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下：

清平王府嫡長，長榮縣主，溫良恭儉，譽重德……敕：長榮縣主霍栩為公主，封號長榮。

啟元二十年十月十三。

*

咣啷！

清平王的書房里，墨玉硯臺被狠狠摔在地上，青花四濺，眾人皆跪。

前腳送走了宣旨的中，后腳就發這麼大脾氣，謀士們皆知，這是目的沒達到。

而事實上，豈止是沒達到，那中只宣讀了拔擢公主封號的敕旨，迎著清平王期盼的目討了賞，便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關于封邑的事半個字沒提。

清平王：“……”他怎麼好意思？！

“真是我的好皇兄啊，他真做得出來！”清平王了拳頭，“找不到阿栩便罷了，連刺客的來歷都查不出，還好意思只給一個封號！”

“他就不怕天下人罵他冷無嗎！”清平王氣得熱上頭，“還有那陳皇后，吃相太難看，惹惱了當今，現在好了，兩邊誰都沒撈著好！”

書房里清平王大發雷霆，殊不知，儀宮，皇后也正臉沉地怒罵清平王，理由一模一樣。

“娘娘，您消消氣。”婢跪著奉上涼茶，卻也不知該如何勸導。

偏偏這個時候，恒安又來了。

恒安最近跑儀宮勤快得很，張口閉口便是詢問封邑一事，皇后早已煩了，如今封邑落空，曉得恒安必定是要來同鬧的，便更沒了好臉。

可誰知，恒安進門時沒有暴怒，只是神復雜，眉稍間約還有不可置信，顯然是揣了個大。

這是怎麼了？

皇后耐下子，拍拍自己邊的小榻，聲道：“來，恒安，到母后邊來。”

恒安一福，十分親昵地坐了過去，還乖覺地替皇后添了杯茶。母二人閑話家常，客套一通，終于逐漸拐到了正題上。

“母后。”恒安似是言又止，可眸中的急切早已將賣了徹底。

皇后適當地作出疑的模樣，便徹底打開了恒安的話閘，而恒安的第一句話，便將儀宮炸了。

“皇叔可能在撒謊，霍栩，可能已經回去清平王府了！”

……

當啷！

皇后手里的茶盞沒拿穩，重重磕在了小幾上，一雙目凌厲，盯著恒安沉聲問道：

“你聽誰說的！”

恒安子前傾剛要開口，卻又被皇后抬手止住。

皇后左右看了眼，太監丫鬟們便都默不作聲地小碎步退了出去，殿門合攏，皇后才向恒安，示意繼續。

恒安突然就有些張了，雙手了角，定了下神才開口道：“您知道的，恒安生母有個表親，任上府折沖都尉。”

“他的一個下屬，八日前在春明門執勤，到一頂灰撲撲的轎子，里面是個孩兒，說話聲音和語氣都囂張極了，很像霍栩！”恒安激極了。

可皇后卻神淡淡，“不過是像罷了，這子能坐轎，在一個戍衛面前囂張些有什麼？”

“可是，那轎子明顯是故意低調城，一定有問題的！”恒安蹙眉急聲道，“而且那戍衛盤問時，那轎子的護衛拿出了清平王府的令牌！”

“拿出了令牌？令牌上有名字吧？是清平王府哪個侍衛？”皇后微笑著，進恒安的眼睛。

“……這，那戍衛只看到令牌背面的紋飾，沒看到名字。”恒安氣焰弱了。

“好了，”皇后依舊微笑著，抬手了下恒安的發頂，“母后知道你想要登州做封邑，咱們之后再想其他方法，乖。”

恒安張著的被一個“乖”生生卡住。

“去吧。”逐客令接踵而來。

恒安起，想說些什麼，卻在皇后的溫和笑容中逐漸閉上了口。

“是，恒安告退。”

殿門闔上，從儀殿門中進來，顯得妖異森。

丫鬟蘭雪從側殿悄悄過來，輕聲問道：“娘娘，奴婢覺得此事可以去查一查，萬一……”

“萬一霍栩真的回來了？”皇后輕著自己的手指，笑道：“我同你們說過很多次，做事要不染葷腥。”

“……是，”蘭雪屈一福，“娘娘英明。”

*

另一邊，恒安回了自己宮中，臉沉。

皇后，好一個皇后！真以為我沒就沒辦法了嗎！

恒安猛地站起，“來人！”

“公主。”嬤嬤從側殿偏門中轉了出來。

恒安對這嬤嬤倒是很恭敬，正道：“周嬤嬤，我要見父皇，你幫我通稟一聲。”

“見當今？”周嬤嬤不像其他小丫鬟那樣怕恒安，聞言并未，反問道：“公主是為了長榮公主一事？”

恒安聽見長榮“公主”二字，十分不適地皺了下眉頭，霍栩那從小沒娘教養的野丫頭，但最終沒說什麼，答了聲“是”。

“那麼公主見當今，可是為了要告清平王府一個欺君之罪？好讓當今收回命，反而念在您檢舉有功，將登州賜給您？”

“正是！”恒安終于見到了一個明白自己心思的人，登時激起來，可周嬤嬤下一句話便是一盆冷水。

“可奴婢不建議公主這麼做。”周嬤嬤直言道。

恒安子前傾，登時就要發了，可周嬤嬤卻搶先說道：“公主請聽老奴一言，此事實在不宜捅到當今那里去，至當下不能。”

恒安瞇著眼睛不吭聲。

“您聽我說啊，長榮公主之前便同您有舊怨，被擄走之事又是因為您……”

“不是因為我！”

“對，不是因為您，但確實是在您的冬日宴上被擄走的，眼下當今剛封了公主封號，又因為封邑同您起了沖突，若您現在去找當今告狀此事，您覺得圣上會如何想吶！”

恒安愣住了。

可，可霍栩肯定是回來了啊，城時還那麼囂張，那戍衛喝醉了，才稀里糊涂地將此事給了上司，定沒有假。

告訴父皇，父皇查明了肯定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公主，”周嬤嬤猜到了恒安的想法，苦口婆心勸道：“當今是不會同您一樣想的。如此魯莽，不但得不到封邑，還會引發當今懷疑，不如……”

*

從晨熹微到正午再到夜幕降臨，宮森嚴，城門暮鼓，人流涌向周邊夜市，勛貴府宅聚集的城中心卻是了無人煙，莊嚴靜謐。

亥時初，嚴韜結束一天的執勤，依舊不必守夜，回自己的屋里了。

前些日子，清平王才給霍栩換了個偏僻的小院子住，周圍只留了清平王派來暗中監督不許出府的三四侍衛，院外黑影幢幢，樹影婆娑。

嗖！

一道黑影伴著劃破空氣的輕微聲響劃過夜空。

“啊！”一聲短促的驚伴著“篤”一聲輕響，除了屋沒有驚任何人。

“玉兒，怎麼了？”霍栩剛拆了發髻，披著頭發便趕忙跑出來。

只見玉兒呆坐在地上，臉蒼白，右頰上一道細細的線劃過，抖著手指向墻面。

順著的手指方向看去，一柄中指長的黑短刃釘在木質墻面上，瑟瑟寒風從破的窗戶里鉆進來，吹著玉兒鬢角碎發凌。

“公主！”玉兒嚇得坐在了地上，趕忙爬起來，“我去人！”

“慢著！”霍栩住玉兒，遞給手絹臉上的，“那人能在這種時候潛清平王府，功夫不差，現在去追恐怕追不到了，而且你看——”

霍栩說著上前去細看那短刃，“上面還系著字條，定是給我們的。”

刀刃木三分，霍栩費了些勁才拔下來，將字條拆下來展開。

“這上面寫的……”

霍栩臉微妙，玉兒卻是大驚失，低聲驚呼道：“欺君之罪！有人知道公主平安回來了！”

——我知道你回來了，主放棄登州作為封邑，否則便治清平王府欺君之罪。

霍栩對此并不驚訝，在城時主挑事，為的便是不讓自己回來的消息徹底被清平王掩蓋，不曾想還真的被上面的人知曉了。

真正讓霍栩驚訝的是封邑。

玉兒緩過神來，疑道：“封邑，公主還未曾有封邑啊。”

霍栩瞧了一眼，回里屋將紙條夾進書架上的游記中，右手挲著下，冷笑道：“我當然沒有封邑，所以有人才要替我討啊。”

“您是說，王爺？”

“不然呢？”霍栩重新坐回梳妝臺前，讓玉兒替繼續梳頭，“前幾日我還在奇怪，父王究竟在搞什麼鬼，原來是為了用我的死換封邑啊。”

玉兒手頓了下，小心去看霍栩的神，見對方無甚反應，才輕嘆了一口。

人家都說，最是無帝王家，其實不止帝王家，帝王的弟弟家也好不到哪兒去啊。

“那我們，要不要封邑啊……”

“當然不要，”霍栩斬釘截鐵道：“清平王想害闔府上下陪他欺君，我可不奉陪！”

霍栩轉，清湛湛的眸子過來，“明日嚴韜來了，便他來見我，既然眼下況已經明朗了，我們絕不能繼續在王府裝死。”

“玉兒，明日我們三人，一同逃出府去，重新進一次城，你可敢同我一道？”

霍栩心澎拜，滿腹豪，殊不知，就在頭頂，一枚瓦片小心挪開又合上。

夜空中，黑影輕閃，從樹叢間穿過，朝下人們居住的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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