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驀地變沉。

莊詠歸哪裏還忍心，重新放緩聲，歎息說道：“阿驍對你有多好我和媽媽都是看在眼裏的，這種話以後再不準說了，不許不懂事。”

又甩甩腦袋，聲音哽咽又執拗：“我沒有不懂事。”

高士再坐不住了，繞過書桌，走到麵前垂首著頭頂，問：“那你說說，這話該不該講？知不知道我們該多難過？”

正是因為知道，正是因為怕他們難過，從來都小心翼翼地藏著虛偽，可是如今怎麽就說出來了呢？

“對不起。”莊曼儂知著掌心的溫度，“可我——”

“閉，再說下去我可要生氣了。”高士兇唬斷。

莊曼儂抬頭，見淚漣漣的模樣愈發自責，抱住腰，淺聲低喃：“媽媽，我不想總活在地圖裏。”

不想做那個永遠活在地圖裏的莊曼儂，從家裏到學校要有爸爸媽媽和司機叔叔陪同，在學校要有哥哥和老師陪同，在花園裏要有珮姨陪同，在醫院要有靳伯伯陪同，甚至在他們規劃好的地圖裏，以後要由靳驍陪同……

想要去的是螞蟻在地下開辟的王朝，是有奇妙境遇的鄉村農場，是自由自在的森林世界。

“我不想總活在地圖裏……”

高妙被圈著，堪堪轉過臉看向莊詠歸，他了沒說出話，由著夫人送兒回屋。

莊景伊著妹妹的背影想，那個薑池好像把他妹妹看得很徹。

***

臥室門被高士從外拉上，莊曼儂這才痛快地揪了揪鼻涕，然後抱著抱枕撲簌簌掉了通淚。

方才憋著，隻在高士腰際抹了兩顆，這會兒才委屈才得以發泄。

自從一周前在薑池麵前哭過後，好像隨時都通暢得很，想到他，聳聳紅鼻尖翻出手機。

上麵果然好幾條他的消息，還有一通七分鍾前的未接來電。

木匠班結束後的這兩天，他依然那樣，會和聊一些很小的事，連木匠小院忽然多出隻越牆而的花貓也要告訴，還趁人家爬樹時拍了張猙獰而又模糊的照片給看。

但也有不同，他現在竟然也會了刷屏。

的上一條消息是吃飯前發給他的，隻說了去“我去吃飯”就沒了後話。

薑池先說“好”，大約半個小時候他又問“吃好了嗎”，仍舊沒有回複，他又發了句擱別人上能死人的“在嗎”……

看著蠢蠢的，於是沒多久後便有了那通未接來電。

舒展眉頭，像隻貓從床上跳下地，鞋也不穿地跑去飄窗上坐下，撥通他的電話。

飄窗是那張放著城堡的組合櫃，飄窗底下是種著向日葵的花園，此時城堡與花園都點亮了路燈。

“嘟……”

撥通鈴響了不到一聲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細微的呼吸聲與沙沙電流聲。

“喂？”薑池的聲音很低。

“嗯。”斂息，指頭繞著淺綠的紗簾，過玻璃窗看花園裏的向日葵。

走了下神，覺得是時候找園丁來拾掇拾掇那些漸漸飽滿的葵花籽了。

薑池那端也沉著，莊曼儂似乎聽見沙啦啦的聲響，那種聲音就像是在超市買大米和各種豆子時，撈起一捧又慢慢從指中釋放出它們的聲音。

“你在做什麽？”問他。

薑池卯不對榫，說：“明天的天氣會很好。”

“有多好？”

“好到……”他頓了頓，“好到既適合你穿旗袍，也適合我穿西裝。”

好到，適合表白。

第27章

夜風噓溜溜鑽進窗的隙，紗簾了下莊曼儂的耳朵，薑池的話似還在耳畔低徊著。

沉默許久，飄窗上的涼意躥到腳心，蜷下腳丫，繼聲問：“那會適合放風箏嗎？”

“穿那樣的話，或許不適合。”

“那做什麽，學老人家散步嗎？”

也會“咄咄人”，薑池在電話那端反應兩秒，遲遲說：“好。”

莊曼儂：“……”

最後，兩個加起來不到五十歲的年輕人約好到南湖公園看老爺爺和老們帶孫子放風箏。

南湖公園聽著是個平平無奇的公園，實際上卻曾是古代皇家園林，如今節假日遊客頗多，平時則多是附近居民散步休閑以及本地人春遊、秋遊、拍照的去所……

離書店近，離C.Lab也是。

掛斷電話，莊曼儂仰頭看了看窗外的月亮，那彎月變胖不，也變亮許多。

手捂住眼咕啜句：“眼睛可不能腫著。”

於是，從飄窗上下來後人便溜進浴室，洗好澡又忙活好久才得以躺下。

屋子裏僅亮著那盞藍頂白城堡外的小燈，黯淡微下的小狐貍和小兔子被主人擺弄麵對麵親親的模樣。

小狐貍：“嗯？”

小兔子：“嚶……”

始作俑者輕輕閉著眼，躺在大床中央，不知是先睡著了角才翹起來，還是一直傻笑著沒睡。

小狐貍和小兔子在浪漫的城堡前親了整夜，到天亮時窗外的好天氣果真如約而至。

莊曼儂一覺睡到自然醒，睡眼惺忪之際就接到何冬容的電話，懵懵接通：“怎麽啦？”

“你剛醒喔？”何冬容聽聲音含糊，問道。

“嗯。”

“你今天不要來書店麽？”

“嗯——”拖長沉聲，想了想懶洋洋吐出兩個字，“不要。”

下午要去南湖呀。

“就問我這個麽？”

“也不是啦。”何冬容難得的結結，又說：“就是喔，剛剛我才知道上個月開在街對麵的咖啡店的老板是我大學時認識的學長耶，”低聲，“他剛剛認出我約我去他店裏喝咖啡誒。”

莊曼儂忽然清醒，躺平問：“那你答應了？”

“大家都麵對麵開店了，當然答應呀，而且皓謙學長人超好的。”

皓、皓謙學長？似乎有些耳。

何冬容說完又糾結起來：“可是我很久沒有和異獨過了，覺怪怪的，想和你一起結果你不來書店……”

聽到後麵抱怨的兩句，莊曼儂率先把重點放在那句“很久沒有和異獨”上麵，心想難道在眼裏孟玖和莊景伊都不算異？拋去有家室的孟玖不說，莊景伊也該是啊。

唔。

錯磨一番給出建議：“今天不是周末麽，不如你上念念？”

“念念下午要去做班級海報，才不陪我。”哀怨。

“那就沒辦法了誒。”坐起，隻手著懶腰說，“我今天下午要和薑師傅去散步啊。”

何冬容驚悚：“なに？”

莊曼儂掀開被子下床，含蓄地和講了幾句，然後就被何冬容用一種“一言難盡”的口吻質問：“可是很土誒，難以想象你們倆兒是年輕人兒。”

“噗，不要突然兒化音。”很懷疑那位皓謙學長是北方人兒。

“那我可以去南湖看你們散步嗎？我可以給你們帶便當。”

“不要！”莊曼儂往牙刷上了截牙膏，決定暫時忽視何冬容，刷起牙來。

這通電話大概講了二十分鍾，掛斷後莊曼儂打開櫃，將那件存放在最裏麵的旗袍取出來，輕輕展開鋪在床上，看看幾下才出臥門。

城堡前還在親親的小狐貍：“嘖。”

泫然泣的小兔子：“嚶……”

屋外，路過書房的莊曼儂將原本輕快的步子放得穩重，回想到昨晚那件事垂喪些，以至於走到樓梯上聽見高士聲音都張起來。∮∮

逃避非但可恥，而且還無濟於事，總要下去的。

闊亮的客廳，高士坐在貴妃榻上，麵前的茶幾上是幾束還沒修剪的花和兩隻花瓶。

“曼儂姐姐？還睡著呢。”沒看見樓梯上的人。

莊曼儂幾步下去，在客廳發出些靜，高士偏頭見，無聲晃了晃手上一枝金槌花喚過去。

高妙掩住手機傳聲筒：“顧阿姨的電話，阿佑正問起你呢。”

距離掛斷上通電話不到十分鍾的莊曼儂又接起電話，忍著腹中跟竹中佑小朋友聊幾句。

竹中佑便是顧苓士的兒子，說來也算合眼緣的一個。

竹中小朋友在四歲那年跟著父母從京都來了逍城，聽說全程都又哭又鬧，哪知道進了莊家大門見到莊曼儂後忽然收聲，抱著爸爸大蹭幹眼淚鼻涕，了頭發超酷地朝出右手，然後用蹩腳的中文說了句“早上好”。

那時候將近傍晚，九歲的莊曼儂歪頭看了看外麵天，回過頭也淡然來了句“早上好”，兩個語言不哪般通的人竟就此玩到一去了。

此時竹中佑在電話裏和說聖誕節會和朋友飛來逍城，希到時候能和一起玩，還一個勁兒地撒要答應。

莊曼儂麵無表：“……”可是現在還很早不是嗎？

而且，聖誕節應該和男朋友一起過的呀。

尚且單的莊小姐周忽然放出紅芒。

修剪花枝的高妙士挑眉，看來家姑娘並沒有很傷心嘛，害他們白白擔心整晚。

吐槽歸吐槽，在下一刻便再次放下花枝，到廚房給做起簡單的早點來——珮姨又和鄰居阿姨結伴去了超市。

後來，莊曼儂坐在客廳矮墊上慢吞吞吃起小湯圓，邊聽高士“哢嚓哢嚓”剪著花枝，良久啟：“對不起。”

高妙抬眼，竟擺出氣勢：“乖乖吃早餐。”

乖順吹著冒白霧的湯圓，看了眼窗邊照進來的，說：“那些葵花籽好像該收了。”

“我也這麽想的，花園是時候打理下了。”

不比別人種滿玫瑰與牡丹的花園，們的花園會被向日葵霸占許久，即便種有其他的花，也總沒有向日葵寵。

罷了，誰讓家姑娘從小喜歡？

想著問：“今年那些瓜子兒又該怎麽辦？”

“給媽媽的朋友們。”

“哼。”高士輕哼聲，“還從沒見過每年送人瓜子的，隻我們一家。”

說不準別家也有呢？想了想沒說話。

繼花園與瓜子言論後，便進下一階段，刺探報：“媽媽下午要和朋友玩兒麽？”

“要和你盧阿姨、秦阿姨去看個畫展，怎麽問這？”

“沒什麽。”

高士偏了偏眼，無聲花，在要抱著空碗離開時平淡開口：“要是了，不許瞞著我們。”

“……”睜大眼，咬了咬側的。

“這是什麽表？”

“噢。”

高士沒再多言，母二人的早上都過得愜意，等珮姨回來做午餐時莊曼儂也跟進廚房——早上何冬容的提議給了靈，幹脆讓珮姨買了些做三明治的食材回來，親自手做了兩個絕對健康的野餐三明治。

遊南湖必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