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桑瑜用事實告訴他，多吃兩碗是不可能的。

餐盤上, 一個迷你碗裝蛋羹, 一個正常碗只裝半碗粥, 配一杯溫開水，加起來還不夠一整碗的量。

哪來那麼多給他吃。

藍欽偏偏胃口很好，背靠枕頭坐得端端正正，借著桑瑜的手, 細嚼慢咽把東西吃完，到最后一口的時候, 他眼垂眸看著，停住, 不忍心吃了。

就剩一小勺蛋羹

桑瑜奇怪，把勺子往前遞了遞，“怎麼涼了嗎”

藍欽搖頭, 揪了揪被子，一臉不舍地張吃掉。

桑瑜看他意猶未盡吃完，一雙剔異瞳還在跟著手上的空碗來回跑, 嚨吞咽兩下, 也不好直接告訴沒吃飽。

好糾結的樣子。

桑瑜被藍欽無意識的小作萌得心, 覺自己像是無意中剝開了他一層偽裝的外殼, 現在徹底暴了。

不用戴鏡片遮掩、跟赤誠以對的藍欽，病得暈乎乎, 格外招人疼。

桑瑜心里酸又好笑, 安他, “知道你沒吃飽，別急，先讓胃里適應一下，過兩個小時再給你加餐。”

簡單一句話，一褐一灰的眸子輕而易舉被點亮。

藍欽立刻點頭，頻率都比往常快了不。

他在發燒沒力氣，只能躺在床上，桑瑜照顧他吃完飯肯定要走了，沒事不會上樓，他想再見要等中午。

但是現在

等兩個小時就夠了。

桑瑜收拾餐站起，照料他重新躺好，重新試一遍溫，看溫度略微降了一點，放下心準備出去。

可藍欽的目如影隨形，眼睛定在上。

這眼神兒怎麼解讀出了某種求

桑瑜站在床邊，略微俯，一手端著餐盤，一手探過去試了試他額頭，“還是燙，但溫度確實在降了，很難嗎”

藍欽搖頭。

的指尖和他的額頭隨著作，桑瑜手腕不住輕輕一抖，嘖嘖，這皮，這手

故作鎮定地低咳一聲，管不住這只手，自向下，又了他臉頰，一本正經表示：“嗯，臉也燙。”

說完咬住，心哀嚎，有那麼一點想說臟話。

真好

中間自省略三個字。

藍欽頭還暈著，不可能覺得自己病懨懨有什麼吸引力，順理章以為桑瑜是經驗富，在給他人工測溫。

他想起以前高燒，有時會很暴地探他耳后和脖子的溫度，他為了配合桑瑜，主仰起臉，把修長脖頸亮給。

桑瑜倏地升溫。

這模樣簡直任人采擷。

巍巍到他的脖子，不出意外的一片熱燙，燒得人手指發麻，細微移間，指尖無意中經過一片格格不的糲。

桑瑜驀地神一凜，垂眸去看。

到了他嚨上手留下的傷疤，雖然時間久遠，視覺上已經不太明顯，但真正，仍舊驚心。

剛剛還塞滿不純潔的心一下子悶漲，收回手，給他把被子拉高裹好，有意逗他開心，像哄孩子那樣溫說了聲，“好啦，全世界長相最標致的某人，現在開始閉眼睛，爭取睡一會兒。”

藍欽心滿意足聽到的夸獎，默默反駁了一句“最標致的人是你”，然后果斷認真執行睡眠任務。

桑瑜掩住門，調整好心才邁下樓梯，宋芷玉坐在樓下沙發上，戴著金眼鏡，上墊著筆記本電腦，正在雙手翻飛快速打字。

聽到腳步聲，抬頭示意。

桑瑜暗暗豎大拇指。

宋老師不愧是康復中心里的神話級人，就是氣度不凡。

可是等洗刷好餐坐去宋芷玉的對面準備開聊時，桑瑜著作電腦的嫻，突然有種說不清的違和。

憑宋老師這手速，普普通通排個治療視頻的時間順序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上次那種況，需要特意找去幫忙

桑瑜的疑問剛在腦中打了個轉，宋芷玉就合上屏幕，直切主題，“小魚，我先道個歉，找你去排列藍欽的視頻，是我存心的，目的是想讓你早點下決心，能來幫幫他。”

這麼坦率

桑瑜反而輕松，既然對方坦誠以待，事都過去了，現在也有了好的結果，沒什麼不愉快，搖頭說：“我可以理解，您是他的主治醫生，了解他的況，知道我有這種”

想了想說：“這種技能，肯定會希我參與治療。”

宋芷玉欣地淺笑，“小姑娘真懂事。”

繼續說：“我馬上要回康復中心，咱們長話短說，你先聽我講，有問題隨時可以言。”

桑瑜聚會神。

“藍欽的病因、病和表現你已經知道了，”宋芷玉態度專業，盡量不帶個人，“他經歷的那場火，是在他十六歲那年發生的，距離現在，整整八年了。”

桑瑜吃了一驚，雙手下意識攥。

宋芷玉點頭，“你沒聽錯，八年，火災之后，因為他本人求生意志薄弱，態度過于消極，他的治療推進得非常艱難，在病床上躺了幾乎兩年的時間。所以他最怕住院，以后他要是不聽話，你就拿住院嚇唬他

，保證變乖。”

輕描淡寫一段話，桑瑜覺得心上被扎了一刀又一刀。

開什麼玩笑，哪會忍心

以后在藍欽面前，絕口不會再提住院這倆字。

宋芷玉凝視，“治療期間，他完全不能進食，靠胃管和注撐過了最危險的階段，到了恢復期，最初勉強能吃些半流食，再搭配湯，營養還算夠用，但誰也沒想到，他創傷后的應激反應會日漸嚴重，進食況一天比一天糟”

眼前出現藍欽從前飽折磨的畫面，難熬地閉了閉眼睛，喝口茶定神。

桑瑜脊背得發僵，雙手相扣，骨節泛白。

在康復中心見過不止一例相似的病患。

藍欽上的溫度還在指尖盤桓不去，要把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套在他上，想也不愿意想。

宋芷玉舒了口氣，“中間的過程就不說了，發現你做的食能讓他下咽，的確是巧合，大概是藍欽命不該絕吧。”

苦笑一下，不再牽扯緒，直接說結論，“原因暫且不去考究，通過我對他的觀察記錄，目前況是這樣，他有分辨你的能力，只要確實是經你手制作、調味、烹飪過的食，他不挑，都可以下咽，甚至狀態好時，還能搭配吃點其他的。”

桑瑜拿小本子認真記下，邊記邊嘆氣，藍欽這到底是什麼奇怪的能力

“但如果你只參與其中一部分，拿蛋糕舉例子，比如你了面，但烘烤換別人，或者說別人面配料，你只負責灑層花生碎，這樣的況，他的反應隨機。”

“你親手參與的過程越多，他抗拒的幾率越小。”

桑瑜越寫越心驚，這兩年在蛋糕店寄賣糕點，有時會去廚房幫忙，確實做過不只手小部分的，看來藍欽全都試過。

宋芷玉補充，“這樣推導，假如你的參與度太低，類似沖個咖啡，泡杯茶這樣，他不到你，就徹底失效了。”

桑瑜想起那晚的豆，深有會，全部記下來。

拿出排好的近一周配餐表給宋芷玉看，“我都知道了，您看看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晚點我把他的病歷發到你郵箱，你再往下排半個月，”宋芷玉看完笑了，眼里有些懷念，“就是看這配餐，想起了他小屁孩兒的時候。”

桑瑜臉一紅。

藍欽腸胃不正常這麼久，重新開始修復，可不就得當嬰兒那樣細心對待嘛。

嬰兒餐也很好吃的。

大致通完，宋芷玉看看表，說了句“其他事晚點再談”就起要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對了，我聽老陳說，藍欽代他今天帶你回一趟出租房，把私人品整理一下拿過來。”

“你放心，那兩個混賬還在派出所，不會有人打擾你。”

桑瑜多有點難為，“我打算出去找個房子的”

“找房子做什麼”宋芷玉驚訝，“這里住的不好藍欽讓你不自在還是”

挑了挑眉稍，放輕聲音，“還是欽欽太可，你怕總在一起不了”

桑瑜被逗得一笑，一臉純潔地舉手表示，“沒有”

“沒有就住嘛，”宋芷玉擺手，“什麼年代了，小年輕比我這老太太還想不開，他樂意給你提供，你干嘛不要。”

說著不客氣地額角，“傻。”

“還有，他病著，你多照顧點，這兩天我給你批假，后天你再上班，”宋芷玉換鞋出門，卷發熠熠生輝，“他害，你沒事多逗他，很好玩的。”

桑瑜到門口送，笑著說：“您對他太了解了。”

“能不了解麼，”宋芷玉進電梯前，輕飄飄扔下一句，“畢竟是他親。”

桑瑜呆住。

電梯門一震，緩緩閉合，宋芷玉對上桑瑜震驚的表，氣定神閑微微一笑，“都是人了，以后你別老師長老師短的，也我吧。”

桑瑜被關鍵詞影響，反就來了句，“啊哦慢走。”

宋芷玉樂得皺紋直反，“哎呦小魚真乖。”

剩下桑瑜站在空的樓道里，對著金屬門一臉懵。

怎麼總覺得好像被套路了呢

桑瑜跟宋芷玉聊天半個小時，又花一個半小時消化掉巨大信息量，按時給藍欽做了碗蔬菜豆腐羹，三分鐘不到就被他吃。

“還燙呢，”他額頭，“繼續睡吧。”

陳叔正在樓下，等藍欽睡著，就跟著去把出租房的行李收拾回來。

一低頭發現，藍欽正有點為難地看著。

桑瑜反應過來，也覺得剛才這話說完吧，貌似哪里怪怪的

藍欽慢吞吞給打字，“吃完就睡，睡完又吃，吃完再睡”

他抬眸，水泠泠注視。

桑瑜頓悟，強烈表示冤枉，是照顧病人，真不是養小豬

藍欽明顯不信。

哎

他垂眸。

桑瑜彎下瞧他，委屈啦

藍小豬欽其實在開心。

小豬怎麼了。

能被用好吃的養著，做小豬也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