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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館的郎中和藥立在樓下大堂，一個個噤若寒蟬。

雖說清平王府傳來的消息是探傷員，可長榮縣主這架勢，說是來尋仇的還差不多。

而樓上的病房里，氣氛確實如同繃的弓弦，一即發。

嚴韜太過驚駭，還未來得及起，便被霍栩趕到近前。

孩兒半跪在病榻上，大半個子的重量都在他上，兩手捉著他的襟便要扯開。

“縣主！”

哪怕嚴韜平時再怎麼老，此刻也難免染上慌，只得死死按住了霍栩的手腕。

他下意識地向霍栩，發現對方正居高臨下地死盯著他，一雙杏目微瞇，眸中厲毫不掩飾。

嚴韜心中一沉。

他從未見過霍栩如此神，哪怕往日捉弄他時，也是一副略帶調笑看好戲的模樣。

難道霍栩知道他潛了清平王的東郊地？

可怎麼會！

清平王本人都不知道這件事，否則早已將他投了清平王府的私牢嚴刑供了。若清平王都不知道，霍栩一個小丫頭能察覺什麼？

嚴韜花了一息的時間迅速捋清思緒，另一個可能突然浮出腦海，霍栩近來的種種異常行為走馬燈般在腦中飛速掠過。

可疑的紅暈悄悄爬上年的耳廓。

“松手！”霍栩森森的命令聲在頭頂響起。

嚴韜打了個寒，登時回神。他心中苦笑，可不但沒松手，反而將霍栩的手腕握得更了些。

孩兒手腕膩的，隔著薄薄的云袖布料在他掌下，他甚至能覺到那凝脂般的皮下，生機蓬的脈搏。

“嚴韜！”霍栩被得有些疼，擰著眉頭真生氣了，“我數三個數，你再不放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嚴韜險些不住角弧度，只覺有只小貓在自己面前揮舞著小爪子，兇兇地。

他努力板著一張古井無波的冰塊臉道：“縣主，男授不清，還請您先松開我的裳。”

“嗤，你是在教我做事嗎！”霍栩不甘示弱，咬牙使出了吃的力氣想掰開嚴韜的鉗制，然而下一瞬，便覺自己的手不控制地遠離了嚴韜的衫。

——嚴韜竟然生生將大半個子的重量抬了起來！

他不是重傷瀕死嗎？！哪兒來這麼大力氣！

“你！”霍栩很快便抓不住嚴韜的裳了，揪著布料的手指快要被別斷，只得放棄。

嚴韜覺到霍栩松了力氣，也緩緩放開了的手腕，然后迅速將姿勢由躺變為跪。他的目在霍栩被握皺袖口上頓了幾秒，輕咳兩聲，整理好襟，緩聲道：

“是屬下莽撞了，還請縣主恕罪。只是縣主為何要如此？有何事直接問嚴韜便是，莫要委屈自己。”

霍栩聞言，略微蹙了眉頭，這話聽著總有哪兒不舒服。

怎麼就委屈了？被錢三欺辱的不是，傷的也不是，如今過來瞧瞧他的傷口，就是了委屈？

他平日里也是如此輕賤自己嗎？

不對，這不是重點！

霍栩深吸一口氣，今日可不是探討自尊問題來的。此前沒想到嚴韜仍有余力反抗，實在是失策，好在還準備了第二方案。

“行吧，那我就直說了，”霍栩開門見山道：“是父王讓我來的。”

嚴韜垂著的眸子里一黯，不過這才正常，他的心反而徹底平靜了下來。

霍栩繼續道：“父王希我們借此機會，演一出主慈仆忠的戲給京城人瞧，好宣揚一下長榮縣主高潔的品格，所以我打算親自為你換一次藥，你要配合。”

親自替他換藥？

嚴韜眉梢微挑。若是要演戲，一開始說清楚就是了，為何方才要用強？

而且以清平王對霍栩清譽之看重，是絕不可能允許霍栩替一個異親自換傷藥的，究竟想做什麼？

“縣主，您的好意嚴韜心領了，您親自來探病已然是一段佳話，換藥還是不敢勞縣主了。傷口不詳，莫要污了縣主的眼，”嚴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還有清譽。”

嚴韜已然將自己按進了塵埃里，不曾想卻徹底激起了霍栩的怒火。

“呵，還是真是我父王的一條好狗，這時候都記得替他看住我的清譽。”霍栩冷笑，恨得牙。

此前還想著，若實在不行，只在一旁瞧著應該也能看出他的傷口是否有問題，可嚴韜話說到了這份上，便偏不！

很期待讓清平王焦頭爛額。

“廢話，父王讓我帶來了西域進貢的特效傷藥，”霍栩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只玉瓶，催促道：“快將裳了，莫讓本縣主人來綁你！”

“縣主，三思。”嚴韜一手著襟，目不聲地在霍栩面上掠過。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這小丫頭該不會是為了同清平王置氣才整了這麼一出吧？

清平王讓霍栩來探他應是真的，但霍栩如此厭惡他，怎麼可能心甘愿？所以打算用這樣的方式，讓清平王自討苦吃，追悔莫及？

嚴韜心中百味雜陳，不過當下更要的是他該如何應對。

說實話，他也很期待讓清平王焦頭爛額，這樣便可分散清平王的力，拖延他發現東郊異常的時間。

而且，他其實……

嚴韜晃了下神，沒敢繼續想下去，他還是覺得這是個餿主意。

兩人孤男寡共一室已是不妥，更別提他還要在面前赤了上。這般消息若是傳出去，等著霍栩的可不只是格頑劣這四字批語了，他不能毀了。

然而嚴韜不知，他的心理斗爭落在霍栩眼中，卻徹底被認定為了蓋彌彰。

往常霍栩想怎麼折騰，嚴韜都毫無二話，讓跳湖就跳湖，讓房梁就房梁，今日卻如此抗拒，只能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霍栩冷笑，那就別怪真格了！

將玉瓶放在床頭的小桌上，再次近病榻。

嚴韜眼可見地子繃，時刻盯著霍栩的雙手，卻沒注意到自己床頭的玉瓶不知何時被拔開了塞子，里面正冒著裊裊細煙。

習武之人的呼吸深遠而平穩，十個呼吸過去，嚴韜便覺得不大對勁了，原本跪立的子一歪便了跪坐，接著便要歪倒。

“怎麼！”

嚴韜終于注意到那玉瓶，大驚失，趕忙屏息，卻只覺子一。

霍栩滿意微笑，得意地睨了嚴韜一眼，才重新將玉瓶塞好收回懷中，然后打開窗子，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在病房角落找到了換藥用的小藥箱，煞有介事地取出繃帶和傷藥，重新回到病榻旁。

年渾無力倒在榻上，眼睛勉強半睜著，隨時有可能陷昏睡，只得任由霍栩將他擺正，然后毫無阻攔地扯開了他的襟。

傷口因為方才的作依然有些崩裂，尤其是肩窩，跡已然暈開，隨著年紊的呼吸起伏。

霍栩作微頓，但昨夜錢三橫死的夢境浮現，很快便將不該有的緒甩去一邊。

替嚴韜包扎的是位經驗富的瘍醫，霍栩找了許久才尋到了繃帶一端，是被進了腰側的另外兩層繃帶下。

食指與拇指探出，霍栩試圖在不接嚴韜的前提下將繃帶從中出，但剛修剪了指甲，著實不方便，試了許多次均以失敗告終。

孩兒恨恨磨了磨牙，了因為過度張而發僵的手指。

“嚴韜，這可是你我的！”

嚴韜模糊的余中看到這一切，混沌的腦袋里劃過一不祥的預，接著，如同閃電劃過夜空。

年猛地瞪大的眼睛——他并不怎麼怕痛，但怕啊。

紅如同海嘯，瞬間淹沒了他的耳朵，又從脖子向腦門蔓延，嚴韜只覺得沒臉見人了，想躲開卻又毫彈不得。

“霍栩！”嚴韜神志不清，近乎咬牙切齒地了長榮縣主的大名，卻只發出了一陣似有若無的嗚咽。

加之霍栩本就張著拽繃帶，哪里聽得到嚴韜的憤慨，沒注意到往日冰冷漠然的嚴侍衛，一張俊臉已然燒了的大蝦，難堪又難捱地閉上了眼。

“嘶，終于解開了！”

霍栩深呼吸，那麼，接下來就是驗證猜想的時候了。

若嚴韜之前便過鞭傷，便是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控制著新傷嚴合地覆蓋其上，必定會有端倪！

繃帶一圈圈散開，傷口附近紅腫外翻的皮率先了出來，霍栩心頭一梗，可仍是咬牙繼續拆。

三圈后，那猙獰的刀傷終于出了真容。

霍栩倒吸了一口涼氣。

——創面較大，但傷口不深。

診斷書上溫和的文字，現實中卻是超出想象的鮮淋漓。

帶著鋸齒的長刀讓皮開綻，足有一公分寬，什麼傷都得覆蓋得嚴嚴實實了！

然而此時此刻，霍栩腦子里早已沒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捂著猛沖到窗旁，干嘔了起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才反過勁來。

“縣主……”后傳來年猶疑的聲音。

霍栩帶來的迷煙藥效雖猛但并不長，嚴韜起，第一件事便是重新將裳穿好，等面上緋褪去，才小心開口。

然而霍栩沒接話，半晌才再次問道：“你的刀呢？”

“我的刀？”嚴韜微愣，“刀，昨日沒來得及帶，還在王府我的房間。”

霍栩得到回答，扯了錦帕，隨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然后從懷里出另一個玉瓶。

“這是真的西域貢藥，你自己理一下吧。”霍栩說著，將那玉瓶扔過去，“今日之事，便當沒發生過。”

嚴韜目送霍栩大步地出了病房，聽到外面玉兒火急火燎的追問聲，抬手拾起床上的玉瓶。

玉質品在孩兒懷里被捂得溫熱，他將之握在掌中挲，神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