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兩塊，雜糧糕只有一塊。

尺寸都不大，做茶點恰到好，可放在久的人眼里就只有可憐。

藍欽把勺子用得堪比雕刻刀，一點點往下刮，生怕不小心就吃完了。

陳叔看得不忍心，跟他商量，“要不然把明天上午的份先吃了吧。”

藍欽堅定搖頭。

他清楚自己的，半個多月無法正常進食，第一餐能夠下咽已經很好，不可以貪心吃多。

何況總共只有那麼幾塊，他舍不得。

陳叔短暫的興過去，心里盤桓的那件事就涌上來，他知道先生不聽，可憋著也不是辦法

藍欽把盤子里最后一抹殘留仔細刮干凈，意猶未盡地了，靠向椅背，靜靜他。

這雙眼從來都無波無瀾，兩汪不見底的清潭一般，雖然看人時慣常溫和潤，但仍有他獨特的迫。

陳叔自覺被看穿，明智地選擇實話實說，“宋士早上打過電話，說今晚過來，要把桑小姐的事跟你定下。”

藍欽拿過餐桌上常備的紙筆，寫下四個字，“說我不在。”

陳叔無奈，“宋士說了，不管你在哪，都去找你，今晚必須談。”

藍欽的筆尖頓了，下意識在紙上涂出一個黑乎乎的線團，一圈圈都是不愿。

“要不就談談吧，你總下去也不是辦法，”陳叔瞄著他的神，斟酌著勸說，“我看桑小姐格好得很，不見得會拒絕，再說不是缺錢嗎只要肯來照顧你，就算價碼高也”

陳叔被一褐一灰的眸子注視著，“心甘愿”四個字弱弱地卡在邊。

藍欽拾起筆寫，“我上樓了，到時我會下來。”

說完扶著桌沿起，手臂輕微發抖，他暗中咬咬牙，走得慢卻穩定。

陳叔追上兩步囑咐，“你別又把自己關屋子里，那設計圖就算再急，你的也不允許”

藍欽淡笑了一下，示意他別擔心，有些吃力地一節節邁上樓梯。

設計圖或許可以等。

但數據出了錯的天氣預報程序，卻是當務之急。

晚八點剛到，樓下可視對講的鈴音此起彼伏響起，藍欽隔著厚實門板聽得真真切切。

宋士上門了。

他抓時間登錄件中心，在桑瑜的評論下面回復一條，“修復好了，請盡快更新。”

盯著看兩秒，又加三個字，“辛苦了。”

他手背上的暗紅青白還沒消退，指尖冰涼，電腦鍵盤已經發了燙，也沒能把他暖過來。

“藍欽”

嚴肅的聲伴隨噔噔上樓的腳步聲，以及陳叔跟在后面低低的解釋聲，混在一起快速沖到房門口。

藍欽扣住電腦，正要站起，外面的人可等不及他慢條斯理，直接推門而，大步近，燙了卷的銀白頭發在燈下熠熠生輝。

“又待在屋子里不出來又悶頭對著電腦你能不能有點病人的自覺我好歹是你主治醫生，你再這樣我就送你去住院”

嗓門高嘹亮的宋士，完全不像七十歲老人。

藍欽任拽著出去，腳步踉蹌，想表達點什麼，發現紙筆和手機都不在上，只能作罷。

客廳里，陳叔上了茶，備好藍欽需要的通工，找個不顯眼的角落一坐，支起耳朵細聽。

宋芷玉開口，“桑瑜來過了”

藍欽點頭，以為會繼續追問他桑瑜的態度，在紙上落了筆才聽見清清嗓子，意味深長來了句，“這麼些年終于近距離看見了，很漂亮吧”

他手腕一抖，筆下的字一團糟，頓了片刻，換個地方繼續寫，“我戴眼罩，沒看到。”

宋芷玉一口茶水嗆住，差點背過氣去，銀白發梢直晃，“你費盡心思挑了只異瞳小貓放進康復中心，不就是為了給桑瑜心理準備桑瑜跟它得很好，我放出風說要抱回家養，一臉不舍的，說明能接啊，你還顧慮什麼”

藍欽低著頭，睫在眼下遮出影，筆的手指發白，“人和貓不一樣。”

貓有異瞳，是漂亮、奇特、討人喜歡。

人有異瞳，卻是怪異、不詳、被當妖怪。

他千挑萬選，找到一只跟他瞳接近的小貓，養得健健康康混康復中心的貓群中，的確是存著心思，想要讓桑瑜發現。

最近常給他帶來消息，說桑瑜如何認識了它，如何親近喜，如何稱贊那對異貓眼，甚至還巧合的給它取了名字“親親”。

他以為自己有了些信心，可等到真要面對面的時候才知道，全都是徒勞。

宋芷玉神逐漸凝重，放下茶杯。

在開口之前，藍欽搶先寫下，“給我點時間。”

要說的無非是勸導，告訴他異瞳并不怪異，可有些東西從出生起就深固地扎在骨子里，他失去說話的能力、食不下咽，歸結底都要拜這雙眼睛所賜。

被外界盛傳“藍家有個妖怪”多年，他做不到無于衷。

宋芷玉嘆息，咽下邊的話，轉而說：“我給你的時間夠多了，結果現在桑瑜上了門，你居然連眼睛都不敢，還談什麼雇用”

不忍多看他，移開目，下心腸，“況且你二叔等你的設計圖等到頭發都白了，你遲遲吃不下東西，打糊也吐得七七八八，現在淪落到要靠營養針度日，這種，圖什麼時候才能畫完”

“我不是來找你商量的，我是通知你，必須盡快讓桑瑜過來，輔助我把你徹底治一治”嚴肅時很有威嚴，語氣冷冷地下通牒，“你如果再猶豫，那就換我去找，錢也好也好，要什麼都可以，就算不愿，綁也得綁到藍家來”

藍欽看到雙手攥在一起，清楚只是在強撐。

他斂眸，行云流水下筆，“，不要嚇到桑瑜。”

宋芷玉氣哼哼。

藍欽見有所化，笑了一下，保證，“我自己去跟說，但是”

他停了停，“至讓我們再多見兩次。”

至等桑瑜對他更悉些，才能容易理解和接。

在別人看，不過是請個護工兼營養師來照顧他而已，可對象是桑瑜，他就不允許這是帶有任何勉強或脅迫的易。

桑瑜回到家就開始埋頭趕工。

夏夜悶熱，穿一條黃睡，長頭發扎圓乎乎的丸子，汗碎發在雪膩脖頸間，盤著兩條細白長坐在舊沙發上，俯趴到電腦前面。

屏幕發出冷，映得一張掌大的臉滿是蒼白。

在營養配餐表上輸完最后一條用量數據，檢查無誤，桑瑜哀一聲，腰酸背痛直起，手背蹭蹭眼角，氣若游地倒在沙發扶手上。

外面門聲響，有人進來。

桑瑜撐起神，雙腳落地才發現麻了，費勁兒地挪去門口，拉開房門想跟晚歸的合租室友打聲招呼，結果當場愣住。

客廳燈昏黃，擁的男火熱廝磨，水聲息聲攪得人耳朵發僵，兩人手里提的東西掉了一地，手腳糾纏著往對面那間臥室里撞。

孩發現桑瑜，毫不避諱地朝飛了個眼。

桑瑜窒息地關門，擰上鎖，沮喪地撲到小床上。

這下好，想去廚房煮個宵夜也不行了，萬一撞見什麼，還不得長針眼啊。

桑瑜翻了個，愁苦地

蒙住眼睛。

以前住得相安無事，但自從室友開始談，帶男友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多，又很宅，幾乎每次都會撞見。

正想著，隔音不大好的木門就被放縱的親熱聲無穿。

桑瑜趕爬起來，沖進房間自帶的浴室里，用嘩嘩水流隔絕噪音。

簡單沖個澡，戴上耳塞，著肚子悶頭就睡，完全沒把頭暈疲勞當回事，隔天一大早醒來，才后知后覺發現冒了。

淋了五分鐘的雨而已桑瑜不滿地自己瘦兮兮的手臂，也太脆了

“小魚，你病嚴重了吧”護士站里，馬尾小姐妹孟西西一臉擔心地攔住。

上午面的時候桑瑜狀態還好，看不出病容，跟以前一樣神百倍工作，這才半天下來，活了只煮紅的小海蝦。

桑瑜隔著口罩呼出一口熱氣，嗓音低弱沙啞，“剛給兩個患者安排完住院，實在太忙，中午忘記吃藥了。”

孟西西額頭，“都燙手了走走走去量溫”

測出來的溫不算太高，幾項化驗的結果也還正常，桑瑜對天發誓保證按時吃藥，孟西西才放過，沒有押著去請病假。

桑瑜為了不傳染給別人，自覺戴上兩層厚口罩，大夏天悶得臉發紅，好不容易堅持到下班，心心念念地跑去超市選了幾樣食材，趕慢趕趁著室友帶人回來之前，給神患者做好明天要帶的零食，仔細封袋。

忙完剛想趴下，發現居然接到新單，客戶要得很急，桑瑜咳嗽著爬起來，又熬了大半夜。

天剛蒙蒙亮，藍欽就開始坐在客廳里等。

臨近中午時，他腳邊的垃圾桶里已經裝滿了團的廢稿。

蒼白修長的手指微不可查地發著，筆下線條時常不控制地發生偏移，一筆畫錯，整件珠寶都變了味道，對他來說等于毀掉，需要重畫。

總共二十四件珠寶設計圖，到現在只有六張稿，離最后期限僅剩一個月。

陳叔抬頭看看墻上的鐘，著急十二點怎麼還不到。

先生就是盼桑小姐盼的，等來了，他肯定狀態就能好起來了。

十二點整，桑瑜提著醫藥箱準時登門。

陳叔殷勤地給按開樓下的單元門，耳朵里突然聽到七八糟的腳步聲，回頭一看，藍欽連畫圖工都來不及收，著氣努力往樓上跑。

這麼一轉的功夫，影子都沒了。

陳叔搖頭苦笑，迎桑瑜進門，意外發現今天蒙著大口罩，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

桑瑜一言不發，乖乖拿出兩大袋吃的，陳叔怔愣接過，奇怪好好的閨怎麼連話都不說了。

沒解釋，把巨厚的口罩往上拉了拉，指指樓上。

陳叔回過神，“對，先生在臥室里。”

桑瑜點頭，安安靜靜飄似的上了樓，無打采的。

站在房門外，學陳叔敲響三聲。

藍欽剛才跑得太急，正胡在被子里，聞聲急忙躺好，猶豫地著手里的黑綢眼罩，等到準備進來時，他到底還是沒有勇氣，匆匆戴上。

桑瑜再次見到他，依然被驚艷。

的藝品患者保持著跟前天同樣的位置和姿勢，換了淺睡，襯得氣稍好一些。

桑瑜輕輕把醫藥箱放在床頭桌上。

藍欽轉向，主把手遞過去。

好乖呀桑瑜角翹翹，想跟他打聲招呼，掙扎一下又放棄了。

嚨里酸得厲害，總想咳嗽，強忍著才能住，本不敢輕易開口說話，怕咳出聲，更怕冒傳染給他。

本來上帶病不該來的，但主任大手一揮，表示這麼點小病不算什麼，擔心再拖延會耽誤先生休息，這才堅持上門。

藍欽覺到針頭刺，冰涼藥水流，可桑瑜沒有跟他說話。

從進來開始，一句也沒有。

床邊響起收拾用的聲音，呼吸聲，和準備離開的腳步聲。

要走了。

藍欽眼前漆黑，口不能言。

上次來的時候說了好多句話的，今天是怎麼了

他想

想問為什麼沉默。

想知道是不是哪里不開心。

可他做不到。

桑瑜渾然不覺，自顧自整理好醫藥箱，快步離開臥室，走到樓梯拐角才捂著低咳兩聲，慶幸地拍拍口長舒了口氣，還好沒在里面咳出來。

到一樓跟陳叔打招呼，“先生狀態好的，我等拔針再過來。”

輸的兩個半小時，藍欽坐臥不安，跟陳叔要來紙筆，認真寫下一行“你怎麼不說話”，打算等來時，拿出來給看。

紙有點大，他輸的手不敢，單手費力地撕紙條。

不小心撕壞了，就重寫一張，直到邊緣干凈整齊為止。

桑瑜卻在這兩個半小時里咳得昏天黑地。

邊咳邊吐槽吃的那一大把藥，沒一個管用的騙錢

孟西西拽起就走，“去請假你下半年請假額度還沒用，不會另扣錢的”

桑瑜鼻音濃濃地反駁，“可是全勤會沒的”

“全勤重要命重要”

桑瑜燒紅了臉還堅持說實話，“當然是錢重要啦”

“那有命賺，也得有命花吧”

桑瑜大眼汪著水，無言以對，細想想是這個道理，扯扯孟西西角，“怎麼也得讓我給神患者拔完針保證拔完就請假”

“勉強信你一次”

桑瑜再登臨江高層的門，更不敢開口說話了。

張就咳，聲音沙啞，萬一嚇著床上那漂亮人偶可怎麼辦。

屏氣凝神，快手拔針，咬住把沉默進行到底。

藍欽抓著紙條，薄薄紙張被汗浸得微。

桑瑜用藥棉按他的針孔，止住后，順手幫他整理微的床鋪，卻忽然間覺得手上一。

低頭一看，男人不知何時抬起了手，匆忙之下，不小心跟親相。

下一秒，他被嚇到了似的，趕將手收到側，用力攥被子，指骨繃得發白。

桑瑜怔住，哭笑不得。

喂明明是被了手好嗎

可他這副驚就起爪子的模樣，莫名很像花園里的那只小白貓。

小貓這樣時，拿點吃的逗逗就好了。

現在嘛

桑瑜瞧著床上這位幾乎石化的藝品，看起來很需要安。

安患者應該是護士的職責之一吧

桑瑜按了按燒暈的額頭，鬼使神差掏掏護士服的兜，還真的出兩塊自制花生來。

沒細想，自然而然俯，男人冰塊一樣的手，翻過來，張開平。

好像有個折疊的紙條

肯定不是給的，忽略不計。

然后，彎著一雙水瑩然的眼，把兩塊花生，鄭重其事地放進了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