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被從外封上，有侍從立于下看守。殿主人長日不在，以致殿中空冷清。程勿扯過輕紗帷帳，系死結，再把案幾、小杌、瓶罐、博架搬來去。他乒乒乓乓地在空無一人的殿折騰，踩在小幾上，手里抓著系死的紗帳。他墻踩窗，尋找下腳的地方，并利用自己三腳貓的輕功，攀著墻壁向上縱。

宮殿巍峨，下方有人看守無法通行，橫梁上方有天窗和頂瓦。程勿不斷上跳、攀爬，他費了好大力，才躍上橫梁。程勿跪在布滿塵埃的橫梁上，了額上的汗，歇了一會兒。他的下方七八糟堆起來助他高登的架子，他蹲在高，了自己后腦勺結痂的傷，溫潤漆黑的眼中出微得意的笑意

魔頭把他關在殿不理不問，以為他就逃不出去麼

上下求索、頑強自救中，程勿聽到外頭越來越近的說話聲

“教主，誰給你傳的紙條消息誰這麼幫著斬教真的不是你派去正道的應真的不是你的慕者真的不是”

“不認識不知道沒聽過區區四大門派，不值得我派細安排弟子們撤離落雁山做得怎麼樣了他們多方聯手，早有預謀，現在不是的時候。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麼”

“都在下山，十二影已經帶著隨從分批撤退。幾位長老也被我哄下山躲了起來但大家都走了，教主你不走麼他們肯定都是沖著你來的，你的還沒恢復，留在山上兇多吉對了那個俠教主你還沒用太急人了，你的到底怎麼樣了啊啊啊你缺失的功法到底在哪里我們要不干脆下山幫你找功法去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安排給你的事做了麼跟朝廷聯絡的事你要放在心上，日后下了山也主要由你負責”

二說話，漸行漸近。一為斬教教主瑤，一為圣白落櫻。

程勿俠側耳傾聽，他聽出瑤的聲音近了。瓶瓶罐罐、架子幾案都在下方，程勿慌向下跳時，噼里啪啦帶倒一大片。程勿就地一滾落在地上時，殿側門刷地被拉開，紅袍子面無表地站門口。

四目相對，哐當一巨聲

旁搖晃的木架子向程勿去，年倒在一地糟糟中，他雙手抵擋，頭臉卻被拉雜一通雜砸得灰頭土臉。他好不容易站起來，手里纏著的帷帳再一絆，他重新跌下去摔得慘烈。下碎了的瓷片尖銳，刺到了骨。俠容俊俏秀麗，但滿面的黑，滿的土。

程勿摔得四仰八叉：“啊”

門口的瑤和白落櫻：“”

看俠臉青青白白，他漲紅著臉一瘸一拐地爬起來，瑤輕輕地，微妙地，眉向上挑了一下。

后白落櫻歪腦袋、好奇研究這位俠在做什麼，孰料瑤刷地轉，將門關上。白落櫻冷不丁被關門外，不甘心地捶了兩下門，沒人應答。白姑娘鼓了鼓腮幫，盯著木門半天，才不甘心地離去，忙碌斬教撤退的事。而殿一轉，瑤背靠門，著從雜堆中站起來的程俠，喝他的語氣很古怪，并不甚兇：“我一不在，你就上房揭瓦，想拆了我的宮殿”

程勿：“”

他立在原地，倔強地抿著。他遠遠防著瑤，盯的一舉一。幾次見面都吃虧，見到瑤，程勿不自在又難。他低著頭，臉發紅，也一陣刺痛。大約因被得厲害，俠著墻，不敢讓瑤靠近。

瑤接著說：“正道那些偽君子等著滅我山門給我找麻煩，你躲在屋里也要給我找麻煩”

程勿聽到了“正道”“找麻煩”，他一愣后，心中大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非是不報，時候不到。本來不打算開口跟這個“小人”浪費口舌的程俠喜不自：“真的”

瑤：“”

瑤瞇眼，眼中神變得危險邪氣。程勿將雀躍的語氣下，聲音低沉：“真的”

瑤看他半晌，抬步走向他。越過扔了一地的瓶罐瓷片，向步步后退的程俠。整個宮殿都是瑤的，程勿避無可避。他一個勁地著墻、恨不得鉆到墻里去，瑤已經氣場凌厲地站到了他面前。程勿眼睛往角落里瞄，他要逃時，“砰”一下，瑤立他面前，一手按在了墻上，將他躲的路子擋住了。

姑娘個頭小，他低頭俯視，忽聽到細微聲音。程勿眼睛余一瞥，臉立時難看：只見以瑤按墻的手掌為中心，墻壁如蛛網般，一、一道道向四周蔓延。一堵墻上，麻麻的，爬滿了皸裂裂。

程勿僵著，被駭得一不敢：“”

瑤面未擋住的紅一張一合：“看來正道聯手攻我落雁山，你覺得邪不正，心里高興得很，恨不得我們馬上敗了，被正道繩之以法。但你以為你知道的全部都是真相所謂的正道，四大門派為首。所謂的邪道，我落雁山斬教為首。近十年來，我斬教居于關外，正道占據關，彼此或有沖突，但皆是小打小鬧，整上說，雙方沖突不大，相安無事。”

“按你所說，正道四大門派對我斬教恨之骨，因我斬教無惡不作，罪大惡極。然何以十年都沒有過的沖突，突有一日，四大門派驟然聯手，打上落雁山，將我斬教除之后快”

程勿微懵：“四大門派代表正義，想滅你們，還要看時間如

果不是為了正義，你以為是什麼”

瑤冷笑，住俠下，眸子下。極近對視下，眼中冰刀霜劍，中蘊森然而殘酷的風暴：“俠，我告訴你，這世上，永遠不存在真正的正邪之分。四大門派每次聯手，從來不是因為你口中的正義，而是因為利益。”

“古來王朝國都建于長安，關中門派們占據優越地理位置。自古江湖勢力要保持優勢，必背靠朝廷。他們瞧不起我斬教這樣的小門戶，也自然懶得搭理關外這小地盤。但如今形勢不同，新朝大魏結束世，定都。潼關和秦嶺，相距千里遠。我關外西林落雁山，距離新的國都，地理位置實在太優越“

“新朝初建，四大門派經營了百來年的與朝廷的優勢消失殆盡。他們想辦法與新朝打好關系新朝初啟，無論對哪個門派，都一視同仁。已經安逸了百余年的四大門派焉能不慌而我斬教占據這麼好的地理位置，江湖上再傳些風言風語，四大門派怕我先于他們，和新朝搭上了關系。怕我斬教從此洗白，變朝廷勢力，他們再奈何不了我們。他們日夜不安，輾轉難眠這才是四大門派聯手，想滅我斬教的真正緣故”

瑤與他靠得極近。香風徐徐，讓俠渾僵冷；聲音溫涼，低笑著他：“你以為正道散播在江湖上的小道八卦，說我老，說我壞，就是真相”

程勿大腦轟鳴、警鐘響起，他眸子瞠起，傻傻地看瑤。

瑤隨口而談，輕描淡寫，就將一個程勿從未過的江湖利益關系展示給了他看。江湖上的傳聞，和瑤口中的像是兩個不同世界。在此之前，沒有人把江湖勢力和朝廷聯系起來看。在此之前，程俠的世界中，正就是正，邪不正。四大門派必然代表正義，他們代表正義，所以對斬教除之而后快。但在瑤眼中、在瑤眼中

瑤眸子閃著詭譎澤，志得意滿的笑意加深。輕蔑地哼一聲，想一個小孩子，心中的道義真是容易搖。程俠臉時青時白，取悅了。然剛放松，便見程勿猛地收了所有遐想，他著墻壁，盯著一字一句：“那又怎樣你想說別人都誤會了你，你不是壞人我不該將你當作敵人”

程勿長睫飛揚，臉上還一團黑一團白：“不管別人如何，外界如何。你對我做的事，足以我定義你為壞人我從未誤會你”

話音一落，他突得出手，抓向瑤肩膀。瑤微發怔，然反應極快，他剛抬手，便運掌迎上。程勿手扳住手腕從手里逃走，瑤反手相折，擋住他的攻擊。兩人，手腳齊用。攻勢強，一打一回袍飛卷，他們姿勢換了一次，接連過了五招

瑤心中大凜：這個俠

他此前還糊里糊涂不懂武

這次居然可以和過五招

五招之后，瑤占了上風，重新將程勿在墻上。著氣，眼中浮起惱怒之。一掌拍在墻上，墻壁再裂。將要說話時，外頭哐哐哐砸門：“教主，下山刺探的人回來了真的有人向我落雁山行來真的是四大門派聯手了”

瑤手程勿脖頸：“要麼打敗我，要麼臣服我。”

門外：“教主”

瑤再喝：“聽清楚了麼”

時間迫，瑤沒時間與程勿浪費，放開他，沉著臉轉便走。強大的氣一解除，程勿子一松，沿著墻壁坐在地。被子強大氣勢得不過氣，他臉滾燙，心臟還在突突劇跳，子的長袍掠過他臉頰。

瑤掃了掃被程勿弄得一團的殿，瞥俠癱坐在地的樣子。他鬢角滲汗、秀麗清雋，讓心中一。瑤面無表：“像你那種蛤.蟆跳的方式，猴年馬月能跳到你想到的地方去”

程勿：“”

瑤繼續面無表：“輕功不是你那樣來的。你想從下往上跳，但憑力不行，你得有心法。”

程俠剛放下的心重新猛跳，他驚疑不定地捂著心臟，抬頭看到瑤垂下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眼中笑意微微，像在說：我知道你在搞什麼，但我不在乎，也不想說你。程勿心跳砰砰，大腦空白。他臉燥：知道原來都知道自己將殿這樣，自己想要逃出去的心思，魔頭全都知道

他全驟繃，心中涌起驚恐：魔頭要殺了我

然而瑤眼皮下垂，面下，角的笑玩味極重。輕啟紅，念了兩句話。檐下懸鈴叮咣撞擊，殿外下屬再催，瑤嚇了程勿一大跳后，心終于愉悅。哈哈大笑著，踩過一地碎片，甩袖而走。而留給了程勿兩句心法，那絕妙至上的、斬教人人羨慕卻不可得的輕功心法。

念道：“玉皇開碧落”

“銀界失黃昏。”

程勿怔坐殿中。

腦中回著將他在墻上低沉說的話“要麼打敗我，要麼臣服我。”

穿過窗照在地磚上，塵霧漫揚。他將臉埋于膝蓋中。程勿低著頭，面上神冷毅堅定

瑤。

籠罩在江湖兒頭頂上空的影瑤。

大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