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清平王府，月照在青黑的圍墻上，沉穩莊嚴，就像清平王本人。

聽聞消息后的驚訝只是一瞬間，比起侍衛是否鬧出人命，清平王更在意自家下人的氣度。

遇上點事便如此慌張，哪有半點王府中人的樣子，這讓別家知道了，還不得被當笑柄麼？

清平王不耐地扶額蹙眉。

而霍栩的注意力同樣不在是否鬧出人命上，的目始終落在閆氏上。

瞧得清楚，那仆役闖進來的時候，閆氏眸子里沒有毫驚訝，反而出幾分塵埃落定的欣喜。

——這事必然是閆氏安排的。

既然是閆氏安排的，那麼大概率不會出人命，畢竟是想要兒子繼承清平王府的，沒道理給王府找麻煩。

那究竟想做什麼呢？

霍栩心中還是過一不祥的預，開口想問那仆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卻被閆氏搶了先。

“王爺消消氣，且先聽他如何說。”閆氏話罷轉向那前來報信的仆役，拿出王府主人的姿態，問道：“合棠酒樓，究竟發生了何事？”

“這，小人，小人也不是很清楚啊，”仆役哆嗦著，“是錢侍衛的一名下屬，那人上還沾著跡，可他不說是怎麼打起來的，也不說傷了誰，扔下一句話就跑了，這，小人也只得先照實稟報了。”

仆役話罷，一揖倒地不敢起，好在側妃娘娘并不像王爺那樣苛責。

“錢侍衛？可是錢三？”閆氏問道，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轉向清平王，“我記得，錢三今日領了賞，確實說要領著他手下的侍衛們去合棠酒樓的，只是……”

閆氏言又止，直到清平王發問，才接著道：“只是，錢三同他下屬的侍衛們甚篤，平日里稱兄道弟如手足，怎麼會突然鬧到打起來呢。”

“你想說什麼？”清平王好歹在朝中呆了十余載了，他聽出閆氏話里有話。

“錢三今日在王爺跟前領賞時，特地替嚴韜請了假，說許久未見，要一起去合棠酒樓，”閆氏語速愈來愈快，“該不是嚴韜同他們打起來了吧！”

“嚴韜？”清平王不以為然，“嚴韜還是個孩子時便養在王府了，他可不是個生事的子。再者說，錢三是你邊的侍衛吧，嚴韜平日都跟在阿栩邊，他們二人能有什麼仇怨。”

清平王沒了耐心，沖那跪在廳下的仆役道：“真是半點眼沒有，任由主子們在這里閑猜嗎？還不趕去合棠酒樓問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是！”仆役趕忙跑著離開。

一場家宴難得的溫馨氣氛被消耗殆盡，清平王面不愈，尤其是當他瞟見旁側妃依舊一副言又止的模樣，愈發煩躁。

但當著孩子們的面，清平王還是按捺下了不滿，眼神示意霍栩和霍奕先回屋。

霍奕向來不混熱鬧，立馬起，朝清平王和閆氏作揖后離開了小廳。而霍栩雖不滿于父親的態度，卻也明白不該在此時趟渾水，也起，微微一福后跟著霍奕離開。

閆氏在后面叮囑了一句，說天晚了，讓霍奕送霍栩回院子，才放他們倆離開。

目送霍栩消失在王府夜中，閆氏不著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

生死敗，全看今夜了。

“多謝王爺諒，”閆氏起，鄭重一福，“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讓您覺得逾越，可我也是為了栩兒。”

閆氏攢了數月，終于將這局掀開了帷幕。

此次去往幽州，見了三叔家的況，算是徹底認識到了庶子無門是個什麼意思。閆老三不過一介商賈，都對庶嫡尊卑都看得這麼重，更何況正苗紅的清平王府呢？

若真讓清平王娶了正妃，那正妃再誕下一個麟兒，們母子倆該如何是好！

回京的路上思來想去，認為決不能再抱僥幸心理，必須在清平王找到合適的正妃人選之前，將霍奕扶上世子之位！

可清平王當然不會無緣不顧地應下此事，要麼是霍奕立了不世之功，讓他心甘愿立霍奕為世子，要麼是閆家短時間一飛沖天，讓清平王看重，再者，便只得營造機會，清平王不得不立霍奕為世子。

前兩條路短期都做不到，唯有第三個辦法可以試上一試。

如此一想，再加閆氏十年來，始終視齊妃的孤嫡為眼中釘中刺，很快便想到了一條一箭雙雕的妙計。

作為清平王府宅的實際掌權人，對某些方面的了解比只重外務的清平王詳盡得多。

比如，清平王不曉得霍栩和嚴韜的矛盾，更不曉得錢三和嚴韜的恩怨，但都知曉得一清二楚。于是特別暗示了錢三今晚要想方設法激怒嚴韜，讓嚴韜不堪辱，沖之下不顧場合，同錢三手。

錢三若能掛點彩更是再好不過。

王府侍衛雖說只是侍衛，可到底是勛貴人家的侍衛，此事必然會引發酒樓其他人的圍觀，很快傳開。

然而眾人只知先手的是嚴韜，看到傷的是錢三，誰會關心之前發生了什麼呢？

這時再背地里放出消息，讓大家都知道嚴韜是霍栩的侍衛，而錢三是的人，又是霍栩的庶母。

這儼然就是嫡不喜庶母，竟讓自己的侍衛去挑釁甚至毆打嫡母的心腹啊！

霍栩在京城的名聲本就不怎麼賢淑，如今出此等惡聞，必然會影響到的婚事。

可清平王不可能放棄霍栩這門聯姻，只能想方設法制造話題蓋過這波輿論，同時向公眾表明家中嫡和庶母并無嫌隙。

此等況下，立霍奕這個庶子為世子，再讓霍栩和霍奕兄妹兩個在百姓面前晃上兩次，既澄清了霍栩與庶母不和的謠言，又用立世子的大新聞蓋過侍衛斗毆的小事，豈不是最便捷的方法嗎？

或許清平王之后還會想盡辦法再將世子之位還給未來的正妃之子，可那也要數載之后了，誰又能保證，霍奕為世子后，不會做出一番功績，連帶著這個娘親為正妃呢？

更妙的是，霍栩惹了這樣一樁麻煩，清平王定然會厭惡，到時一個小丫頭還不是隨自己擺布嗎？

“王爺，您可愿聽我一句？”閆氏打定主意，再次問道。

清平王眼睛微瞇，卻沒有拒絕閆氏繼續說。

“您知道的，錢三是我邊最得力的心腹，我清楚，他斷然不會隨意惹事。”閆氏似是幾經斟酌才開口，“而您也知道嚴韜那孩子子向來沉穩，不會無故同他人手……”

閆氏沒有把最后一句話說完，但清平王已然明白了的意思，臉瞬間沉下來。

“你可別跟我說，你懷疑是阿栩慫恿嚴韜去同你的人手。”

“王爺……”

“住口！”

清平王本不想聽，可他遠遠低估了閆氏這次的決心。

“王爺！”閆氏的聲音高了一個八度，聽著竟有幾分凄切，“您是父親，您可能理解兒家對生母的依！”

清平王子陡然一僵。

閆氏知道清平王又想起了那個人，深呼吸才平息下來激的緒，繼續道：“王爺，您捫心自問，您覺得阿栩對我，會是……”

嘭！

然而閆氏還是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小廳的木門被嘭的一聲踹開！

門外，孩兒的影在夜風中顯得更加單薄，可一雙眸子卻是通紅，死死盯著桌旁的閆氏。

“敢拿已故的正妃娘娘做文章，”霍栩的聲音冷得怵人，“閆氏，清平王府給你臉了是吧！”

閆氏？不娘娘就算了，竟敢自己閆氏？！

閆氏只覺渾的都在往腦袋頂上沖，這死丫頭，這死丫頭！

心底嘶吼著，想上去將那張肖似齊妃的臉撕碎片，但！

不行，為了奕兒，為了自己，為了閆家的未來。忍一忍，等去查探況的仆役回來，有好看！

閆氏咽下噎在口的一口惡氣，隨后便升起了幾分的快意。

自己的話其實并無佐證，原本還有幾分擔憂清平王究竟會不會相信霍栩對的敵意，可誰能想到霍栩竟然沒走，竟然在外面聽的父母說話，竟然敢當著父親的面踹門，竟敢用“閆氏”稱呼庶母！

這下由不得清平王不信了！

“阿栩！”清平王果然大怒，臉比方才更沉，“怎敢如此同你母親講話！”

“母親？”霍栩簡直要被氣笑了，孩兒雙手死死攥著角，一字一頓才讓聲音不至于哽咽，“您讓我母親？那齊氏呢？您將齊何歡置于何地！”

“霍栩！”清平王嚯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沉重的實木椅子被得靠后，椅發出令人骨悚然的聲響。

“霍栩，你說，今夜錢三他們的斗毆，是不是你指使的！”清平王選擇相信閆氏，選擇直接質問。

哪怕此時此刻，那位出去打探消息的仆役還沒回來。

霍栩這次是真的氣笑了，明明在笑，可角卻忍不住往下撇。

而好巧不巧的，正在這時，那仆役終于回來了。

中年人跑得渾是汗，風塵仆仆，沖過來直接跪倒在地上。

“王爺！王爺，打探清楚了，是錢三，錢三暴起傷人，嚴侍衛首當其沖，重傷，危在旦夕！”

小廳里瞬間雀無聲，落針可聞。

“你……你說什麼？！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