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13.神仙·13
桑瑜把保溫桶掛在手腕上,摘下罩子疊好,一路上到十六樓,看到門虛掩著,敲兩下,沒人應,于是拉開一條,探進半個子觀,“陳叔何嫂”
客廳里灑滿朝,空安靜,清清嗓子,又小心喊了一聲,“先生”
話音剛落,藍欽的影在樓梯口出現,他穿一藏藍睡,抓著扶手盡可能快速地下來,黑發略微凌,角抿著,形狀標致的一雙眼泛著層不太正常的紅。
“你一個人在家嗎”桑瑜皺眉問,“眼睛怎麼了”
藍欽本能地垂下眼簾,給打字,“陳叔去送何嫂了,家里只有我,眼睛沒事。”
是他剛才太慌,跑到樓上去戴形鏡片的時候手重了,有點疼。
他眨了眨,不太敢抬頭直視。
桑瑜心思一,晃晃手里的罩子,“這個是你幫忙放的”
藍欽點頭,輸一行,“擔心昨晚下雨。”
擔心下雨,所以安排了陳叔跟何嫂去康復中心接,還不忘保護停在樓下的小綿羊
先生明明自難保,還這麼強的責任心。
桑瑜失笑,沉郁酸脹的心慢慢恢復了正常的跳。
把保溫桶和進口藥遞給他,“藥你上次忘在我家了,一樣不全在里面,保溫桶里是給你熬的粥,還熱呢。”
藍欽知道已經好全了,并不勉強,把藥隨手往玄關柜子上一放,告訴,“先留著,等需要的時候再用。”
然后一刻不耽誤地接過保溫桶,如珠似寶摟到懷里,驚喜得手心直發熱。
他大概是想矜持的,但顯然不太功。
桑瑜苦的里奇妙地清甜起來,忍不住逗他,“白米粥哦,沒味道的。”
藍欽依然不釋手,完全不在意。
看到他為了一碗粥這麼高興的樣子,不好意思再說假話,擰開蓋子,香甜頓時四溢,“好啦,是小米南瓜粥,甜的。”
氤氳熱氣把藍欽素白的臉烘出了一層淡紅,他心跳不斷加快,把保溫桶抱得更。
是相信了嗎所以才愿意花時間給他熬粥。
這麼早,一定沒吃飯,是不是可以留下來跟他一起吃
藍欽忙不迭進廚房拿餐,出來時走太快,扶了一下墻才站穩,他抱歉地對桑瑜笑笑,珍惜地把小米粥一勺勺舀出來,一碗裝了半截,剩下的都打算盛進另一個碗里。
桑瑜攔住他,“你干嘛弄兩碗是想給我吃嗎”
現在家里除了,沒別人了。
藍欽點頭。
桑瑜擺手說:“不用,我這就走,不吃了,一桶全都是給你的,如果你吃不完,就留到中午。”
藍欽愣了一下,下意識輕,抿住。
他聽話地把碗放下,睫無聲垂落,作慢了很多。
桑瑜暗暗捂住口。
嘖,什麼況啊,怎麼從藍欽上覺出了孤苦伶仃的落寞
他這模樣簡直心肺的人心,桑瑜手都搭上了門把,這下走不了,撓撓鬢角的碎發,“那個你喝粥是不是不行我再給你做點別的”
藍欽搖頭,拿手機給發,“足夠了。”
桑瑜觀察著他的神,“那我去上班啦”
藍欽指尖蹭蹭屏幕,“注意安全。”
按理說對話可以結束了,可桑瑜腳還是挪不,說不上來原因,就是有點放心不下他,于是指著粥碗說:“要不你先試試味道,萬一吃完不舒服,家里沒人怎麼辦。”
藍欽不想耽誤工作,趕舀起一勺咽下。
桑瑜看了兩眼,覺得沒問題,俯把拖鞋擺好,剛打算跟他道別,就聽到餐桌邊突然清脆一聲響,是勺子掉進瓷碗的撞擊,接著椅子被拉開,男人倉惶站起,快步沖進洗手間里。
“先生”
桑瑜大驚失,手提包撲通掉在腳邊,趕跟過去,發現門沒有鎖,藍欽低下,按在馬桶邊劇烈嘔吐。
綢緞睡順在他的上,隨著他痛苦的作起伏,清晰勾勒著他脊背彎折的廓。
他覺到桑瑜靠近,無措地別開頭,轉了轉角度,背對著。
這麼難堪的樣子
不想讓親眼看見。
桑瑜盯著他,攥雙手,指甲深深進手心也覺不到疼。
藍欽早就習慣嘔吐,向來都會鎖好衛生間的門不讓人靠近,但這次他顯然是毫無準備,自己也沒有料到,才會慌得來不及避開。
粥
桑瑜臉難看地倒退兩步,返跑到餐桌邊,攪勺子檢查瓷碗,看不出什麼異常,嘗了一口,立刻捂住。
南瓜的味道不對
本不是蒸的,是廚師長的罐子里,提前腌漬好的那些
粥還冒著香甜熱氣,衛生間里的嘔吐聲間或傳來,桑瑜想起藍欽摟著保溫桶時開心的笑,心臟像泡進了檸檬,幾乎能擰出水來。
迅速給廚師長發微信,“南瓜你換了”
廚師長秒回,語音長,心不錯地打著哈哈,“這都能發現小魚聰明啊,是我太忙了沒顧上,開鍋時候發現已經蒸壞了,怕誤你的事嘛,就給你換賣相好的。”
他還問:“怎麼樣患者滿意吧”
桑瑜握著手機,一個字都不想回。
用力眉心,不怪別人,怪,明知藍欽特殊,是自己沒有看顧好。
腳步聲響起。
桑瑜抬頭,藍欽蕭索地站著,正在。
“先生”桑瑜眉心鎖,一時不知怎麼說,藍欽肯定以為是故意的吧畢竟實驗還沒正式宣告結束,這場意外,完全可以歸結為的蓄謀。
心里有點難過,咬咬,吸了下鼻子。
藍欽一路抓著著能夠借力的東西,走回桌邊,俯給寫字,橫豎撇捺不可自控地略微歪斜,“我沒事,不疼。”
桑瑜眼底發熱。
藍欽撐起凝視片刻,繼續落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桑瑜視線一下子模糊,從那通電話開始堆積的緒傳來碎裂聲,往常的樂觀積極不頂用了,控制不住,連聲反問他:“你怎麼知道你又不了解我我昨天還拿你做實驗呢,今天這樣,不是故意是什麼”
明明不想被誤解,可又解釋不出,哽著嗓子說:“你不用騙我,想生氣就生氣,想發火就發火”
宣泄的話尚未說完,驀然頓住。
一只干凈蒼白的手,輕輕沾上濡發抖的睫。
栗的、微涼的指腹,屬于藍欽。
桑瑜隔著汪出的淚,看清眼前的男人。
出類拔萃,足以任何人頭暈目眩,卻在滿臉張,目不轉睛跟對視。
他給抹掉淚,再一次寫,龍飛舞,字紙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桑瑜心底有一塊不到的地方,轟隆一聲,悄悄坍塌了下去。
深呼吸,用手背抹抹眼角,一言不發拽過藍欽的袖,扶他坐下,給他倒杯水,把保溫桶和碗里的粥全部扔掉,埋頭進廚房,找幾樣簡單食材,飛快
給他重新做了份紅棗小米糊。
等端上桌,時間已經指向七點三十五。
桑瑜低著頭,聲音微啞,“你吃吧,我要上班了。”
心復雜,沒有多看藍欽,逃跑似的進電梯,回到小綿羊旁邊準備啟時,手機響了,收到藍欽發來的微信。
“桑瑜。”
“等你能相信和接我的時候,記得告訴我。”
“我等著。”
桑瑜的發梢被晨風揚起,過臉畔。
已經相信了。
桑瑜一路把小綿羊擰到最大速度,趕在八點前到了康復中心,跟夜班同事接完,主任正好路過,提醒,“宋老師有事找你,你忙完抓過去一趟。”
宋芷玉趁著接待患者的間隙,不時往診室外張,已經瞄了不下十幾次,終于在耐心即將告罄,準備出去找桑瑜時,看到了小丫頭接近的影。
連忙正襟危坐,端出嚴肅靠譜的專家范兒,對桑瑜微笑示意一下,繼續四平八穩地跟患者通。
桑瑜乖乖靠在一邊等,環顧了一下宋芷玉的辦公室,由于是特聘專家,條件比一般醫生好上不,除了外面的接診室之外,里面還有私人的套間。
等患者離開,下一位還沒進來前,宋芷玉笑著跟說:“我年紀大了,有些電腦上的東西弄不太清楚,科室里的小孩里就看你最合眼緣,所以找你來幫忙,你不介意吧”
桑瑜站直,鄭重搖頭,“當然不介意,您需要我做什麼盡管說。”
宋芷玉沉片刻,心里默念著“欽欽呀實在太著急,擅自手了你不要生氣”,手朝套間指了指,“我有個特殊的患者,近兩年的治療視頻不小心搞混了時間,想麻煩你幫我排排順序,就在里面那臺電腦的桌面上。”
停頓一下,放慢語速說:“桌面上名字藍欽的文件夾里。”
桑瑜一懵,“藍欽”
宋芷玉不準備多說,干脆按下問診燈,請下一位患者進來,百忙之中淡淡一笑,“麻煩你了,小魚。”
桑瑜坐在宋芷玉的電腦前,果然看到“藍欽”兩個字,不是同音,不是聽錯,這名字并不常見,大概也不是重名。
里面堆放著三十幾條視頻,文件名毫無章法。
猶豫著不敢點進去時,就聽到宋芷玉揚聲提醒,“記錄時間在視頻畫面的右上角,小魚,你要快一點,我這位患者目前況不好,我急著要改治療方案。”
桑瑜手一抖,正好鼠標雙擊,直接點開了其中一個。
電腦沒有音箱,連著一條耳機線,桑瑜抿,屏住呼吸戴上耳機,隨即畫面一亮,出現悉的客廳,右上角時間,顯示兩年前的冬天。
屏幕靜止不下二十秒,桑瑜以為是電腦出問題了,正想檢查,猛地聽到耳機里傳出了細微的,遙遠的嘔吐聲。
何嫂在鏡頭前匆匆經過,看起來比現在年輕些,帶著哭腔的聲音由近及遠,“都怪我,是我模仿得不好”
宋芷玉的聲音嚴肅響起,“跟你沒關系,說了是實驗,失敗正常。”
“實驗”兩個字刺中桑瑜,意識到什麼,攥住雙手。
鏡頭忽然被扭了個方向,轉向衛生間,那里立著一道修長的影子,額發略長遮住眼睛,皮紙似的白,上沾著嘔出的淡淡跡。
桑瑜瞪大眼睛。
那影子慢慢走回沙發邊,吃力地坐下,一筆一劃寫出潦草的字,“繼續實驗嗎”
何嫂在宋芷玉的示意下,又端上來一盤新的糕點。
桑瑜認得,是兩年前很做的一種蜂棗糕,何嫂做得一般無二。
藍欽低頭吃下,結果可想而知,已經不忍心再看。
畫面里的宋芷玉厲聲,“我真的不明白,糕點而已,又不是多復雜的菜,至于怎麼都模仿不像嗎就非吃某個人做的不可”
藍欽一筆一劃,筆尖劃破紙張,重重刻下四個字,“非不可。”
桑瑜耳中嗡嗡直響,宋芷玉又說了什麼,沒聽清,冰涼手指抓著鼠標,心跳轟響著把視頻關掉。
外面診室里,宋芷玉問:“小魚,怎麼樣了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桑瑜晃神,吞咽兩下,啞聲回答:“很快,十分鐘。”
雙手蒙著眼平靜一會兒,依次點開視頻,只看右上角的日期,修改文件名,按順序排列,有時來不及關掉,藍欽那些久遠的、飽折磨的樣子就會跳到眼前。
從套間出去時,本不知道自己臉有多差,宋芷玉明知故問,“小魚,你怎麼了”
桑瑜輕聲問:“宋老師,您說這位患者狀況不好”
宋芷玉點頭,“很不好,無法進食,再找不到有效辦法,真要毀了。”
桑瑜垂著頭回到護士站,難得清靜的上午,各病房都很安穩。
進了休息室,趴在桌子上,側頭靜靜著墻邊的柜子,藍欽的一個抬眸一點笑意,魔障似的揮之不去,又分散無數藤條,纏裹住的心臟。
他有什麼錯,為了滿足們的疑問和猜測,一次次去做實驗品,他只不過想像個正常人那樣吃飯而已。
信了,再也沒辦法置事外。
看他痛苦心會跟著疼。
桑瑜出手機,點開藍欽的微信對話框。
臨江高層。
閉的工作間里,藍欽坐在桌邊,厚重的帶鎖筆記本在面前攤開,他手機屏上的綠語音條,清甜明亮的聲又一次響起,“先生先生我是桑瑜”
是桑瑜給他發過的唯一一條語音。
藍欽忍不住再,不厭其煩反復聽時,手中還握著一張方方正正的紙巾。
紙巾邊緣,有一團早已干涸的圓形水跡。
他蒼白指腹在水跡上來回挲,一褐一灰的眸子里深深濃濃,浸滿不見底的眷意。
桑瑜的眼淚早已沒了溫度,可他清楚記得當時著他的目。
自責、疚、可憐
有什麼關系,他一樣視若珍寶,對他怎樣都好,可憐也好。
只要愿意靠近他。
藍欽雙眼低垂,把紙巾疊了又疊,拾起筆,在本子上寫下,“我早上吃到了飯。”
他當初剛啞時,失去跟人通的能力,心理醫生耳提面命,要他多在筆記里記錄日常,傾訴出心底最想表達的容,有助他維持神狀態穩定。
“桑瑜來了,”他一筆一筆很認真,耳和脖頸泛起一點薄紅,誠實寫,“給我做了紅棗小米糊,好吃,穿了酒紅的連,。”
他握筆的手收,長睫微微撲簌,在“”的前面加一個小小的補充符號,仔細而嚴謹地填上了“非常”兩個字。
非常。
藍欽眸暗而。
他寫完,準備把本子合起,一旁的手機忽然發出嗡嗡震。
尚未關閉的聊天界面上,桑瑜的信息隨之跳出。
“我相信,接。”
“藍欽,我愿意去照顧你。”
他手腕一,寫滿的厚厚紙頁從指間嘩啦落下,紛飛之間,有兩個字無數次重復出現。
“桑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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