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葵花籽換來的木匠

作者：櫻桃煎

第1章

莊曼儂單膝跪在臥室的飄窗上，傾看著花園，右手還半著紗簾未鬆開。

花園裏幾排剛盛開不久的向日葵已經被暴雨打得垂了腦袋，落下些金的花瓣摻進泥裏。

輕歎聲，收回目轉朝衛生間去，留飄窗上重新垂下的淺綠紗簾在後擺幾下。

昨夜睡得並不好，站在鏡子前的莊曼儂清晰地看見了蜷在眼圈底下的一層灰黑，微耷拉下眼皮才慢吞吞洗漱起來。因為揣著悶氣，等梳洗完換好服下樓去時已經比平時晚了好些。

一進餐廳就見莊景伊端坐在他的位置上看報，人在瞥見的影後抬眸看來。

強迫癥父母給孩子取名時甚至會把字形結構、平平上聲去聲都考慮進去，莊家兄妹的名字顯然就是這樣取出來的。

莊曼儂對上他的眼，斂了斂眼睫，一聲不響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對麵的莊景伊不微微蹙額。

昨天早上他還能從妹妹這兒得到句早上好，今天卻隻有沉默。

“咳。”莊景伊不自在地清咳聲，放下報紙呆板與問候，“早上好。”

莊曼儂忍不住抬頭看他眼，那雙深邃黑亮的眸子正凝視著，晦地出幾分期待……還沒強勢太久就心些，遲疑著要不要回他一句時珮姨就端著早餐繞進餐廳。

見餐廳裏又多出個人，珮姨在放下早餐後笑彎眼：“我還當我們儂儂下雨就不起了呢，這就端你那份來。”

“謝謝珮姨。”乖乖巧巧點頭，等珮姨走開後麵上才出些不好意思。

以前的雨天都會賴床不起。可昨天才和莊景伊撂了那話，總不能自己駁了自己的麵子。

對麵的人像是因為珮姨的話彎了下角，不過轉瞬又換回那副倨傲矜貴的模樣，剛剛心到一半的莊曼儂見狀重新生回悶氣，直到珮姨第二次送來早餐也沒人開過口。

珮姨雖然不清楚昨天出了什麽事，卻知道這兩人從昨傍晚回來就不對勁，走開前忍不住勸和句：“先生、太太才剛出國，你們兄妹倆有話得好好說啊。”

莊景伊衝頷首一笑，算是應承了這話，珮姨這才離開餐廳上樓。一時間，餐廳隻剩下粥勺與瓷碗碎碎的撞聲。

莊景伊仍未急著用餐，而是定定睇著舀粥喝的莊曼儂，輕聲：“儂儂。”

複又抬起頭，和他對視一眼後總算開口，卻是問的不相幹的話：“新的袖扣麽？”

莊景伊下意識地上袖扣，修長的手指在上頭挲兩下才頓住，點頭應聲後問：“還在生我的氣？”

不置可否。

“抱歉，昨天我的確被冬容的電話嚇得不輕。”尤其是那丫頭還在電話那頭哭。

說到何冬容，莊曼儂不由歎氣，悶著聲顯得有些委屈：“會傻乎乎哭不也是被你嚇唬的？”

他總給容容灌輸自己弱多病的話。昨天在書店，不過是在倉庫蹲得太久貧頭暈，何冬容和阿玖哥就慌慌張張送去醫院，結果還在半道就醒了，那時候何冬容正哭著給莊景伊打電話……

之後莊景伊就為這事臭了臉，又拿出當初反對開書店的霸道勁兒勒令最近不許再去書店，這才和他生氣。

莊曼儂說著抿了抿，放下勺子，垂眸盯著餐桌上的木頭紋路看，許久才出聲：“哥。”

“嗯。”

“沒事，”又拿起勺子，“粥快涼了。”

看忽然低落，莊景伊愣上會兒，早餐也食不知味起來。明知是不想被當作玻璃人，他卻還是本難移。

餐廳裏越發靜謐，直到客廳傳來陣鈴響聲，莊景伊才下餐桌轉去客廳，隻能聽見低低絮絮的談話聲。

待他再回餐廳時腕上已搭著西裝，邊係領帶邊無奈道：“抱歉，公司有事需要我。”

莊先生和莊太太剛走，莊景伊倒比平時要忙，偏轉著頭，輕點兩下：“嗯，拜拜。”

“今天雨大，書店就別——”發現自己又本難移地強勢起來，他及時打住話語，“讓阿玖慢點開車。”

阿玖是莊家的司機，更切點說就是莊小姐的司機兼書店小弟。

“知道呀。”小聲說著，指了指腕上的表，示意他趕走。

這沒心肝的舉讓莊景伊氣得笑了聲，這一早的別扭也算就此冰釋，離開前還不忘叮囑句：“有事給我打電話。”

“嗯。”莊曼儂半偏著子，雙手抓著椅背，下支在手背上看他出了玄關才轉回。

***

七月的暴雨，不僅能把花園裏的向日葵打得直不起腰，就連書店外裝飾用的木製向日葵都能打倒。

莊曼儂一下車就看見它可憐兮兮地躺在玻璃門外，走近扶起它，隔著厚玻璃門就看見何冬容對著手機笑。

推門進店，頭頂的風鈴發出清脆的叮鈴聲，休息區坐著的何冬容聞聲抬頭，見是揮了揮手：“早安儂儂！”

“早上好。”將收好的傘裝進門邊的傘簍。

何冬容又對著手機說了幾句話，掛斷視頻後就招莊曼儂過去，一邊擰開桌上的保溫桶：“快來嚐嚐看，我煲的心益氣滋補湯！”

莊曼儂懵著臉踱步過去，坐在沙發椅上看舀了小碗湯推來自己麵前，眨兩下眼，學著何冬容的臺灣腔：“可是何冬容小姐，我很飽誒。”

“我一早起來煲的欸，還和我媽連了視訊讓教我——”何冬容挑眉，話沒說完就拿起湯匙喝起湯來，改問，“好喝麽？”

“我們何小姐的廚藝當然是一級棒。”莊曼儂偏頭看眼何冬容，發現臉蛋紅撲撲的，驀地出左手輕了臉頰，抿笑，“待會兒替我謝謝阿姨。”

“嗯……”何冬容著被過的地方，呆了呆才捂住眼，“拜托別這樣對我笑，我不想變拉拉啦。”

“……”哦。

等何冬容再鬆開手時已經乖乖喝起湯來，黑長頭發輕輕束著，鬢邊落下的一縷別在耳後，側顯得十足清婉安靜。

要不是阿嬤總和說做白日夢的話，恨不得能立即和儂儂變雙胞胎，想到阿嬤忽然想起另一回事：“儂儂，明年我帶你去苗栗看桐花祭吧？我爸媽、阿嬤還有我哥都很想見見你呀。”

說著打直背，滔滔不絕起來：“不過他們太誇張了啦，明明桐花祭才過去三個月，他們就開始念叨明年的桐花祭了。”

何冬容是臺灣苗栗人，家裏經營著一間民宿。苗栗山林間種著大片的油桐樹，每年四五月油桐花盛開時都會舉辦場桐花祭，自然也了居民們生意最火旺的時候，念叨念叨實屬正常。

莊曼儂停下湯匙，輕聲問：“桐花祭麽？”

“對啊，你不是說超麽？”何冬容低頭翻起相冊，一邊咕噥，“雖然之前有給你看過，但再看一次也沒關係啊。”

說完就把手機推來莊曼儂麵前，上麵正是桐花祭時拍的照片。

漫山的油桐樹，開花時白皚皚一片，遠看像是下了場雪，還有幾張近景，小徑上鋪滿了飄落的油桐花……

“我阿嬤和我說，踩在鋪滿油桐花的小路上，幸福就會在邊綻放。”

莊曼儂推開空碗，撐著下頜看得仔細，何冬容仍然在一旁嘀嘀咕咕：“對耶，一中也有油桐樹啊，那你也見過油桐花開咯？”

逍城一中離書店不遠，都坐落在逍城南遙區不甚熱鬧的地帶。縱不熱鬧，市醫院、警局卻都在城南，治安最是安全，何冬容的出租房就在一中旁邊，所以學校也是進去過好些次的。

好似是湖底安閑擺的水草被一條路過的小魚撞了下腰，莊曼儂也因何冬容忽地提起一中的油桐樹心跳快了拍，約莫是條件反。

從照片上收回視線，回答說：“怎麽會沒見過，那兒可是我的母校。”

不過場邊隻有一棵老油桐樹，落下的油桐花不足以鋪滿小路，更別提還有負責清掃場的同學。

高一時，還在那棵油桐樹下喜歡上了一個高三學長呢……

迄今唯一一個，莊曼儂喜歡過的男生。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網②友②整②理②上②傳②

玻璃門外倏地傳來“咚”的一聲，鈍響打斷了的回憶，往外看去發現果然是那盆木製向日葵在風雨中倒下了。

“我去把它收進來。”何冬容正要起，玻璃門外就來了個形高大的男人，走到簷下順勢扶起那盆向日葵。

男人推門時門前的風鈴晃了晃，何冬容叉腰壞笑：“阿玖哥早哇，又去醫院獻殷勤了呀？”

孟玖撓頭憨笑聲，將傘放好後才朝櫃臺後去，何冬容也就忘了起的目的，端起剩下大半桶滋補湯給他：“喝湯麽？我煲的實在太多了……”

兩人在櫃臺後說起話來，傳到莊曼儂耳畔時已被屏蔽竊竊私語聲。

雨天的書店比平時還要冷清，本沒有什麽生意，也虧得不靠書店營生，不然早就窮困潦倒了。

莊曼儂籲氣，托著下頜發起呆來……

油桐花。在時期一直把它當作是“有話”的諧音，整天在稿紙上寫寫畫畫，可謂是懷春的標準姿態。

那時候喜歡的年，皙修清雋，同樣是穿著簡單的校服白T與黑校，他卻總比其他人耀眼。

一直沒想明白究竟是薑池的年外形在耀眼，還是他的言行在耀眼，反正他就是在心底藏了五年……

大三那年，聽人說建築係的薑池畢業後就去做了個木匠，給人打家。

那時候隻愣了愣，心想或許這就是懷揣著理想的21世紀卓越青年吧？也是從那之後，慢慢忘懷了這個曾喜歡過的年，大抵是眼不見心不煩，耳不聽心不的道理。

“叮鈴鈴——”

玻璃門再次被人推開，牽引著風鈴發出清脆的叮鈴聲，書店總算迎來了第一位客人。

莊曼儂飄忽的神思被風鈴聲拽回安靜的書店，抬眼看去門邊……

第2章

聽說油桐樹的種子毒很強，莊曼儂想，其實油桐花也有毒吧。

不然，怎麽會剛想起油桐花就見到薑池呢？

“歡迎臨。”

何冬容出的招牌甜笑，笑眼在看清男人長相後又亮上幾分，出於八卦，一隻手悄悄在側揮起來，希莊曼儂能看見。

不過，後者全然不用來示意，早在風鈴響的那一剎就看了過去。

來人約莫二十四五歲，形頎長，穿著考究的西裝，將收好的長傘進傘簍後衝櫃臺微微頷首，又在地墊上蹭淨鞋底的雨水才信步進店。

隻是剛走兩步就頓住，像是覺察到了那兩道始終沒收回的視線，轉睛往櫃臺旁的休息區看了去。

一瞬間，四目相遇。

莊曼儂恍惚片刻，記憶中紅齒白的年漸漸與眼前這個西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