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回到家，先花了一個小時打掃房間，然后才看了賀晏臻的來信。

上面最矚目的是數學單科績，135分。其他幾科的分數也都有提高，就總分來看，這次輔導的結果完全可以用兩個字評價。

圓滿。

何意的心里終于沒了負擔。他放下手機，在屋子里轉了轉。老舊的地板上是未干的水跡，幾件舊家已被拭一新，從窗棱里進來，暖洋洋的。

何意坐在窗邊的小凳子上，打量客廳。

他上學前變賣了不東西，米忠軍的一些品也被丟了垃圾筒。此時家里已經完全看不出其他人生活過的痕跡。客廳里除了壁掛電視外，便只有賣不上價的沙發和兩個原木小幾，原本看著過于空曠，現在正好拿來當補課場地。

何意盤算著去二手市場看看舊桌椅，又琢磨著怎麼招收新學生。

賀晏臻的那條信息被他忘在了腦后。他沒有回信息，仿佛隨著那條信息的句號，他跟賀家的關聯也圓滿地斷開了。

——

賀晏臻又看了眼手機，何意還沒有回信。

那條信息被其他的消息到了最下面，他百無聊賴地翻了翻，上面多是同學朋友發來的賀喜，恭喜他績躥升，一舉為附中黑馬，如今已經艷附中三大學霸，牢牢占據了話題榜第一。

另外還有老師的幾條鼓勵，讓他戒驕戒躁，保持好勢頭。

最新的一條則是來自梁老師，告訴賀晏臻學校的事都知道了，讓賀晏臻不要往心里去。正好他爸回來了，中午米院長請客，兩家一塊在XX公館吃飯，到時候再聊。

賀晏臻眉頭皺了皺，頓時到一陣煩悶。

學校里的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無法是有人質疑他的績。而這一切的源頭，歸結底是賀晏臻在附中的風頭太盛。

雖然他矚目純粹是因為一皮相

他上高一的時候有高三學姐約他，也有學長堵他。如今他上了高三，卻又有學弟學妹們送東西，寫書，為他開、刷榜，搞些小投票。

同學之中自然有人羨慕，也有人嫉妒。

只不過賀晏臻剛學時，是個才貌雙全文武兼備的完優等生，同學們羨慕之余無話可說。等他高二開始績退步，便有人得了機會，立刻發表高見“早就說了，這種人就長得帥，其實都是玩咖，人品不行”。

這次他的績一飛沖天，雖然在年級不過是中上水平，連前三十都沒進去，但同學們已經被驚到了。返校當天，同學中便有了質疑——他們懷疑有老師給賀晏臻泄題。

至于渠道都想好了，賀晏臻的媽媽是A大老師，而附中的教師中也有A大畢業的，肯定是校友牽線搭橋。

賀晏臻本人對此無，不管是別人的關注還是非議，對他來說都跟自己沒關系。但偏偏米輅回來了。昨天米輅為了這點事跟同學大吵一架，差點引起兩班同學的互毆。

賀晏臻對米輅的維護到無奈。

米輅跟他是初中同學，倆人做了三年的同桌，那時候兩家人又住同一個大院里，所以關系很不錯。

賀晏臻初中時癡迷玩游戲，上課忘了帶課本，育課沒有帶道，都是米輅趁著課間跑回去給他取。

有人給他送書，老師讓他代表班級發言或者給廣播站投通訊稿，化學老師選他為課代表讓他收作業，這些小事兒也都由米輅代勞。

后來大家初中畢業聚餐，米輅喝了酒，在眾人的起哄下臉蛋紅撲撲地向賀晏臻討要獎勵。他神講述了自己三年來的付出。

那天賀晏臻也喝了不酒，聽來聽去，心中大為，最后封了米輅一個“后勤部部長”。

結果把米輅氣哭了。

于是暑假，米輅單方面開始了跟賀晏臻的冷戰。他之前黏賀晏臻黏得不得了，這次憋了好多天，非要等著賀晏臻來道歉。然而他最后卻什麼都沒等來，反而是他媽興高采烈地告訴他，他們要搬家了。

之后高一開學，倆人在新學校見面，賀晏臻一如既往地散漫又耀眼。

米輅氣哼哼地走到他跟前，賀晏臻卻如常跟他打了個招呼，隨后便跟另一個朋友討論起了暑假的團戰。

他們重修舊好是在賀晏臻買了機車后。米輅那天過生日，央求賀晏臻讓自己坐后座。賀晏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先跟別人跑了一圈后才讓他上去。

米輅意識到賀晏臻是在先悉路況，心中頓時涌起和甜。而當他的手環住賀晏臻的腰，到機車服下充滿力量的時，一顆心徹底淪陷。

他讓朋友幫他拍照。而那組照片里，有一張賀晏臻若有所地看了眼鏡頭，繁華都市為有韻律的背景。

而一黑機車服，騎著機車疾馳而過的賀晏臻像是城市心臟的一把刀，銳利、勢不可擋。

如果不是突然被人舉報，遭到警攔截，米輅的快樂還可以更久的。

可惜那天之后，米院長便堅持要把他送到國外。米輅當時猜著應該是跟賀家有關，但是他并不清楚大人之間的事。

這次回來，米忠軍一反常態，支持他去跟賀晏臻搞好關系。在聽說賀晏臻被同學詆毀后，他便讓立刻告訴了梁老師，并約兩家一起吃個飯，這更出乎米輅的意料了。

不過意外歸意外，他心里還是很高興的。之前的服都過季了，米輅見時間來得及，便直奔商場打算買新服。

——

孫雪陪兒子購，越看越覺得自家兒子長得好看，在一旁不住地夸：“我們家米輅就是會長，傳了我跟你爸的優點，這眼睛多水靈，鼻子也都好看。”

“是的呢，剛剛您帶他進來，我們還以為是哪個明星呢。”柜姐羨慕地看向孫雪，“要說還是孫姐命好，老公又疼，兒子又帥又聽話，您這皮看著像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孫雪自得地笑了笑，“再過兩年都要四十了。”

“真看不出來。”柜姐恭維了一句，隨后突然一愣，意識到什麼，跟同事換了一個八卦的眼神。

米輅正在挑服，冷不盯瞥見了兩個柜姐眉弄眼，頓時明白過來，心里一下就冷了，扔掉服轉就走。

他知道這倆人是在八卦他媽的年齡。

當年孫雪中職畢業后進了米忠軍的醫院，因長得漂亮，不到半年便去了高干病房，再一年后從護士升級為院長|婦，生米輅時才十九歲。

未婚先孕，又是勾搭的有婦之夫，孫雪在原來的城市自然不敢大張旗鼓地炫耀。后來米忠軍原配去世，他們一家搬來北城，米忠軍跟領了證，孫雪才又重新抖擻起來，逢人便強調自己的年輕。

米輅起初也為此到驕傲，別人的媽媽都老，就他的媽媽最年輕貌。

直到有一天，他聽到梁老師問他媽，小孫怎麼十九歲就生孩子了？那時候還不能結婚吧？米忠軍可是院長，怎麼會讓妻子未婚先孕呢……

孫雪當時臉大變，連忙辯解，稱懷孕只是意外，沒做好措施而已。米院長是打算等到法定年齡后結婚的。

梁老師直爽，點點頭便當真了。

于是倆家人當鄰居的那三年里，孫雪再沒敢強調自己年紀小，幾乎是夾著尾做人。

“媽，你今天能不能注意點。”米輅從時裝店出去，氣哼哼道，“別人都瞧不起你你不知道嗎？”

“我怎麼了要讓他們瞧不起？”孫雪聞言道，“我是你爹明正娶的老婆！我們是合法夫妻，我愿意早生兒子怎麼了？們管得著嗎？”

“你跟我爸是合法夫妻？”米輅把臉轉向孫雪，“你生我的時候我爸還沒離婚吧？”

孫雪：“你指責我？？”

又驚又氣，厲聲問：“你覺得我有問題？”

米輅沒說話。他并不覺得他媽的做法有問題，那個人拴不住老公，丈夫跟別人產生了，這個只能怪自己沒本事，憑什麼怨另一個人呢。

但是梁老師不喜歡，米輅便擔心賀晏臻的看法。

“沒本事的才看不起我呢，現在功人士誰沒有個人婦？”孫雪抱著胳膊冷笑一聲，“別以為你賀叔叔就是好的，他們這種人，一年上千萬的掙，還不知道睡多人呢。”

米輅皺眉：“……你別瞎說”

“肯定的。這世上就沒有不腥的貓。你以為你爸現在還老實嗎？上周也不知道帶哪個賤人回家了，我在垃圾桶里看見了兩個用過的套兒！”

孫雪說到這低聲咒罵幾句。在兒子面前從來不避諱夫妻話題，發現米忠軍出軌后，也向兒子哭訴咒罵。

米輅剛開始聽到這些既無奈又尷尬，然而時候一長，也就習慣了。

——

服沒買，又聽他媽罵了一遍跟米忠軍來往多的幾個人，米輅到餐廳的時候臉便有些難看。

賀晏臻跟梁老師來得晚，進門后見這一家三口神各異，不由有幾分驚詫。

賀爸爸要過會兒才能到，等上菜的時候，米忠軍率先開口，先將賀晏臻夸了一番，之后又說起了賀晏臻這次的風波，并委婉地表示他已經跟朋友打過招呼了，老師會妥善理的。

賀晏臻不由多看了米忠軍一眼，心想先告訴對方遇到了麻煩，轉頭便將麻煩理好，米院長果然老巨猾，是個人。

他知道大人之間的事跟自己無關，許多小事背后可能有別的關系，便不去管場面上的來往，只一遍遍的看手機。

何意還沒有給他回信。

賀晏臻很想跟他聯系，又怕自己惹人煩，更怕何意冷淡地敷衍他，于是抑制著沖。然而越抑制，他就越想見到何意。

另一邊，兩邊家長正在談論孩子。米忠軍夸賀晏臻的績，并拿著跟米輅的績做了個對比。

梁老師溫和道：“米輅是藝考生，文化課能考這樣的績已經很不錯了。”

“哪里哪里，比晏臻差遠了。”米忠軍笑了笑，“晏臻這次績能有這麼大的突破，著實令人驚訝。他是不是報班了？”

梁老師搖頭：“沒有報班，我給他找了個家教老師，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米忠軍：“教得怎麼樣？”

梁老師：“特別好，特別用心。我覺得不比輔導機構的名師差。”

“可以給我們介紹一下嗎？”孫雪一聽這個，激地長脖子問，“我們家米輅也要補補文化課，這位小老師如果有空的話，可以一塊輔導下米輅啊。”

梁老師一聽這個倒是很高興。如果賀晏臻決定出國，就不能繼續請何意做家教了。米家反正也有錢，讓何意過去上課，還能賺點課時費。

然而不等開口介紹，賀晏臻卻突然抬頭，看了孫雪一眼：“不能。”

孫雪愣了愣，不明所以地著他。

賀晏臻的神認真又警惕：“學長只能教我一個，再教別人他肯定會顧不過來，到時候要影響我的補課效果。”

孫雪尷尬地“啊”了一聲，被人當眾拒絕，心里不悅，然而想要說什麼，又懼怕旁邊那個母老虎——梁老師對賀晏臻的維護，是不分場合和道理的。

這母子倆一貫得霸道。

梁老師奇怪地看了眼賀晏臻，但沒有拆穿他。

“那我可以一起去旁聽嗎？”米輅見狀，忙出個甜的笑，朝賀晏臻那邊靠了靠，抬著頭問，“我就去聽一聽，不說話的，不影響你們。”

“不行。”賀晏臻想也不想道，“你要想請家教自己去找，A大那麼多人，干嘛只盯著我這個？”

“咱倆什麼！你連讓我聽課都不行！”米輅氣哼哼道，“不行！我就要去！沖我初中替你干那麼多活你也不能拒絕我！”

賀晏臻心里惱火，他不想讓任何人認識何意。

他連打游戲都不會拉著朋友跟何意組隊，就怕朋友跟他搶。米輅長得很漂亮，平時又盛氣凌人，黏起人來又特別會撒……

萬一何意被他盯上了呢，烈怕纏郎，何意可不一定抵得過這種粘人。

他在心里把米輅定義有心機的競爭對手，開口就要拒絕，然而話到邊，腦子里突然靈一閃，立刻改口了：“你寒假要去我家？？”

米輅忙道：“對！”

“不是吧？你該不會想天天去吧？”賀晏臻故作夸張，瞪眼看他。

米輅笑嘻嘻地點頭：“就是要天天去！去纏著你，蹭你的課，你也順道教教我嘛……我們一年沒見了，你怎麼也不想我。”

飯后，梁老師開車，載著老公和兒子回家，路上忍不住吐槽小孫為人不穩重，當著倆孩子的面呢，就跟丈夫膩歪。正經夫妻眉來眼去地反而像不正經的。

賀爸爸笑著勸：“別人家的事，怎麼相都是他們的事，咱不要參與，也不發表意見……不過我也看不過去……米輅這孩子倒是不錯。”

梁老師說：“是，又乖巧又聽話，還特別黏賀晏臻……從初一的時候就當小跟班了。對了，晏臻，你怎麼不讓我把何意介紹過去？”

從后視鏡看了眼兒子，提醒說：“小孫雖然不太好相，但對米輅舍得花錢，何意過去干家教待遇差不了。”

賀晏臻搖頭：“可得了吧。孫阿姨喜歡鼻孔看人。何意自尊心那麼強，去了不夠氣的。”

梁老師：“那倒是……”

“對，媽，我想出門幾天。”賀晏臻說，“我不想看見米輅，想出去躲躲。”

賀爸爸：“……”

“……躲米輅？”梁老師也愣了下：“你躲他干什麼啊？你直接拒絕不讓他來就是了。”

“他肯定不聽，初中的時候他就堵過咱家門。”賀晏臻說，“而且我要是說狠了，影響他心然后影響他高考怎麼辦？孫阿姨不得殺到咱家跟我沒完啊“”

“……怎麼了？”賀爸爸問。

梁老師看著狀況外的丈夫，把米輅說要“天天去他們家纏著賀晏臻”的話復述了一遍。

米輅的確一直很黏賀晏臻，初中的時候，他幾乎每天都要到他們家敲門問賀晏臻走了沒，想跟賀晏臻一起上學。

那時候梁老師還覺得很抱歉，特意叮囑賀晏臻等著人家一起走，結果賀晏臻卻嫌麻煩。等了兩次之后溜得更快。

“出去幾天倒是也可以。”賀爸爸想到兒子之前便躲著米輅，也不覺得奇怪，只問他，“不過你出國的事兒考慮的怎麼樣了？要辦的事太多了，你別繼續拖，來不及辦了。”

梁老師則問：“你要去哪里？有喜歡的旅游地？”

賀晏臻猶猶豫豫，最后輕咳了一聲：“何意學長的老家是哪里的？”

梁老師吃了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你要去找何意？”

“對啊，去看看學長。這次考試績還沒告訴他呢，而且我要走的話，總得先正式跟老師告個別，擺個謝師宴什麼的。要不然過完年都見不到了。”賀晏臻被看得心虛，著頭皮點頭。

“那也太冒昧了！”梁老師卻道，“你應該先問問何意，他同意了你再去，要不然很不禮貌。”

賀晏臻：“……”

梁老師又堅定地說：“我肯定不會告訴你的。你必須先問過他的意見。如果他愿意讓你去，肯定會給你地址。”

何意不可能給自己地址，要不是想從梁老師這里套地，賀晏臻肯定就溜了，哪里還用得著利用米輅。

但是無論他怎麼磨蹭，說多好話，梁老師都認為他是在胡鬧，并表示這種事對何意來說可能是擾。

于是賀晏臻自己也覺得不妥了，不經對方同意的話，自己這樣像是個變態跟蹤狂。

可要試探著問何意，他又想不出一個無法被拒絕的理由。

日子過去一天又一天，這天中午，賀晏臻跟人組野隊玩游戲，有個隊友滿跑火車，明明在下路卻非說自己已經到上路了。其他隊友忍不住開懟，唯有賀晏臻靈一閃了啟發，打完這把立刻撥出了電話。

何意正要出門采購點東西，看到賀晏臻來電時還覺得奇怪。

誰知道一接通，就聽那邊道：“學長，我來找你玩了。你家是南城的吧，我現在快到站了。”

賀晏臻說完一頓，想起來拿梁老師人很管用，便接著道：“我媽讓我給你帶了好多東西，有做的食，要快點放冰箱。”

何意剛走到超市門口，一聽這話先是吃驚，本沒多想：“誰說我在南城的？我不是啊，我在奉城。”

“啊！我可能抄錯地址了！”賀晏臻夸張大喊，一邊在手機上搜索到奉城的火車票，“那我趕看看換乘票！這樣可能要晚點到你那了，你別跟我媽說啊，我怕擔心我……”

何意心里覺得奇怪，賀晏臻怎麼突然來找自己了？卻又被他喊得跟著張起來，連忙“嗯”了一聲：“那你買好票跟我說一下，上車也說一聲。”

“好的，你把地址再給我發一遍。”賀晏臻忍住激。

等何意那邊發來地址后，賀晏臻張大，隨后扭曲著五，嗷嗷喊著錘了下自己的口，他甚至尋思著，人類果然是猴子進化的，他在激到無法表達時，捶口的作跟園的猩猩一模一樣。

狂野、興、充滿力量！

賀晏臻原地跳起，一邊飛快地收拾行李箱，一邊給何意發信息：“那我就先去候車了，學長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