嗯。”應笑知道，nicu也是icu，通常一天要兩三千，前幾個月有呼吸機的費用，更貴一點，后幾個月沒有，但云京三院平均下來兩三千塊是差不多的。

“我們說了，”穆濟生道，“我們可以申請一個醫療類的慈善基金，解決大概十分之一。他們立即辦出生證等等文件，上了醫保，異地新農合一般也可以報銷三分之二，那，如果非常理想的話，一個孩子他們自己只需要出七八萬塊。當然，這個只是理想況。也有可能花幾十萬卻依然是人財兩空。他們夫妻選擇出院。我剛才給三個孩子都服用了surfactan，增加肺表面活，幫助肺工作。他們想用小氣球幫助孩子吸取氧氣，但我不認為這樣足夠，呼吸機對幾個孩子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而且，其中兩個孩子不穩，隨時需要多胺。哦，胃管和pi（靜脈導管）也是問題，他們無法自主進食。我教了教孫紅夫妻如何使用留置胃管。”

“可是，”應笑問，“這麼小的三胞胎，云京三院就能救嗎？”

穆濟生搖了搖頭：“兩個375克，一個425克，只能試試。孫紅生的三個孩子都是男孩，男孩子的發育要比孩子們晚上一周，也就相當于22周多。如果是在國、澳洲，22到23周的大概有四分之一能活下來，有nicu的醫院還能再高，但其中一半有嚴重的健康問題。我工作的stanford

childrens現在建議24周以上積極治療，23周給父母考慮，22周，不建議做任何干預，因為好結果的可能只有僅僅八分之一。這些年來中國的新生兒科發展很快，但是設備等等方面依然不是最先進的。中國目前的記錄是22周+2，但那個孩子卻有550克，預后好的基本要在23周半以后出生。所以，非常不容樂觀。”

“……”應笑卻是只聽到了“三個孩子都是男孩”這句。

多諷刺啊，想，孫紅若是聽聽自己的，現在就“得償所愿”了，會有個所謂的大胖小子，哪里至于親眼見著三個兒子一一離開，一場空歡喜。

不，應該說，如果孫紅不執著于“兒雙全”——直白地說，不執著于一個或者多個男孩，就真的兒雙全了。

真的諷刺。

“不過，”穆濟生又道，“西方信教，很多父母無論如何都要救治自己的孩子，可以接任何后果，而這邊父母比較理，倘若可能有后癥，一般都果斷放棄，不想害了自己，也不想害了孩子。只比數據對兩國的新生兒科也不公平。”

雖然有時可能過于理。現在28周左右的早產兒絕大多數預后良好，大概25%-50%有腦部損傷，但不一定有癥狀表現，不一定有后癥，有的時候，影像顯示一個孩子基本確定非常健康，父母們卻仍然放棄。醫生往往到可惜，可父母們卻問醫生“你們能100%保證健康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可穆濟生只能可惜，他也無法苛責什麼，他知道，這是生活的無奈，父母們也備折磨，有的第二天后悔，又有的某一天后悔，而這時，孩子也許還能救，也也許早已不在了。當然，隨著經濟、認知的提高，選擇“救”的年輕父母越來越多，想放棄的很多都是家里老人。

應笑點頭：“嗯……”

“也有許多家庭因為經濟力而不想治了，很無奈。”

“嗯。”

“因為這些地區差異，我們國家醫療水平也未必就拉不回來。所以，孫紅如果不想放棄，我認為也能試一試。”

“我明白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應笑突然又聽到了悉的孫紅的聲音！！！

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可兩三秒鐘后，就發現自己并沒有幻聽，帶著三胞胎出院還不到45分鐘的孫紅捧著一個嬰兒一路撲到了穆濟生的面前，的聲音還是很大，卻無比脆弱，：“穆醫生！穆醫生！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嬰兒只有手掌大，被一塊手帕輕輕包著。

穆濟生接過來，沒說話。

孫紅膝蓋彎彎的，此時竟然一，跪坐在地上，大喊著：“好像……好像……兩個孩子已經沒了！求您救救最后一個，求您救救最后一個啊！！！”

作者有話要說：我先睡啦，明天再修哦。

我聽說的真實案例只到懷三胞胎拒絕減胎而后逃跑，后面這些全是虛構的。

2("嬰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