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裴天醒來的時候，心臟驟然被一陣恐懼所拽，他幾乎有些不想睜開雙眼。

每次他在黑暗中“醒來”，睜開眼所見的都只有一片濃黑的世界，讓令人窒息的永夜中永遠有兩對紅的眼睛。

寂靜的屋子，兩只魔發出類似人類的笑聲，嘻嘻嘻，嘻嘻嘻。似乎在為它們可以再度一頓大餐而到興。

它們會迅速地爬行過來，把它們那黏膩的舌頭，纏上自己剛剛蘇醒的軀。

帶著這種恐懼，葉裴天慢慢睜開眼。

眼前有著微微亮著一點暖黃的，

一熒棒靜靜躺著他的眼前，

過了一夜的時間，它依舊泛發出一點微弱的芒。

早晨清新的空氣夾著涼意撲到葉裴天的臉上，

他在晨曦中坐起來。

棲息在草地里的一只蝴蝶，被他的作驚起，展開了的翅膀，從綴滿珠的草葉間悠然飛過，在細細的清輝中，向著藍的天空而去。

一位十四五歲的年躺在葉裴天附近的墊子上，打著呼嚕睡得正香，

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坐在離他不遠的樹墩上。正出一白的手指，把幾片幣懸浮在空中，一會變長針，一會變城薄片，似乎把這個當做一種游戲，樂此不彼，甚至咯咯咯地笑出聲來。

孩的父親在的附近彎著腰四收集著地上的干柴。

兩位年輕的子圍著火堆上的一個瓦罐竊竊私語。

“這是蛇吧？真的能吃嗎？”

“肯定能吃，千尋抓的東西有不能吃的嗎？”

瓦罐咕嚕嚕地冒著熱氣，一奇特的香味在草木芳菲的野外漫延開來。

葉裴天眼前的世界，

終于在這樣的喧鬧中像撥開了迷霧一般真實了起來。

他張開手掌撐住自己的額頭，

終于逃出來了，

是真的，

他想。

“你吃不吃這個？”有人在同他說話。

葉裴天有些茫然地放下手掌，

楚千尋頂著一水站在他眼前，懷里抱著一堆黃澄澄的枇杷，

口中塞著果實，含混不清地說話，一抬手將一枝綴著果實的枇杷枝丟到葉裴天懷里。

大家呼啦一下地圍了上來，欣喜地看著楚千尋手中可人的枇杷。

吃了一路的餅干和地瓜片，新鮮的水果對他們充滿了。

“穿過那片林子，有一片的枇杷樹，了一半，你們可以去摘。”楚千尋指出了方置，“盡量多摘一點，以后不一定再遇得到。”

幾個孩歡呼一聲，呼啦一下就帶著工往果林里鉆。馮俊磊也只好跟了上去。

剛剛睡醒的江小杰著眼睛正要去。

楚千尋拉住了他：“小杰，你留一下，幫我點忙。”

每當楚千尋江小杰做事，江小杰就像得到了什麼榮譽一樣特別高興，這次也一樣，立刻就停了下來。

葉裴天也停了下來。

“你也去啊，一起幫忙摘點，路上吃。”楚千尋催促他。

葉裴天遲疑了片刻，跟著大家走了。

人都走得看不見了，

江小杰興致：“說吧，千尋姐，我留下來什麼事？”

楚千尋看著眼前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猶豫了片刻，

“小杰，雖然你年紀小，但是你是他們這一群人中，最勇敢，能力也最強的一個。”楚千尋鄭重其事地開口，“每次有魔出現，你都是第一個沖上去的。這件事我也只能拜托給你。”

江小杰直了腰板。

楚千尋掰住了他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我想請你看著我，如果我一會變了魔，你一定要在我徹底魔化之前，砍下我的腦袋。”

一柄鋒利的砍刀遞到了江小杰的手中。

江小杰嚇了一跳，像被燙到了一樣，他飛快地回手：“千尋姐，你說什麼？你怎麼會變魔？”

楚千尋覺得自己這樣要求對這個年有些殘忍。

但在末日里，這是每一位圣徒都會時常面對，必須適應的事，不適應的都活不久。

握住江小杰的手臂，強地把刀柄塞進他的手中。

“如果我的有一部分開始變魔。”楚千尋出一手指，架在自己白皙的脖頸上，“你就順著這里砍，一定不要猶豫，一刀把頭垛下來。”

江小杰拼命想要把自己的手臂從楚千尋的鉗制下掙開來：“不，不，我做不到。”

拽住他手腕的力道一下松了，他一骨碌跌坐在地上。

在他心目中那位強大而冷漠的姐姐，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視線里著一失之。

“做不到嗎？”楚千尋嘆了口氣，的手指從脖頸上移下來，指向遠枇杷林的方向，“那你現在就走，離開我這里。”

“你去告訴們。如果我沒有主找過去，你們就再也不要回來。這里離鵝城已經很近，剩下的路，你們就自己走。”

獨自坐回了小貨車的車廂，掏出一顆二階魔種。

那顆綠瑩瑩的晶石在指尖泛著微，這一顆進腹中，或是變得更強，或是失去自我淪為魔。

無數圣徒在進階的時候遭遇了失敗，楚千尋已經不知道多次看見過人類變魔的過程。

也曾經親手砍下過同伴的腦袋，即便那個人可能剛剛還是生死相托的朋友。

但沒有猶豫，

綠的微在空中亮了一下，沒了的口中。

只有不斷變強這一條路可以走。

江小杰刷地一下推開了車廂的門。

他一手掰著車門，一手握著鋒利的砍刀，脖子上青筋暴出，臉上出決絕之。

“我，我看著你，千尋姐。”他幾乎咬著牙說。

楚千尋勉強點了一下頭：“你……不要怕。”

的正噴涌出一道強烈的痛苦，折磨著的意志。

這種痛苦已經驗過數次了，卻毫沒有習慣。

江小杰地詢問聲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楚千尋忍不住捂住腦袋蜷起。

只覺得全的管都被撐破，脹裂開來。四肢百骸在一瞬間仿佛被生生拆散，疼得連靈魂都搐了起來。

到自己置一個混沌的空間，無休止地向著更深的黑暗墜落，

在那最為濃黑的深，有著一灘慘綠的微，那微分出無數道脈絡延上來纏繞住了的軀。

楚千尋的心底泛起一種強烈的，能夠擺這種無邊痛苦。

有一種難以言狀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輕聲，勸放棄抵抗，得到那徹底的解。

到一從所未有的，全被掏空一般的。

軀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囂著，想要用食填滿腸轆轆的腹部。

最好是用那種新鮮的，熱騰騰的。

不，楚千尋在心底說，我不。

的微微泛起一圈暖黃的芒，雖然很微弱，但還是堅定地慢慢擴大開來。

把蜷在黑暗中的楚千尋整個包裹在其中。

那些綠的脈絡被黃驅逐，慢慢退散了。

楚千尋囂沸騰著的，緩緩地平靜了下來。

漂浮在廣袤無垠的黑暗中，被那一小圈淡淡的芒守護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溫暖。

楚千尋睜開了眼睛。

看見了江小杰張而關切的面孔。

出了一點笑，沖江小杰點了一下頭，慢慢坐起，了把滿頭黏膩的汗水。

“功了。”說。

楚千尋坐在車廂的尾部，向外看了出去。

過春季綠的樹葉，灑下點點金的芒。

整個世界在的眼中變得分外清晰明，彩斑斕了起來。

到軀充滿了力量，無論是四肢的力度還是作的靈活都得到了一種質的飛躍。

楚千尋推開自己的右掌，心念一，手心就微微泛起一圈黃的芒，這個圈太過微弱，以至于在日下他人還幾乎難以分辨。

這就是的能力，被后世在人類中占據了統治地位的宗教組織命名為“圣”的異能。

據說這個異能沒有高出兩級就對他人的幫助不大。

但楚千尋在剛剛的突破過程中，清楚地到了這個異能對自己的幫助。

也不是個一無是的異能嘛。楚千尋收住了手掌，角勾出了一點笑。

“千尋姐，你，你沒事嗎？”江小杰后怕地問。

剛剛有一段時間，他一度以為楚千尋真的就要在他眼前變一個魔，幸好后來那些爬上的猙獰綠線最終退去，楚千尋慢慢恢復了正常。

楚千尋輕盈地從貨車車廂跳了出來，順手拍了一下江小杰的肩膀。

“謝了，小杰。”

似乎和平時一樣，但又似乎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江小杰敏銳地到，這位姐姐似乎蛻變得更加強大而自信了起來。

枇杷樹林里。

甘曉丹了頭上的汗：“這麼多，應該夠了吧？”

的腳邊放著好幾個大袋子，一個個都滿滿地裝著黃澄澄的枇杷果子。

甘曉丹和高燕各提起了一袋，袋子十分沉重，兩個人走起路來有些吃力。

葉裴天從們邊經過，

他把手提著的兩個袋子合到一只手中，另一只手到了甘曉丹和高燕眼前。

他穿著一件不太合的黑T恤，袖子被挽到手肘的上面，出一截有力而白皙的胳膊。

“都給你？你提得嗎？”甘曉丹有些不好意思。

葉裴天沒有說話，只是接過兩人手中的枇杷。

他一人獨提著四個袋子，和眾人走在一起，步履輕便，毫不顯吃力，

“你力氣真大，是因為有了那種異能才變得這樣的？”高燕邊走邊問，“千尋也和你一樣，力氣特別的大，跑步也快得很。”

葉裴天微微點了點頭。

“小杰的能力是凝結冰塊，倩倩的是控制金屬，千尋可能是速度特別快。你的異能是什麼？是不會死嗎？”高燕有些好奇，“這個能力真是太好了，我要是也有這種能力，我就再也不用怕死了。”

葉裴天沉默著。

“其實，我一直想問一下，你怎麼會被關在那個倉庫里面啊？”甘曉丹問道。

這會連馮俊磊都側過頭來，這個問題在大家的心里憋幾天了。

“我……了重傷以后又活了過來，他們說我有可能會變怪，要把我先鎖起來。”

葉裴天微微卷曲的額發垂了下來，蓋住了他好看的眉眼，

“后來倉庫里有人變了魔，其他人都逃了出去，從外面把門鎖上了。”

他說得很簡潔，但聽得人依舊到一陣孔悚然。

甘曉丹吸了一口氣：“這些人太過分了，都是些什麼人？你認識的嗎？”

葉裴天抿住沉默了，快步向前走去。

顯然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眾人搬著大袋小袋的枇杷回來的時候，

楚千尋已經不知道去哪里把滿黏糊糊的汗水清洗干凈了。

枕著雙手躺在一大的樹枝上曬太，漉漉的頭發散在腦后，一只腳吊在空中，一晃一晃地，口里還叼著甜草，心似乎十分愉悅。

看到眾人回來了，從樹梢上輕輕一躍，躍下地來。

“走，吃過早飯，我們就出發去鵝城。”

楚千尋一邊說，一邊順手把馮倩倩舉起來，在空中轉了一圈。

“千尋今天似乎特別開心，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嗎？”馮俊磊說道。

“誰知道啊，這兩天一直張兮兮地板著個臉，今天又突然開心了起來。真是個善變的人。”高燕笑著打趣。

越接近鵝城，道路兩邊的建筑越發的多了起來。

那些往日繁華的街道和商鋪，如今都空落落的破敗不堪。

小貨車停在一間藥店的店門外。

店顯然已經遭遇過一通洗劫，貨架倒塌，滿地凌，但依舊有一些藥品散在地上。

江小杰等人進店搜尋是否有剩余的有用藥品。

楚千尋站在車子附近警戒。

藥店的邊上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子，巷子后方的不遠出一座大型建筑圓弧形的屋頂，

那有可能是一座育館。

在末日初期，很多地方的政府會組織群眾在這種類型的場館避難。

但隨著形勢的失控，這樣人群高度集的場館，反而會為魔集中發，恣意肆的人間地獄。

此時，楚千尋的耳朵聽見遠傳來一陣微微轟鳴的聲音，像是無數集而迅速的腳步聲匯聚在了一起。

楚千尋心中暗了聲不好，回頭向著藥店喊道：“都出來，快上車！”

巷子的盡頭幾個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這幾個人楚千尋還認識，為首的那個男人陳威，就是在路上搶了楚千尋第一輛車的那一伙人。

“怪，好多怪！”他們驚慌失措地喊著。

爭先出巷子口。

其中有一個人跑在最后，摔了一跤。

巷子里出一條綿而細長的手臂，一下拽了他的，把他拖了回去，一聲驚恐地尖響起，又戛然而止，一大篷從巷子噴了出來。

無數怪的腦袋出現在了巷子的那一頭。

糟糕！來不及了。楚千尋心中一。

甘曉丹等人聽到的喊聲，這會才從藥店里出來，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正慌慌張張地向著車上跑。

等到們跑上車，再發汽車，這個位置早就會被水一般的魔淹沒了。

這樣眾多的魔，就是楚千尋也抵達不住。

以的速度，只要不陷魔的包圍，獨善其逃走還是游刃有余的。

只是甘曉丹這些人的命，卻是保不住了。

電火石之間，楚千尋的腦海中已經看明白了這殘酷的現實。

也許還可以抗上一個人一起走。

的目落在的馮倩倩上，又溜到了甘曉丹上，過了江小杰，高燕，馮俊磊。難以抉擇。

當然下意識地就跳過了葉裴天。

快選，選一個，再慢連你自己也得葬送在這里。

楚千尋焦慮萬分地迫自己。不知道怎麼也就安逸了幾天，一向果決的自己就變得這麼優寡斷了起來。

一個影突然閃到了巷子口，那人的雙手在地上一拍，巷子口以飛快的速度，升起了一道土墻。

土墻還在搖搖晃晃型，最快的一波魔已經撞到了墻上。

那道看上去薄弱的矮墻猛烈晃了一下，卻沒有倒塌，勉強擋住了第一波怪。

葉裴天雙手撐在墻上，那堵墻就慢慢地變厚，加高了起來。

其余人終于跑上了小貨車，高燕坐上駕駛室，手忙腳地打火開車，小貨車呼啦一聲揚塵而去。

葉裴天死死維持住那道土墻，土墻的對面傳來一道又一道巨大的沖擊力，他到上的異能急劇流逝。

砰！

幾只怪的手穿墻而出，齊齊扎穿了他的肩膀。

葉裴天吐出一口，他掌中發力，控制異能，局部收墻中的黃沙，用土墻斷了怪的手。

好痛，葉裴天想。他的前的浸了半。

即使不會死，但依然這麼疼。

他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還害怕死亡。

盡管他能一次次復活，但他真的不想再嘗到死亡的滋味。

在他的后響起小貨車揚長而去的聲音。

葉裴天想起了末日剛剛到來的那幾日。

那時候他甚至還本筑不起這樣的土墻，只能用自己軀擋住撲來的魔。

為自己的家人爭取逃的時機。

后的汽車聲響起，父親，繼母帶著弟弟，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那時候自己是怎麼想的？

不是發誓再也不像這樣，為別人犧牲自己嗎？

算了，葉裴天閉了一下眼。

這是最后一次了。

救了我，就當做還給們。

他手下的黃沙，已經開始潰散，這座墻就要塌了。

“我喊三聲，你就松手。”

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三，二，一。”

葉裴天的一瞬間離開了地面。

土墻在他松手之后分崩離析，揚起漫天塵土。

一個人速度奇快，帶著他高高從塵土中躍出，一路向前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