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拿了結算的工資，周末果真約了兩位舍友吃飯。

他知道彭海和甄凱楠一直在暗中照顧自己。

開學到現在兩個月，他的東西從來沒過，別的就算了，洗和洗發水這些東西何意天天用，怎麼可能沒有消耗。但兩個舍友打配合，幾乎是小心翼翼地照顧著他以及他的自尊，何意只能裝傻。

偶爾的時候，他會故意傻乎乎地慨嘆：“咦，這瓶洗發水太經用了。”

然后買點當季的水果請兩位舍友一起吃。說是自己補充維生素，實際是暗中謝他們。

而他的這種分，又會被舍友理所當然地加以回報。他們請何意看電影，送何意進口飲料和零食。更多的時候是以宿舍的名義一起去餐廳打飯。

三個人里，彭海要去搶熱門菜，甄凱楠巡視餐廳新菜品，何意就被安排去占座。

飯卡都被彭海收著，但往往一頓飯吃下來，何意的卡里只會一兩塊錢。

大概是兩個煎蛋的價錢。

只是時候一長，何意便不肯跟他們一起去吃了。他寧愿自己躲去圖書館啃饅頭吃包子，那樣更自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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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中午，三人約在餐廳的三樓小炒部見面。

何意按照倆人的口味提前點了幾份炒菜，又要了三罐啤酒。

彭海和甄凱楠到的時候，他剛剛付完錢。

“行啊你，都不等我們來點菜！”彭海氣哼哼地坐下，雙手兜，瞥著何意，“你不是躲我們嗎？今天怎麼不躲了啊？”

甄凱楠笑著坐到對面，把手里的薯片袋子撕開，開口沖向何意。

“謝謝。”何意手了兩片塞里，嚼了兩下，對彭海笑道，“我躲你干什麼？又不怕你。”

彭海切了一聲，想說什麼，但看看甄凱楠又止住了，沒好氣道：“老大，你又搞區別待遇。”

“也沒堵著你的啊。”甄凱楠又把袋子撕大一點，“要我喂嗎弟弟？”

彭海張大：“啊……”

甄凱楠不客氣地抓了一把，把彭海的堵上了。

倆人在對面互推，何意被逗得直笑，剛開始的一點兒不自在也沒有了。

等炒菜上來后，三人熱熱鬧鬧吃起來，甄凱楠突然問：“何意，你那兼職還做嗎？”

“剛停，雪場的收銀員昨天回來了。”何意說，“我今天去勤工儉學問了問，下周可能會有個家教面試。”

“家教？”甄凱楠點點頭，“那倒不錯，不過你最好等等。”

何意：“怎麼了？”

“我們這兩周可能會考試。”甄凱楠踢了彭海一腳，示意他也湊過來聽，“我聽學生會的學長說的，這事兒不一定，先別外傳。”

何意跟彭海都是一愣，倆人對視一眼。

彭海：“這才開學多久？考什麼？”

“不清楚。據說是教務的新改革，要算進期末績點的。”甄凱楠敲了敲桌子，低聲道，“咱學院的要求一直很變態，去年又來了新的教務長，新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燒的大二這批。我聽說他們上個期末考試，掛了八十多個。”

A大醫學部對績點要求很高。他們八年制的學生，如果平均績點不到3.0，就無法進二級學科。

而績點3.0的意思是，課程的平均分要在八十分以上。

如果期末考掛科，補考通過了績點也極低，如果補考不通過，將來連畢業證都沒有。

何意吃了一驚：“……這麼狠？那大二的豈不是很危險？”

“對，其實不止大二的，你知道今年他們臨床的多人嗎？”甄凱楠低聲道，“臨床新招生了100個，但現在有112個，其中12個是留級的。”

何意：“……”

甄凱楠：“教務要改改醫學部的風氣。我們這一批正好趕在了風頭上。所以何意的兼職先停一停，彭海，你也別去大峽谷砍人了。咱宿舍別的不說，千萬不能被淘汰了。”

“老大，你可別嚇我。”彭海的臉變了變，出手機：“我打個電話問問。”

他平時熱衷于社，也認識不人。何意看他擰著眉撥出兩通電話。果然，有人給了含糊的答案。

彭海覺最的漿排都不香了：“這怎麼辦？我上課什麼都沒聽。”

甄凱楠點頭：“我也是，通識課沒什麼意思，我都用來準備托福了。何意，你呢？”

“我記了筆記。”何意想了想，安兩個舍友，“你倆要是擔心，我可以陪你們臨時突擊一下。”

考試的時間容還沒定，何意也不清楚倆個舍友的進度差多。吃過午飯，他就喊著兩個舍友回了宿舍，從有機化學開始一門一門地問。

彭海和甄凱楠倒是很不讓人失，課本幾乎全新，連點折痕都沒有。

何意：“……你們上課都在干什麼呢？”

彭海道：“當然是帶妹子開黑。”

“妹子帶你還差不多。”甄凱楠拆他的臺，自己輕咳一聲，支著下，面帶驕傲，“我是在學習。”

只不過學英語，他媽給他報了12月份的托福考試。

何意：“……”

何意無奈，周末花了半天的時間制定了一份學習計劃，利用下周的課余和自習時間，正好能帶倆人把進度趕上。前提是這倆人上課不能再魚，課余時間全聽自己分配。

彭海和甄凱楠當然沒有異議。

于是從周一開始，何意當起了405宿舍的男媽媽。

他早上催著倆位舍友起床，監督他們吃早飯順道查背書。課堂上就坐倆人中間，負責保管著手機，防止他們玩游戲魚。

晚上自習更是一拖二，那倆人抄他的筆記，何意則看著資料給他們押題。

周三下午沒有課，何意從往屆考試題里出了學過的知識點，自己出了生理學和病理學的測試卷，三人在宿舍試著做了做。

正好對面宿舍的劉鵬來找甄凱楠打網球比賽，剛進門就被三人趕了出去。

劉鵬不樂意地頂著門，仰頭看著甄凱楠:“你沒事吧，看什麼生理學？今天可是跟法學系約好的。”

“不去。”甄凱楠坐在上鋪，手翻著試卷，“我早就說了不去，你們打就行。”

“你沒病吧？”劉鵬臉沉了下來，看了眼甄凱楠，又冷冷地看著何意，“你不讓他去的？”

何意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彭海已經不耐煩了：“有病的是你吧，我們宿舍干什麼關你屁事？”

“我真不去，我跟社長說了，打算退掉網球社。”甄凱楠也抬起臉，對劉鵬皺了皺眉，“麻煩你把我們宿舍的門關上，謝謝。”

“退社？”劉鵬深吸一口氣，冷笑一聲，摔門走了。

“別理他。”彭海看出劉鵬的敵意，對何意道，“他一直想跟老大套近乎呢，膩歪得煩人。老大就因為煩他才不去網球社的。”

“跟老大套近乎？”何意不太理解。

劉鵬跟他們同系不同班，甄凱楠雖然是班委，也了學生會，但對劉鵬來說有沒什麼特別用。

彭海說：“當然了，肯定是沖著老大他爸……”

“也不完全是因為我爸。”甄凱楠打斷他，自然地轉移了話題，“他想拉我進網球隊。何意，你在什麼社團里？”

何意愣了愣，指間地油筆“啪”得一聲轉正，低下頭在卷面上劃了劃：“我沒在社團里。”

甄凱楠：“……”

“我什麼都沒參加。”何意又道。

他太瘦了，低頭時頸部凸起的弧度異常明顯。

甄凱楠盯著那凸起，聽到彭海好奇地問：“為什麼不參加？”

甄凱楠突然后悔自己轉移的話題，他已經意識到了何意的顧慮——社團活和日常社都會增加生活本。而且活占去的時間，也會耽誤他去兼職賺錢。

何意到底窮了什麼樣？

在甄凱楠的生活經驗里，不能隨心所的買鞋就屬于經濟張，如果連飲食都要控制，蛋不能自由，那就是很窮了。

學后甄凱楠跟彭海對何意的照顧，更多的時候是本著“干脆不讓他花錢”的想法，而非真得知到了何意的難。

甄凱楠看了彭海一眼，后者正大大咧咧地啃虎皮爪，翹著等何意的答案。

“還有五分鐘收卷。”何意抬起頭，面無表道，“要是不到80分，手機就鎖著吧。”

測試前，何意把三人的手機都收到了屜里，以免他們分神魚。

“靠！”甄凱楠和彭海虎軀一震，立刻低頭筆疾書。

五分鐘后，何意把測驗的卷子收起來，看了一眼就氣笑了。

彭海補課補了個寂寞，生理學撐死也就剛及格。甄凱楠到好，對完答案，79分卡著線。

“就五分鐘。”甄凱楠從床上下來，坐到何意邊瘋狂眨眼，“就給我玩一會兒。”

何意冷哼一聲，不為所。

甄凱楠用食指和中指扮小人噠噠噠走起來，給何意單膝跪下：“求何大人開恩吶……”

彭海也手比了個小人，膝行到書桌上：“讓小的跟寶貝團聚吧……”

何意：“……”

甄凱楠看了一眼，手掌攤開，小人躺倒在地：“小的五投地……”

“小的……”彭海扭著手腕，最后搖起了花手，“小的撒潑打滾……”

甄凱楠：“……草。”

何意沒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你倆得抓把了。”何意把手機還給他們，又把自己的試卷也一人分了一份，“一份生理的一份病理的，上面有考點的位置，我都標注好了。”

“我？”彭海接過試卷一看，頓時傻眼了。

何意是神人。

他的卷面十分漂亮，但讓人震驚的是，他在每道題后面都標出了課本上的頁數。

A大學霸很多，他們班上就有幾個人名聲很響，在老師那里早早出了名，是院里的重點培養對象，也是黨積極份子。但何意并不在其列。

一周后，學院里果然出了通知，周二周三安排考試。

新生們一片哀嚎，醫學院里到都滿了臨時補課的人，自習室也前所未有的滿。

何意他們宿舍準備了一周，這會兒個個氣定神閑起來。

周末甄凱楠做東，請何意和彭海一起去吃自助，說是考前助興。

自助餐廳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二樓，何意第一次吃自助，雖然想表現得落落大方一點，但心還是張。

他謹慎地留意別人拿取食的方式和數量，盡量自然地效仿著。過了十分鐘后，他才確定這里果真是隨便拿隨便吃，唯有生蠔做的慢些，云吞面需要先跟師傅說，讓對方去做。

甄凱楠一直不聲地跟在何意邊，直到何意徹底放松下來，他才松了口氣，轉去拿酒。

劉鵬就是這時候過來的。

何意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他，更沒想到劉鵬會單獨找他說話。

他們去了甜品臺的后面，劉鵬開口便道：“何意，你知道甄凱楠有男朋友吧？”

何意吃了一驚。他不知道，而且他也不太關心舍友的生活。

劉鵬看他反應，沒等他說話便接著問，“甄哥跟他男朋友打算明年一起出國的，這個也沒跟你說？”

“沒。不過他說過要考托福。”何意納悶道，“你跟我說這個干什麼？”

劉鵬：“你不覺得他對你好得過分了嗎？”

“？？”何意一頭霧水：“你是不是誤會了。最近是我在給他倆補課。”

之前兩個舍友的確暗中幫助過他，但真要比較起來，也是彭海更主更積極，關甄凱楠什麼事？

“他不是需要補課的人……”劉鵬看了遠一眼，又回過頭，目復雜地看著何意，“而且你雪場的兼職，是他出的錢。勤工儉學中心那邊，他也去了好幾趟在給你挑家教。”

何意懵了會兒，臉漸漸變了。

“我是覺得他有些過了。”劉鵬見何意的臉不是很好看，想了想，語氣也緩和了一些，“我只是覺得……嗯……你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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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考試眨眼便到。

老師們當天閱卷，周末前便把分數公布了出來。405宿舍三個人全都高分通過。

甄凱楠再次請客慶祝，何意卻不肯去了。

何意不再參加聚餐，也不再跟他們倆人一起上課。吃飯時更是找不到人。若是用手機聯系，那邊定是要過一段時間才會回復，開頭都是“不好意思，剛剛在看書……”

這人躲得十分明顯。可是甄凱楠想來想去，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想要逮著人問問，偏偏何意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一下課就溜沒影了。

直到一天晚上，甄凱楠實在忍不住，在何意回宿舍后把人拉住，扯到了臺上。

“聊聊。”甄凱楠有些煩躁，他著火氣問何意，“你為什麼躲著我？”

秋天在模考時已經告別，冬日悄然而至。

何意還穿著單，被北城的夜風吹得一哆嗦。他避開甄凱楠的眼睛，著遠的天幕，想了想道，“我談了。”

甄凱楠怔了怔，轉過臉凝視何意：“所以你連勤工儉學部的家教都拒了？”

何意強迫自己不要閃躲。

“最近在忙著約會。”何意笑了笑，“不好意思……”

“你不用跟我不好意思。”甄凱楠盯著他，半天后，他點了點頭，最初的那種煩躁和執著消失了。

“談好的。”甄凱楠拉開臺門。

“你跟你男友……”何意一開口就有些后悔，但他看到甄凱楠回過了頭，只能著頭皮道，“你有男友嗎？你們也是這樣的吧？”

甄凱楠瞇起眼。

何意的腦子里突然浮起一個念頭——他知道了。

甄凱楠太聰明了。

而何意的問題又太蠢——他有一點不相信劉鵬，所以忍不住親自確認。

“我有男友，我們計劃明年出國。我馬上就托福考試了，應該會順利通過。”甄凱楠說到這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又放低了一些，“何意……你可以考慮晚一點再談嗎。”

何意聽出他最后一句里的未盡之意。

“我男友不會同意的。”何意笑了笑，在心里低低地喟嘆一聲，“……考試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