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鈞看了眼壁鐘，凌晨一點多了。

他注視了背影幾秒鐘，終于抬腳進去，關上了門。遲疑片刻后，還是朝走了過去，到了近旁，俯撿起滾落在腳邊地上的一支鉛筆，回在了筆筒。

還趴在那里打著盹，毫沒覺察到邊上已經多了一個人。隨意垂在腦后的長發有點松散開來，幾綹鬢發就粘在的一側臉龐上，睫被燈在臉上打出了一道扇形的昏暗投影。邊上有個玻璃杯，杯底留了一層牛的殘余。

顧長鈞的視線從臉上落在了攤在手邊的一疊圖紙上。

最上方的是張看起來差不多完了的建筑圖樣。中間是主建筑圖，線條復雜，卻給人嚴謹而準確的覺，整眼前一亮般的效果。上方標注有“京華大學主樓設計定稿”的鉛筆字樣，下方是比例尺和圖紙標注記號，邊上還有一張表格，表格里填滿了麻麻的各種數據。

顧長鈞拿起這疊圖紙，慢慢地一張一張翻看。最后照原樣放了回去，視線再次落到依然沒醒過來的蕭夢鴻的側臉上，片刻后，屈指敲了敲桌面。

……

晚上顧長鈞一直沒回。因為工作*澎湃，蕭夢鴻被驅著，就想把圖紙盡快趕出來，不知不覺恢復了以前的那個拼勁。

從前有晚了就在床上再工作一會兒的習慣。但到了這里后，發現顧長鈞從不把工作帶到床上，床似乎就只能是用來睡覺的地方，而且非常注重整潔，所以也改了自己的習慣，一直伏案工作。到了下半夜，剛才有點困了，喝了顧詩華送來的那杯牛，就趴在桌上打了個盹。突然聽到耳畔有點異，睡的原本也不深，立刻就驚醒了，睜開眼睛，發現顧長鈞就靠在桌角邊上俯視地盯著自己，回過神來，慢慢坐直。

“你剛回來？”

掠了掠沾臉上的幾綹頭發，看了眼臥室的壁鐘，驚覺已是凌晨了。

顧長鈞淡淡地唔了一聲，也沒說什麼，轉過下自己外套掛在帽架上，便朝浴室走去。

他既然回了，而且也確實很晚了。蕭夢鴻便也不再熬夜。整理好圖紙和繪圖工，放回在文件夾里，關了臺燈先上了床，背朝里地躺了下去。

臥室里只剩一盞線昏暗的床頭壁燈。

過了一會兒，聽到他從浴室出來的腳步聲。接著，床微微一沉，他也躺了上來。

之前兩人上床后就熄燈，然后閉著眼睛各睡各的。蕭夢鴻已經適應了這個節奏，依舊閉著眼睛背對著他，腦子里想著自己的事。

但是今晚好像有點不一樣。

他上了床，沒關燈，還一直靠在床頭。

蕭夢鴻覺得有點奇怪，忍不住睜開眼睛，扭頭看了他一眼，正對上他投來的視線。

“晚上你和媽，還有大姐三姐不愉快了？”

他問道。

蕭夢鴻一愣。

晚上和顧太太幾人起了沖突，知道顧長鈞會知道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知道了，稍微有點意外。想了下，也慢慢坐了起來，轉對著他道：“可以這麼說吧。你母親讓我放棄我正在做的這件事，我沒答應，所以有點不愉快。”

說的很簡單。說完就著他，神坦然。

顧長鈞和對視了片刻。

“你堅持一定要做的話，我不會阻攔你。但我母親是個老派思想，加上我那個三姐在邊上生事，難免會對你的行為有所微詞。是你長輩，以后我希能忍的地方，你還是盡量忍忍為好。我母親那邊，我明天也會找說的，讓不要再干涉你這方面。”

“我不希，家里以后再次發生這樣的事。”

最后他緩緩地道。

坦白說，蕭夢鴻吃驚。

原本已經做好了他要指責自己的心理準備，所以剛才回答他問話的時候，語氣不自覺就帶了點針鋒相對的味道。沒想到他接下來的態度，有點出乎的意料之外。

他既然沒有指責的意思，蕭夢鴻自然也就不再那麼敏了，點頭道：“那謝謝你了。我知道了。你母親只要不再干涉我的工作，我會照你意思和好好相的。”

顧長鈞著，似乎在估量這話的可信程度。

“怎麼，你不相信我？”

“你父親人很好，我很敬重他，我大約也能理解你為什麼這麼敬重你父親了。既然現在我們一時沒法離婚，我也生活在顧家，我自然不希下次再因為這樣的事而去驚你父親。我這個人，只要沒被及底線，通常我是很好說話，也很容易相的。”

顧長鈞眼角風掃了一眼，不置可否的樣子。

蕭夢鴻說完朝他一笑，隨即重新躺了回去，依舊背對著他。

顧長鈞微微扭過臉，瞥了一眼，見已經閉上了眼睛。俯過去要關燈時，視線落到還放在桌上的那個空牛杯上。

他的手停了一下，盯著那個杯沿還掛了幾道殘余白的空玻璃杯，終于還是忍不住掀開被下了床，過去拿了杯子到浴室，倒掉里頭殘余，打開龍頭沖洗干凈，甩干水珠后拿出來倒扣在桌面，完了才重新上了床。

他進浴室嘩嘩地開水龍頭時，蕭夢鴻就出于好奇重新睜開眼睛，這才意識到他是拿了自己喝完沒洗的玻璃杯進去沖洗了，一時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擁著被重新爬了起來，等他面無表地重新上了床，帶了點尷尬地道：“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其實你可以提醒下我的，我自己拿去洗……”

顧長鈞沒理，手關了燈，撇下自己躺了下去。

房間里陷了昏暗。

蕭夢鴻坐了片刻后，索著自己也慢慢重新躺了下去，再次閉上眼睛。

……

第二天早上五點，顧長鈞習慣地醒來時，覺自己腰上被了什麼東西。睜開眼睛借著微明晨曦一看，邊上那個人又滾了過來，而且，這次干脆裹著被，把一條架在了他上。

他扭頭看了一眼。見一張臉就趴在自己枕頭邊上，眼睛還閉著，睡得正香的樣子。

他有點郁悶。

這個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在承德被關了半年回來后，他就覺到大變。無論是說話方式，還是對著他時的態度，仿佛就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覺得這可能是因為遭到那個不小的刺激，人的格發生了扭曲，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回來這麼幾天，睡了幾夜后，他就發覺連睡相也徹底變了。

顧長鈞自己是個相當自律的人，這也現在了他的睡相上。

通常他躺下去就穩如磐石了。

他的妻子蕭德音在這一點上，和他也很是同步。

以前的睡覺非常文靜，幾乎也不會挪位置，睡眠也很淺。通常他翻個，或者早上醒來坐起時，就也會跟著他醒來了。

但是現在的這個人，睡相不止差，而且霸道到令他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其實一早醒來發現滾到自己邊上，已經不是第一回了。之前幾次他還能勉強容忍，但現在，居然變本加厲地把都到他肚子上了……

顧長鈞忽然覺到自己脖頸一側傳來一陣溫熱的麻。

他立刻意識到，是的臉和自己靠得太近了，以致于連呼吸都撲灑到了他的皮上。

這種覺令他有點不大習慣。

意識到這一點后，他的一側皮好像迅速起了一層皮疙瘩，也隨之微微一僵，忽然就覺得很想上洗手間了，憋的難。

他其實很想把從自己邊上推開，再把那條從上甩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扭臉見趴在邊上睡得那麼香，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樣子，又覺得自己這麼做，好像有點過了。

最后他終于還是把那條讓自己到很不舒適的從上輕輕搬了下來，然后像之前幾個早上一樣，盡量沒驚地下了床。

顧長鈞從浴室出來時，瞥了一眼。見還忽然不覺地趴在那里睡覺。也沒吵醒，自己穿好服就出去了。

……

晚上，蕭夢鴻還在對圖紙作潤時，聽見敲門聲，過去開門，見是王媽來了。手上抱了一床新的被子。

“，不好意思啊，打擾您了，”王媽笑道，“爺早上出門前，跟我說一床被子不夠蓋，讓我再加一床。”

蕭夢鴻哦了聲，立刻想到應該是自己打擾到他睡眠了。

這樣也好，一人一條，睡覺也踏實的多。

……

幾天之后，蕭夢鴻趕在之前和魯朗寧約好的最后期限，將自己的圖紙遞了上去。

這次京華大學新址建造，在北平到極大關注，各界都在熱議。所以參與的設計方案有不。除了幾個國的，據說還包括之前魯朗寧夫人曾對提過一句的那位著名英國建筑師斯帕克。

魯朗寧謝的參與，并表示會在一周后給出一個初步遴選的結果。

蕭夢鴻也再次謝他為自己提供了這個機會，辦完事后就回了顧家，等著來自京華方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