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時確實不太想理梁以霜，但他沒能及時回消息是因為手頭有事，等眼睛離開電腦屏幕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手機居然沒電自關機。

充了會兒電之后開機，才看到梁以霜半小時前的短信，聯系他果然沒什麼正經事——關乎他們兩個的正經事。

他看了眼明天是周日，本打算晚上出去吃飯順便開車找拿請柬，不知道為什麼腦海里閃過陳奇聞，又想到昨晚陳奇聞匆忙離開的樣子。大多選擇周末約會，陸嘉時猜測，他們兩個昨天一定沒有見面，陳奇聞大概率單休，或者周六有事。

周六沒空，那周日豈不是很可能有約？以前他們談的時候就喜歡周末出去玩。

腦袋轉得很快，陸嘉時暗自分析得有理有據，然后從容回復梁以霜：只有下午一點半有空，你來我工作室。

他暫時化稚男孩，看到屏幕上顯示“已送達”三個字后不自覺地挑起角。

約會絕對不會選擇大清早，他選定下午一點半的時間，讓沒辦法完整地和陳奇聞約會，他在搞破壞。

瞬間滿溢的快樂來去如飛，洗了個澡的功夫出來，再看到手機上發送的短信就忍不住唾罵自己：陸嘉時，你在做什麼？

他剛剛的想法太卑劣，隨之而來的是懊悔與譴責。

但他沒想到，梁以霜拒絕得很直接。

沒有一覺不醒，貓咪是呼喚清晨的天使。八點鐘不到就被小白連帶拱地吵醒，梁以霜還沒睜眼就意識到一定是貓碗沒糧了，昨天迷糊起來忘記添糧。

小白是一只兩歲的短虎斑，型還算得上勻稱，尚且沒發展小胖墩。它的右耳有先天疾病，聽不到任何聲音，還有就是早就做過絕育，除以上兩點以外，小白是一只正常的小貓咪。

此時正跟著歡快地跑到貓碗前，步伐矯健導致移速過快，撞在了墻上。梁以霜手把它撈過來，輕輕了兩下撞到的部位，看它埋頭進食。

養貓的人總喜歡和貓講人話，好像它能聽懂。

梁以霜自言自語：“你是不是傻？”

大清早，氛圍這麼好，小白如果會說話都要埋怨主人：好沒調。

倒了杯水喝，拿起手機看陸嘉時的短信，果斷回復過去：我白天有事，晚上再給你送。

好，他語氣強，沒有和商量的意思，梁以霜同樣。

陸嘉時剛起也沒多久，閱后心降到極點：果然要和陳奇聞約會。

手機丟在桌子上，他決定不回復了，正好他也不是很喜歡發短信。

梁以霜確實有約，不過不是和陳奇聞，而是沈毅。

立秋前的一周心很差，為此讓出去很多課，閑散時間更多。或許就是空閑導致緒波加重，睡困難，連著吃了好些天褪黑素，每晚都要兩片。

沈毅陪去醫院的兩天前，梁以霜混睡忘記關窗，第二天就燒了起來。梁淑玉還沒打電話，自己在家著，沒想到先發現的是沈毅，才有了去醫院那一遭。

梁以霜和沈毅隨便在路邊選了家早餐店吃東西，豆漿油條豆腐腦，胃口不大，沈毅看在眼里沒說話，然后驅車去了翠屏山。

沈毅快五十了，一點病都沒有，經常出去登山、打球、垂釣、慢跑等等，前陣子還說要去學攝影。梁以霜覺得自己更像五十來歲的人，沈毅比健康，包括和心理。

車停在山下，兩人散漫蹓跶著往上走，梁以霜懷里抱著小白，等它適應后拴著牽引繩讓它自己走。路過的人看到以為是對父，稀罕的是別人遛狗他們遛貓，免不了多瞟幾眼，梁以霜和沈毅都不在意。

今天天氣正好，太曬得人懶洋洋的，梁以霜小聲嘟囔：“幸虧出門前把防曬帶上了。”

沈毅看了一眼，“你們年輕小姑娘都追求皮白才好看，審變了。”

之前沈毅到梁以霜的住看，瞥到褪黑素的藥瓶還當是白的保健品，鬧了個笑話。知道是幫助睡眠的藥后嚴再吃，還親自沒收，他是真心關心梁以霜，像缺失許久的父親角。

可還是要背著他買一瓶新藥，兒就是要讓父親心的。梁以霜打趣他：“那可不，你都老了。”

小白拖慢了步伐，貓咪好奇心重，到了新地方總是喜歡到嗅和，留下自己的氣味，梁以霜兩只眼睛盯得很，怕它吃下什麼奇怪的東西。

沈毅淡笑，要過來牽引繩，“我來牽會兒小白。”

從他口中說出小白，總顯得不一樣。

果不其然，他又提，“每次聽你小白我就想到辭遠。”

梁以霜眼神愣愣的，干笑著回應：“就是沖著他起的嘛。”

沈毅沒再出聲，山里很安靜，雖然是周末人也不多，風景實在一般，唯獨勝在空氣好。

沈辭遠剛生下來的時候皮特別白，不止沈毅戴梅夫妻倆，凡是見過的人都要說：“怎麼一個小男孩兒這麼白？”

老一輩的人都知道“小白臉”這個詞可不是什麼好詞。

沈辭遠大名定下之前沈毅曾開玩笑，說不如起名沈白，誰他生這麼白。

看沈辭遠小時候和其他兄弟姊妹的合照，他總是比別人白兩個調，平白顯得他秀氣，可沈辭遠不是個秀氣的人。

這段往事不是沈毅所講，是當初沈辭遠說給聽的，梁以霜記得很清楚。

下午兩個人在翠屏湖野釣，選了個背，周圍安安靜靜的，逃避城市的喧囂，梁以霜徹底放松下來，雖然沒幾個小時他們就要踏上歸程。

不懂釣魚，沈毅也就是個半吊子，業余好而已，聽沈毅的撐著魚竿，按他講的步驟、不需要用腦子照做，又不小心灑了魚餌，雖然慌但很愜意。

沈毅靠坐著，講為什麼選了個涼，才不是幫梁以霜防曬，年輕人應該多曬太才對。他說什麼“春釣灘，夏釣潭，秋釣蔭，冬釣”，梁以霜就差化古代私塾里跟著老學究搖頭晃腦的學生。

隨后又是老生常談的叮囑，“多出來走走，不是上班就在家，好好的姑娘都憋壞了。”

小白睡在腳邊，魚好像也跟著小憩，遲遲不咬線，梁以霜敷衍：“你說話跟爺爺似的，差了輩了……”

沈毅笑了聲，沒再講話。

梁以霜知道，沈毅一定有好多好多勸告的話想對說，但他心里明白，大道理誰都懂，做起來是另一回事兒。

而梁以霜自認為只是生活習慣差了點，如果真的是沈毅的兒，也不算差吧——至從小到大從來沒讓梁淑玉失過。

人總是要為另一個人、或者另一份希冀活著，誰都想只為自己而活，可也很難做到。

問沈毅，“沈叔，多久沒去溫尼伯了？”

眼可見沈毅的表變得僵，隨即化解出了個笑容，“他們過得很好，我干什麼去給人添堵。”

背，有淡淡的風吹過，梁以霜雙手涼涼的，沈毅一樣。他緩慢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還是過年的時候，戴梅朋友圈發了照片，給你看看……”

梁以霜趕忙搖頭，“我才不看。”

沈毅看孩子氣的表，搖頭笑笑，收回手機。

太快落山的時候他們收拾東西準備回去，沈毅拎著漁，梁以霜牽著小白，另一只手挎著沈毅臂彎，兩人離得很近，更像父。

夕西斜，好像老人遲暮，也好像日在消散，梁以霜小聲說：“叔叔，我可能沒辦法和奇聞繼續相下去了。”

沈毅仿佛早就知道，“讓你配他，可惜了。”

即便心里想著陳奇聞不配，可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不是的，你別這麼說。”

沈毅點頭，“我當初也是想著你們兩個年紀差不多，奇聞人是笨了點，但心腸不壞，不就當個朋友也行。”

陳奇聞是沈辭遠表弟，沈毅妹妹的兒子。

年初疫嚴重的時候梁以霜去看沈毅，恰巧到來送東西的陳奇聞，老一輩的人到底好事，沈毅就介紹了下，有點撮合的意思。

他只當表兄弟之間難免有點相像，哪里想得到梁以霜能確地捕捉陳奇聞像沈辭遠的下半張臉，沒什麼意外，兩個人就在一起了。

年人世界的，就是沒有讀書時那麼純粹，可能也因為讀書的時候傻。

傻沒什麼不好，人變聰明了還是會懷念傻的時候。

沈毅送到陸嘉時工作室樓下。

陸嘉時今天心不好，他確定。在健房呆了一上午，吃過午飯還是來了工作室，他又沒有朋友可以約會，休息日并沒有什麼新意，不如繼續忙工作。

他也承認他在嫉妒陳奇聞。

梁以霜從沈毅車上下來，恰巧看到站在路邊垃圾箱旁煙的陸嘉時，夜降臨，他戴一副細邊框的眼鏡，斯斯文文的，站在那特別好看。他確實更適合中長發，以前偏的短發對于他來說氣質不夠合。

陸嘉時近視并不嚴重，但是有散，所以天一黑肯定要戴眼鏡，尤其是開車和畫圖的時候。

梁以霜直接走過去，陸嘉時瞥到來人，趕忙把煙盒揣進口袋，還沒完的煙也按滅了。煙沒丟進上方的煙灰盒，而是丟在了垃圾桶里，好像不想讓梁以霜看到。

梁以霜瞟到一眼黃的煙總覺得眼，暫時沒有穿他。

從包里取出請柬遞過去，陸嘉時接過，兩個人都沒說話。

他其實想邀請一起吃晚飯，時間剛好，可是心里又在別扭，一想到剛和男朋友約會結束，他就不想和一起吃飯了。

梁以霜確實也沒打算多留，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道別，“那我走了。”

陸嘉時輕飄回應：“我送你回去。”

說打車、說周末這個時間會堵，陸嘉時通通不管，他這個人還有點固執。

用土話說就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

想到這個比喻，梁以霜沒忍住笑，陸嘉時余瞟到的笑臉，差點不爭氣地也跟著笑——他忍住了，但心輕松許多。

路上他還是不放車載音樂，還是梁以霜主提出要不要聽聽歌，他們兩個幾乎不講話，而距離到家至還要半小時車程，太尷尬了。

陸嘉時說：“你自己連藍牙。”

在屏幕上調了兩下連上自己手機，聽歌的APP上只有一個歌單，就是所有標記過喜歡的歌，車上終于有了點聲音，看向窗外，心里第一千次罵陸嘉時：死別扭。

陸嘉時聽著悉的歌，臉還是臭的，心里已經笑了起來。

因為那就是他每天開車聽的歌單。

梁以霜不講話，在出神，想不過前天偶遇陸嘉時，他已經接連三天晚上送他回家，意識到這一點立刻覺得玄妙又危險。

有個典故說，浮屠不三宿桑下，不久生恩。

佛陀都害怕接連三天睡在同一顆樹下會產生，那陸嘉時接連三天送自己回家又怎麼算？

這樣下去一定守不住底線。

車子從主干道拐進支路，離梁以霜的住越來越近，陸嘉時腦袋里短暫忽略掉陳奇聞，他想和一起吃晚飯。

于是他裝作不經意間開口，語氣一定要隨便，“要不一起吃頓飯？”

這邊離家那麼近，一定知道有什麼好吃的東西。

梁以霜遲疑幾秒才回答，陸嘉時心像坐過山車，此時驟然下落。

拒絕：“不了，我不。”

歌放得不夠應景，歌詞應該唱那一首。

給了甜又保持距離/而你瀟灑來去玩游戲

我一天天失去勇氣/偏偏難了難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