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縣主？您起了嗎？”

第二日一早，玉兒聽到霍栩房中傳來窸窸簌簌的聲響，便上前敲門請安。

“起了，進來吧。”霍栩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有氣無力。

玉兒嘆了口氣，猜想霍栩還在為昨夜清平王的態度傷神。哪怕特地加大了安眠香的劑量，也依舊沒讓霍栩睡好。

進屋后，果然看到霍栩眼底一片青黑。

“縣主……”

“別說話。”霍栩著眼睛，就著玉兒打來的熱水洗臉，緩著心神。

自從三日前夢到“李承戌”這個名字后，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無論是普通的夢還是那恍如臨其境的預知夢。

然而不知是否是聽到的腥事太多了，昨晚竟然又做夢了。

不過這次只是普通噩夢，怪陸離，睡睡醒醒，直至恍惚著坐到了外屋的小案桌前，早膳的清香鉆進鼻子，喚醒，夢中的記憶才一點點回籠。

昏暗的街角，如墨般濃稠的黑暗，有什麼飛濺，不知是雨點還是唾沫星子。

“該死！”霍栩狠狠晃了下腦袋，夾起一枚小包子|，仿佛那是誰人的臉，“都怪嚴韜那混賬，整日惹的什麼事啊，人不得安生！”

這話里可謂是怨氣四溢，然而玉兒卻還記得昨日霍栩說們孤立嚴韜的話，于是猶豫許，反而勸和道：“縣主怪嚴侍衛還不若怪錢三，嚴侍衛也是被錢三急了嘛。”

霍栩偏頭瞥了玉兒一眼，心道這小丫頭還不曉得嚴韜未來會是個什麼樣的主兒呢，就敢幫他說話。

不過，玉兒說的，確也有道理。

嚴韜可是霍栩的侍衛，自己可以不喜歡，錢三憑什麼欺負他？

霍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件能轉移注意力的事，立馬專注其上，“玉兒，錢三從醫館一回來，你就他來見我。老虎不發威，都當我堂堂縣主是腳貓吶。”

“是，”玉兒應下，想了想又道：“可是，玉兒覺著側妃娘娘那里眼下恐怕也等著見錢三呢，若是……”

“若是？沒有若是！”霍栩想起閆氏，臉登時沉下來，冷笑道：“算哪棵蔥，做了這樣的齷齪事，還敢同本縣主搶人？”

霍栩又夾了一塊糯糕點塞進里，鼓著腮幫子含糊道：“別怕，誰敢攔，你就他耳，哪怕是閆氏本人來了，你也給本縣主上！”

“哈哈……”玉兒訕笑兩聲，沒敢應下。

“哦，對了，”霍栩將糕點咽下去，垂眸別扭補充道：“你抓人歸抓人，靜可別鬧太大，不然讓嚴韜那混蛋知道了，怕是要變本加厲地約束我了。”

“明白啦。”玉兒掩輕笑。

一頓早膳便在主仆談笑間接近了尾聲，玉兒收拾了碗筷，給下人送去清洗的同時，也差人去門口蹲錢三。

然而霍栩做夢也沒想到，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錢三便回來了。

只不過，是橫著回來的。

“錢三死了？！”霍栩正躺在小榻上看閑書，聞言，驚得書都掉了下來，險些砸了的鼻梁骨。

拉開書，霍栩起，蹙眉問道：“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死了？他的傷勢不至于吧，你聽誰說的？”

“不是不是！”玉兒嚇得面如土，哆哆嗦嗦道：“是，是被人殺了！發現尸的人說，殺他的是個高手，一刀劃破脖子，當場斃命！”

刀？！

霍栩心里一咯噔，腦中一陣恍惚，突然閃過幾個畫面。

昏暗的街角，夜如墨，鮮紅的噴濺，還有一聲沉悶的重倒地聲。纏著白繃帶的頭顱重重磕在街邊的青石板上，跡自頸側的傷口淌出，也自男人手中刀刃下。

男人穿著漆黑的斗篷遮了頭臉，手腕輕輕一震，最后一滴鮮紅跡也落了地，纖塵不染的刀刃末端，約可見一個小小的“七”。

霍栩抬手輕太，只覺頭昏腦脹手腳冰涼。

原來昨日的夢又是那勞什子的預知夢，而自開始做這奇怪的夢，每次都與嚴韜相關。如今夢里只有兩人，死者已確認是錢三，那麼兇手便是嚴韜……

霍栩背后一陣陣發，著床角的手指骨節泛白。

嚴韜，他這是在殺人滅口嗎？只因為他借助錢三偽造了傷口？

而且他在夢里的作如此干凈利落，錢三恐怕不是他殺過的第一個人了！

霍栩恍然驚覺，那個同一起長大的年不知不覺間，已然是個面目全非的陌生人。

太危險了，這人太危險了！萬一嚴韜有朝一日發覺已然對他起了疑，會不會……

“縣主？您怎麼了？不舒服嗎？”玉兒擒著帕，試圖拭霍栩額上的冷汗，卻被霍栩一把攔住。

“不行，嚴韜決不能再留在王府了！”霍栩驟然起，扔下這樣一句話便出了門。

玉兒覺得霍栩在嚴韜這件事上簡直是反復無常，丈二和尚不著頭腦，只得匆忙跟上去。

誰知霍栩一路小跑，竟然到了掌管府侍衛任用的管家那里，開口便要辭退嚴韜。

玉兒傻眼，那管家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縣主，這……這不合規矩，”管家絞著手指，為難極了，“縣主，嚴侍衛不是普通侍衛，您想讓他離開，得經王爺同意才能。”

“你先將他的契給我，我自會同父王去說。”霍栩極其強勢。

“縣主，您就別為難小的了，您先去同王爺說清楚，再來要契不遲啊！”

“你！”霍栩狠狠咬牙，卻也知道這管家是王爺的人，不可能聽的話，只得恨恨轉離開。

可要不要去找清平王呢，自母親齊妃去世，霍栩同清平王的關系就一直不妙，昨夜更是徹底撕開臉皮……

嘶，等等……

霍栩不知想到了什麼，加快步伐往清平王的書房邁去，追得玉兒心驚膽戰。

“縣主，縣主，您真的要去找王爺，辭退嚴侍衛嗎？”

“廢話，不然我來這兒作甚。”

“可，可您昨夜剛同王爺吵了一架，王爺能答應您嗎？”

“就是因為吵了一架才要去。”霍栩腳步不停，冷笑道：“他難得對我心懷愧疚，雖然這愧疚讓我惡心，但不用白不用！”

玉兒只得閉。

主仆二人到清平王的書房時，清平王似乎剛吩咐了什麼事，一位戍班侍衛從書房中退出，扭頭瞧見霍栩，眸中閃過一欣喜。

“縣主來得正巧，王爺剛差屬下去尋縣主呢，”侍衛行禮后如此道，“縣主快進去吧。”

霍栩眸子微瞇，上下打量了那侍衛一眼，腦中閃過清平王找的各種可能。

總之，不該是壞事吧……

霍栩定了下心神，又考慮到之后還要同清平王提要求，才勉強以晚輩禮進了清平王的書房。只是萬萬沒想到，的計劃還未來得及出口，便被清平王腰斬了。

“阿栩，你準備一下，一會兒去醫館探嚴韜。”清平王讀著手頭的公文，頭也不抬地道。

書房里死一般的寂靜，霍栩所有的腹稿都噎在了嗓子眼，突然明白過來，清平王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趕走嚴韜的，他甚至還要讓天下人都看到嚴韜得到了清平王府寬仁厚誼的補償。

——以的名義。

清平王打算借此事替造一波勢，讓踩著閆氏這塊踏腳石，洗清紈绔囂張的壞名聲，然后談一門好親事。

“阿栩？怎麼了？臉這麼難看。”清平王放下紙卷，抬眸過去。

霍栩了拳頭。

最后試一次吧，對自己說，那畢竟是的父王。

“父王，我不去，”霍栩目灼灼地盯著清平王，“而且，兒想辭退嚴韜。兒覺得他不是好人，他跟著我，我害怕。”

肅殺秋意過窗欞，讓霍栩輕輕打了個寒，可的手心卻在冒汗，看到清平王瞇起了眼睛，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霍栩便已然知道了答案。

“不要胡鬧，都是為了你好。”

清平王的愧疚，不僅讓人惡心，保質期還短得可笑。

都說害怕了，可他的父親甚至懶得問一句“為什麼”。

霍栩決定不再多說什麼了，什麼預知夢，什麼偽裝傷口，連玉兒都覺得天方夜譚，的父親更是只會將這當作是的愚蠢借口。

“是，阿栩這就去。”霍栩乖巧應下，微微一福，轉離開，低垂的眸子中盡是漠然之。

別人是靠不住的，只有一條路可走了：去見嚴韜，同他攤牌，他自行離開。

這樣做很危險，但至主權是在手中的，總比留他在邊，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好。

馬車早就在門口備好，清平王甚至連補品都準備好了。同時，為了讓京城人都知道霍栩去探了嚴韜，清平王甚至批給一隊四人的帶馬侍衛。

馬車骨碌碌地滾過繁華街市的青石板，甚至經過昨日的案發現場，跡已被去，只是仍有不人圍著那條小巷子指指點點。

錢三死在鬧市街頭，實在太顯眼了！

一盞茶的時間后，馬車悠悠停住，霍栩深吸一口氣，穩住有些發的腳，跳下車。

“你們守在醫館下面，任何人不得去樓上。”

“是！”

“玉兒，你也等在外面。”臨到了病房門口，霍栩突然這樣道。

“啊？我也？”玉兒一臉懵，“可是，縣主，孤男……”

砰！

門已然在面前闔上了，玉兒聽到里面有門閥落下的聲音，登時膽戰心驚。

“縣主，縣主您要做什麼啊！”

*

一門之隔的病房。

要做什麼？

霍栩杏眸微瞇，一面挽著袖子，一面大步行至榻邊。

年原本躺靠在榻上，嚇了一跳，正準備起行禮，卻被霍栩的來勢洶洶弄得一懵，一時沒來得及反應。

而就是這短短一瞬。

孩兒的俊臉驟然在面前放大，一雙玉般的小手猝不及防地探至他前，薄薄的被揪住，然后一把扯開！

嚴韜：“！！！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