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怕將公主吵醒，尤玉璣離開的時候腳步格外輕巧。

司闕睜開眼，著踮著腳尖離開的背影，目在不盈一握的細腰上多停留了一瞬。

尤玉璣下了樓，枕絮趕忙迎上去。

“夫人您醒啦，都已到巳時了。”

尤玉璣沒想到自己睡到這麼晚。忙說：“昨天晚上你也不喊醒我。”

“奴婢喊了，您睡得正香。那時候外面雨還大著，索讓夫人繼續睡了。”枕絮想起昨天晚上公主說夫人哭累了才睡著……心里酸酸的。

尤玉璣沒再多說，吩咐一旁的流風等公主醒了，去請個大夫過來。然后便帶著枕絮急匆匆回了曇香映月。

春杏、林瑩瑩和翠玉用了早膳后過來請安，知尤玉璣不在，坐在偏屋一邊閑聊一邊等回來。

“這司國雙絕，尤是見了，司倒藏著。也不知道那位到底長得什麼模樣。竟沒想到夫人會直接在那邊留宿，我還以為能看見兩位大人爭風吃醋的戲碼呢。”翠玉有點失。

翠玉看春杏，希這個悶葫蘆能多說兩句話。

春杏笑笑，說：“夫人寬厚，主母哪有和妾室爭風吃醋的。”

三個人都是妾的份，是這樣想的，可另外兩個人未必聽。翠玉轉過頭去吃南瓜子兒，不想理了。

林瑩瑩眼眸轉了轉，朝抱荷招手，笑嘻嘻地詢問：“你見過闕公主吧？”

“見過呀。”

“那你說司國雙絕，到底誰更？”

抱荷還沒說話呢，翠玉“嘖”了一聲，道：“你問，當然說主子更貌。”

抱荷不服氣地皺皺眉，急說：“這是事實！”

三個人都好奇地向，抱荷撓了撓頭，小聲說：“反正就是夫人更好看！”

抱荷可不敢說公主的不好，可總覺得公主則矣，卻是一種很奇怪的貌。見了公主，只想退到十丈遠，才敢仰公主之。看了一眼，還得急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其實原來在司國，小丫鬟們私下里討論過這個問題，人人都覺得尤玉璣更。只段這一點，尤玉璣就能甩闕公主十條街！沒有尤玉璣那般婀娜有致的段便罷了，公主還那樣高，比許多男子都要高……

抱荷正胡思想著，尤玉璣回來了，趕忙跑去服侍。尤玉璣梳洗換后，才見三個妾室。已過了新婚前三日，褪下紅裳，換了素些的裳——藏青的對襟衫和杏的褶裥，行間足邊綻出一層層的花浪。

三個妾明顯覺到夫人心很好，們忍不住在心里猜夫人和云霄閣那位看來是相談甚歡……

其實，是因為尤玉璣一日一日熬，明日就是第五日，可以歸家的第五日。一想到明天就可以回家見到阿娘和弟弟，的角總是忍不住勾著笑。

有人歡喜有人愁。

方清怡坐在窗下，著窗外樹枝上的一對麻雀走神。剛剛陳凌煙派侍過來傳話邀去做紅，被拒絕了。

做紅只是托詞，其實是陳安之要見。

——為了避諱，這兩年方清怡每次與陳安之相見都在陳凌煙那里。

丫鬟紅簪焦心尋問：“姑娘，您怎麼不過去呢？拖不得啊……”

“過去做什麼？商議如何說服王妃，又如何讓尤玉璣點頭，才準我門當妾？”方清怡凄然而笑，“我方清怡，難道要去做低賤的妾？”

紅簪言又止。知道姑娘是個心氣高的，可如今世子爺已經取了妻，還能如何呢？

“寧肯做繼室，也不為妾。”方清怡慢慢笑了。

晚些時候，另一個丫鬟腳步匆匆地打簾進屋，稟話：“姑娘，王妃讓您過去一趟。”

方清怡微微詫異，王妃犯了頭疾，這個時候召喚，想來不是小事。方清怡不敢怠慢，趕忙過去。過去時，發現陳安之也在。

“表妹。”陳安之深深過來一眼，關切不敢外，只藏在這一眼中，他相信的表妹會懂。

方清怡大大方方地回了一禮，不再多看他一眼。

方清怡不想做一個溫順的妾，要努力勾一個男人的心。

不多時，晉南王妃從里間出來，尤玉璣竟然跟在王妃邊。

方清怡愣了一下。

尤玉璣扶著王妃在塌上坐下，剛要起，王妃拉住的手腕，讓在邊坐。

王妃盯著方清怡：“是你讓你的兩個兄弟故意勾著安之喝酒。不對，是故意灌酒。”

方清怡咬，一時沒敢答話，必須謹慎回答，不能有差錯。

“母親！那日……”陳安之往前大步邁了一步。

王妃直接打斷他的話，怒道：“你們兩個人的事我已經知曉了！”

陳安之向尤玉璣，皺了皺眉。

王妃仍盯著方清怡，繼續追問：“我問你，你讓你的兩個兄弟給世子灌的酒里可加了東西？”

方清怡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咬咬，直接跪下來：“清怡不知道姨母從哪里聽來了些閑言碎語。既然姨母興師問罪，清怡也不想再遮掩。是，表哥儀表堂堂滿腹詩書，清怡心悅良久……”

陳安之過來。

表妹當眾承認了。一時間，他心里頗為復雜。因為表妹的不畏流言而，也為自己讓了委屈而自責。

“只是清怡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姨母認為是我讓我的兄弟故意灌醉表哥，這是冤枉。他們心如何，是不是要喝酒，不是清怡所能控制的。我也沒有這樣做的道理。我既心悅表哥，又怎會舍得他醉酒出丑。”方清怡抬頭，眼眶里含著淚，卻倔強的不肯落淚，“姨母，表哥奉旨娶妻，我亦不是自甘下賤去作妾的人。表哥大婚之時便是我們斷之日！”

方清怡閉上眼睛，眼中忍了許久的淚終于凄然落下。

“表妹……”陳安之再也不能沉默。

“母親，是我心不好喝多了。這怎麼能冤枉是表妹故意指使旁人灌我酒？我有自己的決斷，又不是輕易聽從別人哄騙的三歲孩！”

尤玉璣也只比陳安之他們早過來一會兒，事先并不知曉王妃要說什麼。安靜旁觀自己的夫君和別的子意綿長，自己像個壞人姻緣的惡人。

王妃是在幫找臉面、幫出氣，幫解開大婚那日的心結。可是坐在這里，心里很平靜。試著去探知自己的心，企圖尋找些憤怒或委屈的緒，結果只是徒勞。

與陳安之大婚的那天晚上，婚前所有對這樁婚姻的期待幾乎消失殆盡。只是那時候還想見一見這個男人醒酒后的模樣。

后來見到了，最后那一丁點的期待也沒了。

沒有心結。

世間事，理順或拋卻，何必將打了結的東西放在心上惹人煩。

“你不會不容吧？”陳安之過來。

尤玉璣對上他的目，慢慢彎，說：“是你安排住，還是我安排？”

陳安之怔怔著尤玉璣眉眼間的笑，一陣恍惚。這句話，前日也曾對他說過。

嫁過來第一日，他縱酒招，房花燭夜，留獨守。

第二日，他白日將兩個子抬了妾，傍晚又將司闕帶回府。

今天是第四日，他問你不會不容我的表妹吧？

王妃頭疼難忍。今日之事，陳安之與方清怡或一刀兩道，將方清怡送出去。或將方清怡抬了妾，認真向主母行妾禮日后也好主母管制。也算，給尤玉璣一個代。可萬萬沒想到陳安之竟然這般……

“世子別難為世子妃了。”方清怡站起來，“再言，你將我當什麼人了？私相授是我糊涂。可我早就跟你說過許多次，我斷然不會給人當妾！”

淚眼婆娑地向王妃：“姨母，清怡沒有臉再在王府住下去。這就回去收拾東西，立刻搬走！”

說完，急急屈膝行了一禮，哭著跑出去。

“表妹！”陳安之一瘸一拐追出去。

王妃站起喊了兩聲，也沒將陳安之喊回來，不由一陣眩暈。尤玉璣趕忙扶了扶，王妃皺眉過來，見尤玉璣平和的眼眸，不由一愣——竟不生氣的？

方清怡跑回房令人關了門，不管陳安之怎麼也不開門。

必須搬走。

“東西確定都理了？”低聲問。

紅簪點頭。

方清怡讓兩個兄弟在大婚之日給陳安之灌酒，那酒中的確加了東西，連的兩個兄弟也不知。那是能讓人易怒失態的藥。

圣上賜婚，圣意不可違。

可若尤玉璣死了，不就可以嫁給世子了？就算是繼室，也是正妻，是堂堂正正世子妃。

尤玉璣國破離鄉，父親死了，母親吊著一口氣。房花燭夜辱，理當一個想不開跳井上吊才對。

”

沒想到這草原來的放□□子完全不在意臉面。

方清怡去臉上的淚，冷笑：“好，你不肯自己去死？那我只好幫你去死。”

·

尤玉璣回到曇香映月，便早早開始收拾明日回娘家的東西，還想著明早路上要去哪幾家店買東西。只是不知道阿娘還能不能吃進去……

傍晚時，流風來傳話——司闕新作了曲子邀尤玉璣去品鑒。

尤玉璣很是意外。

尤玉璣到了云霄閣，司闕已坐在琴后。當走進去，司闕開始彈琴。尤玉璣聽了聽，的確是新曲子。找了角落坐下，安靜地聽琴。

一曲終了，司闕長指在琴弦上，頓了頓，他抬指，直接彈了另一支曲子。

第一道琴音從他指尖流出，尤玉璣驚訝地微睜圓了眼。

是《云陵賦》。

那支聞名天下可引青鳥悲啼的《云陵賦》。

尤玉璣不知道司闕是怎麼作出這樣一支蒼涼悲傷的曲子，在這支琴曲中好像回到父親棺木被送回來的那日。

甲胄寸寸皸裂，心房酸痛。

曲未盡，淚滿襟。

司闕走過去，遞拭淚的帕。

尤玉璣了淚，子綿無力地朝一側倒下。司闕探手扶了扶，順勢將抱起來，放在木榻上，解。

今日裹的布換了雪。

司闕如昨日為解開，轉去拿屜里的銀針。尤玉璣子綿綿地朝榻下栽去，司闕回手去扶，撞在他的手背上。

司闕作頓住，一不僵坐了半刻鐘，才握著尤玉璣的肩膀，將摁趴在木榻上。他俯，在尤玉璣耳邊低語：“狐貍。”

還好，解毒只需三日。

再忍一忍。

司闕慢悠悠地拍了拍尤玉璣的臉，發號施令：“后天起，離我遠遠的。聽見沒，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