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第172章 盼頭

人有盼頭的時候, 可以吃得下任何苦、得了任何的累,福祿縣上下正在這樣的心之中。

祝纓是個“好”這是毫無疑問的,甚至比“好”更好一點, 來了之后, 全縣的日子好過了不這是真的,但給人的覺總覺得哪里缺了點味道, 如今這最后缺的一點味道補上了。上下人等都開始相信, 這個縣令是個“靠得住”的人。以往只能說“有本事”。

衙役們也是同此心,縣里派了差使讓下鄉收稅, 那就下鄉收稅。雖不免在鄉里吃莊戶兩只, 辦事卻很利落也不故意刁難,也沒有更多的欺百姓。今年的稅收得比去年還要更利落些,村民得比往年更利落。各鄉、村的租稅源源不斷地裝滿縣城的各大糧倉。

因為鬧了一回逃犯,耽誤了十幾個村子的秋收。安全的地方秋收比去年略多了一點,出了事的村子的收并沒有增長,反而略有下降。河西村災最慘, 還有人被燒了房子,全村納完糧之后余糧就有限了, 不村民還得接著過苦日子。

等于了個小災。

祝纓有吩咐, 這些村子如果有況,可以記下來告訴。去收稅的衙役就答應了里正的要求, 同意到了縣城之后代里正向祝纓稟告。

里正要押車送糧,就在縣城里隨便找了個客棧住了下來,福祿縣城的客棧也不多, 客棧里的房間也不多, 里正沒混上單間兒, 弄了個大通鋪上的一個鋪位, 等衙役回信兒。

這個時候祝纓是忙碌的,縣衙不但要接收糧食,還要做另外一些事,比如春季未結清的耕牛、耕馬的租金之類。種麥的事也得提上日程了,祝纓親自將糧食押運往州府,鄉間就該再次犁地了。

直到第二天,衙役才找到空隙將河西村的事兒報給了祝纓,說了河西村的難,又講了里正的要求:“他們想求大人寬限一下春天租牛的錢。”

河西村春耕的耕牛也不足,這兩年都是縣衙出面給墊付的租金、到秋收的時候欠錢的農夫再以收獲低息償還。去年一切順利,今年遇到了麻煩。

祝纓問道:“人已經在縣城了麼?”

衙役道:“是。”

“糧稅如數上了?”

“是。”

祝纓道:“他還在縣城麼?”

“是。”

祝纓道:“給他五百錢,讓他半月后趕過來,不許遲,遲了我可就不管了。”

衙役打心眼兒里為河西村高興,喜道:“是。”他一路疾走去找到了河西村的里正,道:“吶,這是大人賞你的,你先回去,半月后再來,記著啊,不許遲到,遲了大人可就不理會了。”

里正將這五百錢撥還了一大半塞給衙役:“兄弟,打聽一下,大人是個什麼意思呢?”

“那我哪兒知道呢?哪里這麼啰嗦了?大人是什麼人?必是會有章程的。這闔縣上下多事兒要他老人家拿主意,你看看,不止你們村,各都往縣城送糧呢。大人還要同府里、州里合計事兒。你先回去,到時候早兩天過來,勤著點兒到衙門口轉轉。”

里正別無他法,看著外面熱鬧的街道,知道衙役說的是實——大家伙兒都往縣城里運糧呢。里正們會隨衙役押送糧車,各村里正家里都還能有幾個銅板的余錢,也有給老婆帶幾尺布的,也有給孩子買點兒糖的。縣城里也是一派歡樂的景象。

以年景論,今年不能算收,以百姓最后能落到手里的收論,那就是個年了。

里正道:“就聽兄弟你的,我先回去了,到時候我還來找你不?你住哪里?”

衙役道:“你只管到衙門上找我就。”

里正嘆了口氣,將兩把銅錢裝回了袋。衙役猶豫了一下,對著撥給他的銅錢呶呶,道:“這些不裝了嗎?甭弄那麼虛的,趕的走吧。”說完,生怕自己反悔似的跑掉了。

河西村里正特意問客棧掌柜的確認了日期,扳著指頭認真地數了十天,心道:我十天就,路上花個一、兩天的,就在這兒等著,總不至于來晚誤事了。

——————————

且不說河西村里正如何扳著指頭數日子,祝纓這邊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充實。核對糧稅、租金不必說,又有府、州的第二次回函。

無論是府里還是州里,對此事的回復都是出奇的一致——殺就殺了,辦妥即可,但是要好生安百姓。

由于這事兒錯不在,府里、州里將思城縣給斥責了一回。思城縣的裘縣令人在縣衙坐,怨從天上來!他雖也有些責任,但是主責是在常校尉的。府里、州里又嫌他“竟不能及時破案,致使犯人流躥”,裘縣令心比黃連苦。他明明是個苦主,犯人在他境里殺人,總得有人向他報案他才能知道!

虧得常校尉將五名犯人里的兩名也捉拿了,勉強也不算他們毫無作為。但是當裘縣令找常校尉去討要這兩名犯人的時候,常校尉扣著人不給。

常校尉如今才是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出犯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如今在“玩忽職守”的邊緣,兩名犯人是他抓回來的,這二人就是他“沒有玩忽職守”的明證,肯定不能給裘縣令。

不給裘縣令,裘縣令也不了差,他也不愿意。

兩下僵持住了,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尾。更因此事將思城縣的一些庶務也給耽誤了,裘縣令也是十分的不滿意,多想像祝纓一樣說一句“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可是他不敢,只能跟常校尉依舊打著太極。

頭都要撓禿了。

祝纓就沒有裘縣令這些痛苦了,連殺三名兇犯,避免了陷裘縣令這個境地。混在場十年,祝纓見多了各扯皮的事兒。哪件事兒歸誰管就顯出誰的權了,而權必然帶來利,必是要爭一爭的,其間能做無數文章。如果是三個活人,不得扯皮,現在這里反而是最清凈的。殺都殺了,隨便你扯。尸首先晾著,不耽誤我事兒。

富戶又吐出些土地登記在冊,福祿縣今年收上來的糧稅比去年還要多,縣衙自有的耕牛也有租金可收。又有其他種種收及安排。秋收后,不種麥子的人要服徭役接著修路,冬天的時候所有在籍的又要修水利工程等等,都得現在先有個大致的計劃,算好不同時期的人工,以免到時候混

十來天時間,完糧庫。祝纓的一切都很順利。

算著點兒,祝纓將縣中士紳來了。與此同時,河西村的里正也到了,到了衙門上一問,祝纓就命人將他也了過來。

里正不是赤貧,在本縣這些“士紳”面前還是顯得貧窮局促,人家穿絹綢,他穿布,人家寬袍大袖,他窄袖短,不過他比一般人強,服上沒補丁。屋子里還有幾人與他打扮相仿,兩伙人一眼就看出來明顯的不同,也不曉得同時他們來是為的什麼。

里正湊到布一堆里站好了,發現大家差不多都是里正一類的人。原本在村里、鄰村里也是場面人的他,此時不由有些膽怯了。他低聲問了旁邊另一個里正:“咱們來是為什麼呢?”

那位道:“我也不知道,看到那邊那個穿藍絹衫、腰里佩了把小刀的麼?那是我們王翁,有他們在的地方應該不是壞事兒。”

里正看過去,只見那一堆穿絹綢的人里,幾乎個個都在腰間配著把小刀。福祿縣地偏僻,民風多有一點點彪悍。有錢的人有時候也會佩把刀,這樣的刀多數是起裝飾作用的。現在這些刀也差不多,但是與之前的形狀稍有些不同,刀顯得尤其的狹長。

士紳們見到里正們,也有認識的,點頭致意,也有不認識的,打量打量他們幾眼就不再理會。士紳顯然是知道為何而來,臉上的表都有點小小的興

他們人一齊,沒多久就有一個員模樣的人過來,說:“肅靜,大人來了。”

這個人河西里正認得,是縣里以前主事的關丞。

很快,縣令大人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鄉紳們趕,里正們也都立正站好,又一齊行禮。

祝纓往上首坐了,曹昌捧著只匣子出來站在邊,關丞在的下手站著,在關丞的旁邊擺了一張桌子,祁泰悄無聲息地坐在了那里,前擺著文房四寶、兩個匣子。

祝纓掃了一眼下面,人數對,人也對得上號兒,說:“都知道今天是為了什麼事吧?”

兒子另有安排,趙灃親自到了縣城,此時當仁不讓地上前一拱手:“大人,可是為了種麥?”

祝纓點點頭:“水稻收完了,該種麥子了。”

河西村的里正有點莫名其妙:這干我什麼事兒呢?好像聽說縣令大人種了麥子,可跟我們有什麼相干呢?跟耕牛的租金又有什麼相干呢?

祝纓道:“去年試種,時間稍有些,今年要稍早一點種。你們上報的田畝數我已知道了,今照你們的田畝數分與你們麥種。”

不需要再與這些士紳協商每人分給多麥種,想必他們也不太想讓當眾將這些人的家產報出來,再按比例宣稱給了某某人多麥種。

一邊關丞點點祁泰的桌子,說:“念到名字的就到這邊來簽個字畫押吧。”

他從一個匣子里拿一張拿條子看一看,唱名:“趙灃。”

趙灃抖抖領走上前來,對祝纓一施禮,再對關丞一禮,站到了桌前。只見兩個匣子一空一滿,滿的那個匣子里都是字紙,頂上一張就是寫著著他的名字。

祁泰拿出那一張,道:“看看無誤就畫押吧。”

趙灃看上面寫著,今領麥種若干、縣衙教耕種,來年收獲后,趙灃照原數目歸還麥種,其余產出悉歸他個人支配。

他畫了押,收好這張契紙,再對祝纓一禮。祝纓點點頭,那邊小吳將曹昌手里的匣子也打開,取出一張條子遞給祝纓,祝纓看一眼姓名、數目無誤,就將條子往前遞了遞。趙灃上前接了,見這張箱子上面寫著田若干畝,準發與麥種若干斤。上面蓋著朱紅的印,憑條子到縣中的倉庫支領麥種。

有他這個例子,下面接麥種的人也都依樣畫葫蘆,進行得很順利。趙灃領了之后先不離開,安靜地在一邊等著,他覺得等下去應該還有安排。

河西村的里正見狀更覺得奇怪了,鄉紳們領了之后也都不急著離開,直到所有的鄉紳都領完。

祝纓道:“我待百姓一視同仁,不能因貧富而有所偏頗,既有富戶的也就有貧戶的。下面,念到名字的上來。”

這就不是一家一家的發,而是某村幾戶人家一總寫一張條子,上面列個表,分給幾戶種植,各領多斤麥子,由里正代領,條件也是一樣的。里正們看一看上面寫的人名,在村里都是人丁興旺日子能過得下去的。他們自己也多半名列其中,也都先畫押簽領了。

祝纓道:“會有人陪同你們下去分發麥種的。”

里正們道:“是。”

河西村的里正心道:種麥?難道還有我的事?

祝纓最后將他與八、九個里正提出來:“你們是今年損的,也與你們一些麥種,會有人教你們耕種。”

免耕牛租金?拖到不知什麼時候?那不跟我剛來的時候福祿縣的欠租一樣了呢?新債舊債,想都不要想!老實種地吧!要是種麥子的時候沒有耕牛,縣里還可以繼續租給他們使用。種麥的事還沒推廣,這個時候縣里的耕牛是十分富余的。

祝纓道:“憑條子去領麥種,那里會有人教你們種植的,一張條子領兩個人。”這才是讓里正一總代領的原因。若干畝田地,派兩個種過田的練農夫去教授。除了單八等人,去年祝纓在公廨田種麥子的時候也使用了一些佃農,這些佃農也都會種植。

今年,打算以舊帶新,摻著使。

河西村里正心道:再種一季麥子,只要有一石,就能將租金給補上了。再還了現在播種的租金,還能余一點麥種,明年咱們就能自己種了。

很劃算!

他小心地問:“大人,那這稅?”

祝纓道:“今年不向你們收麥稅。”

鄉紳們之前知道今年是不會收稅的,到公開將這句話說出來,心頭一顆大石才算落地了,都稱贊起了祝纓真是民如子。

祝纓道:“好好種,明年也不收。”沒有一口將話說得太死,直接公開說五年不收,除了開始兩年,接下來還是要收一點麥子做種的。如果順利,南府的麥種都得供應,這個事兒得糊上了才上,冼敬真是個商!

這個條件無論鄉紳還是里正倒都能接,一齊向祝纓行禮,祝纓道:“都忙去吧。”

也得押運秋糧上繳去了。

————————————

運糧的路祝纓這是走的第三回了,所有人都不擔心會出差錯。

臨行前,對趙蘇道:“等我回來你就上京,我還有事要給你辦。”

趙蘇也很想多等一等,等回來,同時也是等蘇鳴鸞將山上的事忙完了下山來。山下秋收已畢,山上還在干著。之后就是種麥了,他仍想在離開之前最后為舅家牽一回線,也不枉他占了“獠之子”的份得了一些便宜。

他說:“孩兒就在縣城哪里也不去,家中有家父安排,也不用孩兒回去。”

祝纓道:“好。”

這回上州城里還想再采購一點產,秋稅收了,的腰包又鼓了起來。算來鄭夫人岳妙君已經生了孩子了,家里除了花姐和張仙姑給做了些百衲之類,再準備點珠寶產,手里就沒有應急送禮的存貨了,得再買點兒。

與去年一樣,還是先去了府城,上司這回對客氣了不,關切地問:“百姓安了嗎?”

祝纓道:“都還行,好容易有了點起,總不能他們再因為幾個囚徒又窮回去。給他們找口飯吃,緩過了這一季,等到明年也就好過來了。”

上司道:“果真能行麼?真有難一定要說。”

祝纓道:“窮人不能有意外,一旦出了意外就全完了。只要意外的時候給他們兜個底兒,搭把手,過了這一關就依然又能向以往那樣生活了。直到下一次意外發生。”

上司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道:“你且在府里住兩天如何?”

祝纓奇道:“為何?”

上司道:“府里的秋糧還沒齊。誒,你今年來早了呀。”

祝纓也不辯解,道:“正好想見識一下府城的繁華呢。”

上司道:“福祿縣的會館辦得不錯。五、六月里竟還有鮮橘。”

祝纓道:“都是去年摘的,今年新鮮的還沒下來。等下來時,請您嘗嘗。我出了百貫賞懸,求好苗好種好果農,要甘甜的、不必冬季上市,春季要是能結果就更好了。”

上司道:“你倒還真舍得!”

祝纓道:“種出來了我還能嘗鮮呢,何樂不為?”

兩人閑話了一陣兒,上司看著一點也不像個病人,祝纓道:“人逢喜事神爽,您神不錯,是有什麼喜事麼?”

上司清了清嗓子,想笑,又忍住了,低聲道:“你要知道輕重。我知道,你在朝廷里有人,可是呢……萬一魯大人就是升到京城去,你開罪他就是自討苦吃啦。你已令他十分頭痛了,不要再火上澆油了。他罰了你再走,留你在這兒丟臉豈不尷尬?”

祝纓道:“聽您話里的意思,他老人家要高升了?”

上司有點后悔讓知道了,怕什麼心思節外生枝,道:“莫要畫蛇添足!他任滿了要離開這里罷了。”

祝纓道:“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來的本事左右刺史的任免?”

上司一想,也是,到了魯刺史這個品級的員的升遷調,絕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縣令而有什麼意外的。

他說:“總之,咱們將糧上,他押糧進京。到了年終,新刺史赴任了,就聽新刺史的。新刺史不來,就由別駕或長史上京奏計。都與咱們不相干了。”

祝纓道:“大人的消息準麼?”

上司道:“你且看就是了。怎麼,不相信?”

祝纓道:“怎麼會呢?只是想,又要奉承新上了。”

“你還會怕上?”

祝纓道:“怕是怕的,也是想討好的,不過有時候太吃力了實在干不來就放棄了。”

上司咳嗽了好幾聲,心道:你就胡說八道吧!

————————

祝纓從上司這里得了個消息,心不好也不壞,依舊是請了趙振、甄琦吃飯,趙振還是到了,甄琦還是沒來。也還是準備兩份禮讓趙振領回去,趙振也有經驗了,也帶了回去。禮,甄琦還是會收的,不過趙振一整年好像都沒有看到甄琦用。

這樣的小事,趙振就給瞞了,免得祝纓鬧心。

祝纓又在府城轉了一圈兒,看福祿縣的同鄉會館比去年熱鬧了不走過去,又被一些人圍觀。冷不丁的,腦后一陣風響,往左一閃,一件荷包的袖側落到了前面的地上。不遠幾聲子的笑聲。

祝纓:……

同鄉會館里的人忙迎了出來,又說外面:“別鬧。”

人們都嘻嘻哈哈地,也有人說:“好靈!怪道能緝兇哩!”

祝纓進了會館里坐下,道:“熱鬧啊。”

今年在這會館里坐鎮的是本縣張翁的弟,他笑道:“都是托大人的福。大人近來在府城名頭響得很哩!帶著我們這里來看的人都多了。”

“嗯?”

原來,府城的百姓也喜歡聽個痛快的故事,事傳到了他們這里又走了個樣兒,竟然說能通鬼神,半夜里夢到了冤魂引路。

祝纓一笑而過。

又過了幾天,才與上司一同往州城去,這一路仍與之前一樣的順利。整個南府的糧都順利地繳了庫里,們拿到了收據的條子,接下來也該去拜見一下魯刺史了。

不是六月和十二月,同時到刺史府的員沒那麼齊,祝纓隨著上司等去拜見了魯刺史。魯刺史出奇地和氣,對祝纓說話時竟帶了一些真誠:“凡有能為者無不有脾氣,不過有的人脾氣外,有的人脾氣不顯。年輕人不知道,老人也年輕過,你們的心,我們都經歷過。”

祝纓認認真真地聽了,道:“想來大人年輕時必是意氣風發之人。”

魯刺史道:“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未必就比我差了。后生可畏呀!”

聽的人都驚了,魯刺史晾著祝縣令快三年了,一向不對付,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只有祝纓和上司知道,魯刺史是快要離開了。

還是裝不知道,于平靜之中稍稍讓魯刺史看出一點點的驚訝,魯刺史點了點頭。魯刺史算著自己的任期也知道差不多該了,只是怎麼、接任的是誰他的消息也不很準確,于是也不對這些與他關系沒那麼的人講,言語間帶一點安而已。

對他的“自己人”魯刺史當然有私下的安排,這也不必去宣揚。

一行人出了刺史府,王縣令道:“魯大人這是怎麼了?”

上司咳嗽一聲,道:“上峰的事兒,不要猜!”

王縣令就真的不猜了,他轉個邊走邊同祝纓說話,纏著問麥種的事兒。祝纓道:“我來之前已分了下去,就快種了,怎麼也得明年。”

王縣令不好意思地道:“哦,是我太著急了。”

祝纓見他也關心農桑,對他的印象就好,兩人慢慢說一點事務,上司都不不上。上司也懂庶務,不過他現在心放在了“新刺史是誰”這件事上,并不想討論什麼農桑。他的消息有點靈通,又沒那麼靈通,知道魯刺史要走,但不知道新刺史是誰。

急了一圈兒,竟又重將主意打到了祝纓的頭上。縣令決定不了刺史,但是祝纓在京城有門路呀,難道不能打聽打聽?

他瞪了王縣令幾眼,王縣令兒就沒有察覺。一邊的裘縣令竟也湊了過去,也問麥種的事。快三年了,祝纓終于打到了一點“我與他們是同僚”的味兒。

也不藏私,說:“戶部的意思,我先種著,能種好了再推廣。放心,只要能種,我必會與諸位麥種的。不過現在還說不好,故而不敢先與諸位講怎麼安排。”

裘縣令道:“與不,咱們先安排著!否則到時候再現商議,哪里來得及呢?是吧?大人?”

上司正琢磨著事兒,猛地被裘縣令拎出來問:“啊?哦,嗯?”

祝纓道:“就算是商議全府種麥子的事兒,也得大人主持呀。”

上司道:“咳咳,你更懂你更懂,你先看看怎麼弄。”

有他這句話,另一個縣令也了過來:“還有我呢!”

祝纓見狀,就請上司在驛站里主持一下,略說一說做法。上司勉強同意:“也好。”

一行人到了驛站,聚到了上司的住,幾人坐下,祝纓說了自己的法子。王縣令道:“不是應該先恤貧戶麼?貧戶困苦,得了機會會珍惜的。”

祝纓道:“他拿什麼種?有耕牛嗎?有多田地?種了不怕人拔了?”

裘縣令道:“不錯。且小民好模仿,凡士紳推崇的,他們才會跟風。只消大戶先種了,貧戶看到了也就有樣學樣了。”

幾人又向祝纓要先預定下種子的數量,祝纓道:“戶部還沒給我期限呢,怎麼也得再種個兩年,看出產量穩不穩才好。”

幾人爭執,上司忽然想到:刺史大人要調走,那我就不急著走了!我還有兩年的任期,何如趁此機會推廣一番?

也算政績。

他也加了進來。

祝纓雙手一攤:“戶部沒有給我那麼多的麥種。得這一茬種完了,留種。也不是所有的麥子都適合當種子的。”至得種個兩手頭合適的種子才能富余。

上司正道:“你們都不要催了,豈不聞速則不達?既然朝廷有意,祝令有心,大家想要的總會有的。”

一句話將大家都鎮了,上司道:“好了,都散了吧。想逛的就逛逛,不想逛的就回去。”

祝纓是屬于想逛的,依舊是去買了些東西,珍珠的價還沒有落下來,也不強求,這次稱的珍珠更,倒是又買了點圓珠。其次是一點寶石,又遇到了合適的玳瑁,且買到了一些硨磲,都是以靠近產地而得的便宜價。

買完了回到驛館,卻發現上司還沒走。他竟然拖著病也逛起了州城。祝纓收拾好包袱,就向他告辭。

上司正在看一個盒子,里面是十二顆大珠,上司樂呵呵地道:“瞧瞧,這個怎麼樣?”

祝纓道:“我得過年才舍得買。”

上司皺眉道:“出息呢?給你了。”

“不不不。”

“拿著,”上司說,“逃犯的事你做得對。真讓常校尉拿了人,又是沒完沒了的司。且鎮懾了兇徒,才是一勞永逸的事,你不知道這些賊皮,一個一個不以犯法為恥,反以重刑為榮。誰個殘害無辜更多,反而論資排輩靠前。”

祝纓道:“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是看他拿不到人,看著實在令人著急。”

上司笑道:“現在讓他自己去吧,他失職,我已參了他了。不日就將革職。”

上司說這個話也有點把握,這回常校尉的紕有點大,跑幾個囚犯,事兒不大。囚犯殺人,事兒也不算太大,但是殺了三人以上,事就很大了。所以朝廷不怪祝纓果斷,上司和魯刺史也認為辦得沒病。

兩人客氣一回,上司將蓋子“啪”一聲合上,塞到了的手里:“讓你拿著就拿著!怎麼婆婆媽媽的?”

祝纓捧著盒子,想把東西再塞回去。三年了,上司沒給過東西,現在給貴重東西,一定有詐!

上司果然又說了:“看你緝兇干脆,庶務反而瑣碎了。那個麥種的事兒……”

祝纓道:“下還是覺得要仔細些好,回去會好好斟酌的。”

上司道:“不錯,事關民生,不能莽撞。這樣,明年我在府城種一些,也用公廨田。”

祝纓把盒子塞回了袖子里,道:“大人預備怎麼種?又要種多田呢?”

“你那兒有手嗎?”

祝纓道:“稱不上,都是今年才開始試種的人。只要明年收尚可,麥子未見災病,秋收納糧之后,下派人過去,如何?”

上司笑道:“那可說準了。”

祝纓道:“王、裘等人想要的麥種,您是不是也得出點兒?”

此言正合了上司之意,他說:“這是自然,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勞。”

兩人談妥,祝纓便不再等上司,當時就與上司辭別,揣著大珠回福祿縣去了。

——————————

福祿縣里,已有心急的人在整理耕地了。他們積的方法也多種多樣,也有不差這點柴火的人燒些秸稈的,也有積綠的,也有積攢各種糞便發酵的。又翻地,將料摻到土里。

回到縣城,人們看到回來了,都笑著招呼一聲,依舊各干各的去了。

山上的秋收已然結束,蘇鳴鸞也下山來,協商種麥之事。蘇鳴鸞有數,想從祝纓這里拿點什麼走,也得給帶點什麼。

祝纓則有的打算:什麼都白給,也就都不值錢了。當白給為習慣,給一文都會被認為是吝嗇。縱使蘇鳴鸞腦筋清楚,架不住山上人口也不。像阿渾那樣的人,還是阿蘇主的親戚,白給他試試?

蘇鳴鸞又將主意打到了“祥瑞”的頭上,這回又帶了兩只白翎子野

兩只野被裹在布里,只個腦袋出來,并排放到了祝纓的桌上,祝纓道:“這是要做什麼?”

蘇鳴鸞認真地道:“就說是它們下山吃谷子時抓到的,怎麼樣?”

祝纓大大地咳嗽了一聲:“何必?”

蘇鳴鸞道:“反正都帶下來了。”

祝纓道:“大郎說了什麼?”

蘇鳴鸞也笑了:“從小他就心的,雖不說,心里總想得很多。這回我覺得他說得對,不能總仗著阿叔待我們好就不管不顧什麼都要占便宜的。”

“也不算占便宜,你們好了,大家才能都好。不過給你多、要怎麼種,你怎麼還我,都要有個主意。”

祝纓不再提敕封、獻圖之類的事,蘇鳴鸞現在也沒提。與父親已然商量好了,以山下朝廷的熊樣,封人做兒,比寨子里接一個兒當家還要難得多!祝纓已算不錯的了,至能給你講價。換個朝廷里的臭男人,就是一句“不行”,那可真就是腹背敵了。

所以,父倆決定,蘇鳴鸞將以“獻圖籍”來換取朝廷的認可,讓背后有朝廷這個靠山——雖然靠山未必很可靠。但是仗著朝廷與利基族、索寧家對抗是足夠了的。

祝纓也有打算,先種著地,只要山上與山下流多了,后續有無法的辦法執行自己的計劃。

兩人都對會面比較滿意。

祝纓道:“巧了,我要讓大郎上京去,正可同路。”

蘇鳴鸞也是高興的,趙蘇還是表哥,人在京城也能為傳點消息。

兩人都收拾了些東西,祝纓又派了小吳與趙蘇同行。趙蘇自帶了一個管家、一個小廝,兩個長隨,趙灃給他收拾了兩車的行李。祝纓這里是小吳押運,足有三車,趙蘇拿個籠子把兩只白翎子野一裝,心中慨無限:初見義父,仿佛也是這般境。

一轉眼,他就要被送到京城去了!

趙蘇滿懷憧憬。

    人正在閲讀<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