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云蒙是從攝政王府屋頂離開的，無一人追上他，包括蕭曄，包括聽風。

他也沒有回來。

一夜之間，攝政王離開王府，大婚之日失蹤的消息，還是傳遍了整個京城。

攝政王府一片死寂。

分明封鎖了消息，還是傳出這麼大靜，顯然是有人在背后推。

商夏一夜未眠，腦中閃過和宗云蒙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回味著曾經的甘甜，品嘗著如今的苦。

第二日清早，商夏梳了妝，獨自去給公婆敬茶。

宗王和宗王妃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沒見到兒子，讓他們到深深的不安。

商夏并未瞞著他們，神鎮定地將事經過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二老，準備承所有的一切。

他們的憤怒也好，怨氣也好，不理不睬，冷眼相待也好，什麼都好……

然而，宗王夫婦二人面對這位殺伐決斷，此時卻通紅著眼睛的子，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

宗王甚至說：“無論怎樣，我兒新婚之日扔下新婦，都是他的錯。”

“夏夏，從今往后，你便是我兒媳，永遠不會改變。”

宗王妃用手帕試了試眼角淚水，哭著說道，“我相信，我兒……我兒一定會回來的……”

宗王攬住宗王妃的肩膀，無聲安。

“是，我也相信三哥會回來的。”商夏微微一笑，面上全是強裝的堅強。

宗云蒙一夜未歸，讓面容憔悴，發白。

可是商夏，永遠不會垮。

哪怕是天塌下來，也不會垮。

一陣沉默后，宗王面一沉，神冰冷地說道：“我們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誰在背后搞鬼，這人在我兒大婚之日給陛下和新婦下毒，實在是用心險惡。”

“嗯，我已經讓小洲在查了，我也會親自去查，不會輕饒幕后黑手。”

商夏回到空空的新房，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換上了一便服，開始到院中訓練。

訓練可以讓人忘記時間，忘記痛苦，忘記一切。

最主要的是，可以讓人心變得強大。

相反，沉溺在痛苦之中，則會讓人變得愈發的脆弱。

不能脆弱！

王府里灑掃的丫環看到商夏如此，一時慨不已。

“王妃可真是強大，王爺新婚之夜逃走，王妃卻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能沒事兒嗎？王妃心里苦啊……”

“是啊，不過是強撐著罷了……”

皇帝寢宮，宗寰同樣一夜未眠。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經歷過夠多的痛苦，作為皇帝，五年時間沒有實權，連太后手底下一個太監都敢怠慢他。

可如今，他才第一次嘗到了什麼是真正的痛苦。

原來最痛苦的事不是得不到姐姐，而是為造姐姐悲傷和痛苦的那個人。

他雖不是背后主使，但不可否認，背后那人利用了他對姐姐的。

能把事做得如此周，并且讓他和姐姐都著了道，這人不會簡單。

宗寰腦子里幾乎是立馬就想到了一個人——靖王宗齊。

宗齊一直對姐姐讓他的一萬親兵上戰場懷恨在心，并且，三番兩次提醒他占有姐姐，會不會是他？

岑非彎著腰從門口走進來，張了張，言又止，半晌，才開口說道：“陛下，外面謠言四起，都在說是因為您，攝政王和商夏姑娘的婚事起了變故，更有甚者，說商夏姑娘為了您，拋棄了攝政王。”

宗寰冷笑一聲：“姐姐要真是為了朕而拋棄三哥，此時應該在宮里，而不是攝政王府。”

皇帝白皙的五指住了面前一張宣紙，用力將宣紙一團。

隨后，他又輕輕地放開。

“傳朕旨意，朕于攝政王府婚宴之上遇襲，攝政王為了救朕，重傷，昏迷不醒，朕今將嚴查所有參加婚宴之人。無論是何等份，皇親國戚也好，文武白也好，一律須接審訊。”

岑非心中震驚，陛下這是要在京城掀起一颶風啊。

是年，九月初十。

歷時將近半個多月的嚴查，皇帝宗寰以雷霆手段，將朝中蛀蟲全部拔除。

京城大小員，一共百余人被查，其中，四十余人因為謀逆犯上之罪，被送上了斷頭臺。

京城十幾個大家族，一夜之間崩塌，數千余人被流放荒涼之地。

朝堂之上留下的，都是皇帝長期觀察，選中的可為天幽國做實事的員。

軍學院第一、二屆的學生，出類拔萃之人，直接被提拔上去。

天幽國朝中，第一次出現了許多文武并重、手腕鐵的員。

其余從戰場上劫后余生的將士們，也得到了提拔，或在軍中，或在朝中擔任重要職。

一夜之間，皇帝肅清朝堂，重整軍隊，并下令各地方整肅吏治，重建地方軍，并有朝廷指派軍學院中優秀之人過去。

明眼人都知道，陛下不止要查謀害自己之人，更是借著這個機會，重整天幽國。

這一日，京城東門菜市口，幾十名員被斬，罪名是謀逆。

皇帝的鐵手腕，第一次震驚天幽國。

但讓人驚訝的是，百姓們并沒有為這些員鳴冤喊不平的。

反而，菜市口無數百姓聚集而來，朝著這些被斬的員扔菜葉子和臭蛋，甚至有人朝著罪犯扔石頭。

監斬的員從午時三刻，一直行刑到下午日落時分。

每斬一個員，中間都要間隔一定的時間。

皇帝這麼做的唯一目的，是讓更多的人可以看到行刑，從而震懾百姓，宣揚天威。

黃昏的夕掛在天邊，一片紅，菜市口滿地人頭，流河。

這是天幽國皇帝第一次大開殺戒，被史載史冊，后世稱為皇帝的蛻變。

是年，皇帝改年號為天啟。

天幽國自此開始，扭轉了亡國破滅的命運，一路蒸蒸日上，創造了九州大陸上的一個傳奇。

天啟元年，九月十二。

靖王宗齊在經過了惶惶不安的半月之后，安然無恙。

靖王心大喜，讓下人在府中弄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自斟自酌，慶賀計謀得逞。

據靖王買通的宮中侍所說，皇帝陛下要重用他這個王叔。

靖王的親信吳能笑得滿臉邪，諂無比地對靖王說道：“王爺，陛下已將朝廷之中無所作為之人鏟除，如今看來，是要大干一番了。”

“嗯。”靖王點點頭，心不錯地喝著酒。

吳能看靖王心大好，不由繼續說道：“如今攝政王宗云蒙失蹤未歸，欽南特使商夏府中，閉門謝客，他們大婚那日的事無人知道，王爺可以在陛下邊大展拳腳了。”

“但愿吧。”靖王眼睛微瞇，臉上滿是得逞的笑意。

“肯定能的，王爺。”吳能一邊幫靖王布菜，一邊討好地說道，“那宗云蒙現在，怕是已經在檀越國了，那風清鈴公主和我們合作得很是愉快。

“為了得到宗云蒙，也算是費盡心機了，居然找來了南疆蠱蟲，對宗云蒙下了蠱，讓宗云蒙大婚之日緒失常，和商夏決裂。

“可是，誰又能想得到，宗云蒙在之前就已經被人下了蠱，中了蠱毒，大婚之日，他人縱，埋在的蠱毒毒大發，因而才失去了理智呢……”

“那日之事，不要再提。”靖王轉眸看向旁之人，神警告地說道。

這件事極為機，若不是他偶然從風清鈴那里得知，在陪宗云蒙去西宛國的路上，對宗云蒙下了蠱毒，可縱宗云蒙的緒，他也沒那麼容易得逞。

就算商夏再做出對不起宗云蒙的事，以宗云蒙對商夏的，也不可能在大婚之日扔下商夏離去。

商夏不是讓他失去了一萬親兵嗎？那他就讓商夏失去宗云蒙。

從今往后，攝政王府沒了攝政王，將會為眾人眼中的一個笑話。

陛下的那道圣旨明面上說宗云蒙是為了保護他而傷，昏迷不醒，可是又有多人會信呢？

就算外面的人相信，攝政王府里的人呢？

長時間看不到攝政王，難道就不會有人議論？

到時候，他再讓人到散發謠言，攝政王府的丑聞就會再次揭，商夏的那顆破碎的心，也會被再次撕裂。

九月十三日，皇帝果然召見了靖王。

靖王穿戴整齊，玉冠束發，神煥發地進皇宮。

“這下可要恭喜靖王了。”小太監一邊在前引路，一邊回過頭來對靖王道賀，“天幽國剛剛歷經大戰，百廢待興，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靖王一萬親兵在瑜城為保護我天幽國而犧牲，陛下都看在眼里，如今陛下呀，要重用靖王了。”

“承公公吉言。”

靖王眉梢揚起，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心中最后的一擔心也沒有了。

這個小太監做小歡子，是太監總管岑非手底下做事的。

小歡子如今已被他用重金收買，宮中有什麼消息，他都會第一時間得到。

小歡子三番兩次聽到陛下提起他在瑜城率領親兵保護天幽國的事，陛下還說有機會要重用他。

如今，他的機會來了。

“靖王殿下，陛下在宣室殿中等著您呢。”小歡子語氣輕快地說道。

“敢問公公，是陛下一人嗎？還是……欽南特使也在？”

“欽南特使不在。”小太監好笑一聲，回頭看著靖王，“攝政王為了陛下深重傷，欽南特使到打擊，如今閉門謝客，連陛下也不見，估計還在怪著陛下呢，要說，咱們欽南特使的脾氣還真是大呢。”

“是有點大。”靖王點點頭，裝作不經意間問道，“不過，我怎麼聽說攝政王是新婚之夜離家出走了呢？”

“噓！”小太監跺了跺腳，連忙尖著眼睛往四看了看，見沒人，這才低聲對靖王說道，“靖王殿下，這可不能說，要殺頭的，陛下圣旨都下了，說是攝政王為了救他而傷，靖王在陛下面前，可千萬別說錯了話，不然開罪了陛下，下場怕是跟菜市口那些亡靈一般。”

“我知道了，多謝公公。”靖王笑意盈盈地應著，心中卻是冷笑一聲，滿是不屑。

他才不會蠢到去小皇帝面前說這些。

如今的小皇帝，可不比往日，他如今大權在握，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

菜市口那些被殺的朝廷大員，有多人是真的謀反？

不過是小皇帝看他們不慣罷了。

貪污之罪難查，又要找證據，費時費力，所以，小皇帝干脆給他們安了一個謀反的罪名，送他們全部歸西。

小皇帝的心，不可謂不狠！

他如今雖說被陛下看重，可是，伴君如伴虎，他也要小心翼翼才行。

待他日后居高位，又有皇叔的份在此，再來謀取大位也不遲。

“靖王殿下，宣室殿到了。”小歡子的聲音將靖王的思緒拉了回來。

靖王抬頭一看，只見眼前一個黑燙金的匾額，上面赫然寫著宣室殿幾個大字。

過大開著的大門，靖王看到大殿里面，皇帝正伏在桌案上書寫著什麼。

靖王斂了斂自己有些得意的表，正了正襟，抬踏上門前的漢白玉臺階。

“陛下，靖王來了。”岑非走到皇帝邊，低聲說道。

“宣。”皇帝的聲音無波無瀾，好似一汪幽深的古井。

靖王聽到里面宣召，態度恭敬地往里走去。

“臣宗齊，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叔請起。”皇帝大步從高位之上走下來，一把扶住靖王，看著靖王的眼神里滿是笑意。

“陛下……”

靖王有些寵若驚，一時不知道皇帝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從他攜陳王頭顱在京城門口投降，陛下一開始對他警惕不已，到后來發現他略有些才華，尤其是在朝堂之上，事事順應君王心事，可為陛下之刀，陛下從而對他有所重用。

可是，陛下從未像現在這樣對他親切過。

“王叔，朕要謝謝你！”宗寰笑得瞇起了眼，一把抓住靖王手臂，眼里閃過一抹狡黠。

“謝……謝我？”靖王瞪大了眼睛看向宗寰，一時丈二的和尚不著頭腦，“陛下因……因為何事謝我啊？”

“難道王叔不知道嗎？當然是王叔做的好事了。”宗寰兩眼直直地看著靖王，慨不已地說道，“這世上，最懂我的，就是王叔了。”

靖王額頭上一陣冷汗，后背上里都了。

他尷尬一笑，神迷茫地看向宗寰：“陛下，臣真不知道陛下是因為何事要謝我啊？我可是做了什麼事？”

“王叔敢說攝政王府之事不是你做的？”宗寰眼里滿是笑意，他輕拍著靖王的手，對他咬耳朵道，“朕知道，朕都知道，朕的好王叔為了朕能得到姐姐，用心良苦……”

“陛下，臣未做過啊……”靖王連忙否認，宗寰卻笑著打斷了他。

“王叔，你就別不承認了，除了你還能是誰啊？這天底下，除了王叔，沒人能懂朕的心事了，如今攝政王離家出走，姐姐對他心灰意冷，朕的機會終于來了，這一切都得謝王叔啊。”

“這……陛下……這……”

靖王沒想到宗寰會這麼說，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宗寰拉著靖王的手說道：“這里就咱們叔侄二人，王叔也不用掩飾了，王叔的心意朕都知道，王叔真是好手段啊，竟然連姐姐那麼厲害的人都著了王叔的道，朕心里很是佩服……”

“陛下，臣……臣擅作主張，罪該萬死！”

靖王沒想到宗寰直接就知道了是他做的，還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他要是早知道陛下心思如此齷蹉，他就不用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了啊。

陛下表面上讓他不要商夏，其實不過假仁假義罷了。

宗寰愣了一瞬，隨即，大笑道：“王叔掃除了朕和姐姐之間的障礙，何罪之有啊？朕高興還來不及呢。”

“陛下真的不怪臣？”靖王心里還是有些忐忑，有些擔心小皇帝會翻臉。

宗寰搖搖頭，滿臉笑意地說：“不怪，不怪，以后朕用得著王叔的地方還多著呢。”

靖王不由得松了口氣，臉上出一抹笑意。

宗寰笑意盈盈看著靖王，滿臉好奇地道：“王叔快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安排得這麼周的啊，讓朕也跟著學一學王叔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