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的家里沒有暖氣，他自己挨凍習慣了，只在學生來時才會打開客廳的空調吹一會兒。這次賀晏臻過來，何意怕他冷，便將臥室的也開了，兩臺空調一起吹著暖屋子。

賀晏臻嘟嘟囔囔。何意裝作沒聽見，心里卻想要不是拿你當弟弟，誰舍得這麼費電。

賀晏臻換了鞋子跟他進屋，好奇地左看右看，又問何意：“在嗎？我要不要打個招呼。”

何意愣了下，才想起自己沒跟賀晏臻說過祖母的事。

“不用。這里是我自己住。”何意指了下客廳的三張舊桌椅，“我在家收了幾個學生輔導功課，上午和下午各教兩個小時。你要想出去玩的話就等等，我下課了帶你去周圍轉轉。”

說完打開臥室門，臥室里熱氣稍足一些，烘得何意臉面微紅：“這是我的臥室，柜已經收拾好了，你可以隨便用。床頭的四件套是新的……你自己會換嗎？還是我幫你？”

賀晏臻還有點拘束，連忙點頭：“沒事沒事，我自己來。”

他很去朋友或同學家做客，這次一時沖跑出來，也怕給何意添太多麻煩。

何意懷疑地看著他。

賀晏臻忙一把提過箱子，轉移注意力：“我媽讓我帶了牛來。”

他帥氣地把箱子拉過來放放倒，嘿嘿笑著拉開拉鏈，要掀開的時候卻突然停下，將拉鏈又扯回去了。

何意：“……”

賀晏臻自以為作很快，但何意剛剛已經瞥見了行李箱里冒出來的，英文字母的寬邊太顯眼了。

他本來有些不自在，但一看賀晏臻耳尖發紅，眼珠子轉，不由起了壞心思。

“怎麼了？”何意一臉不解，蹲下去要幫忙，“……是拉鏈壞了嗎？我來幫你。”

“不不不！”賀晏臻大，整個人撲倒行李箱上，“我自己來！”

何意板著臉跟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沒忍住，捂著肚子哈哈笑倒在了地上。

“你故意的！你是不是都看見了！”賀晏臻的臉都要紅了。

然而尷尬過后，心也放松了一下，仿佛倆人的關系一下又拉近了。他嘆了口氣，又氣哼哼地去開箱。

何意卻跳起來，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我先回屋了，你慢慢收拾，早點睡。”何意溜到門外，連珠炮似的囑咐：“洗手間在你旁邊，熱水已經燒好了，洗澡隨意。十點之前有事可以去敲我門。”

“十點之后呢？”賀晏臻問。

“定時關機了。”何意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著回了自己的屋。

電熱毯已經熱了，何意屋里沒開空調，于是早早上床，翻著手機看周邊的景點。

他沒想到賀晏臻會過來，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后，邊突然多出一個人，又比自己小，何意便覺得肩上陡然多了些責任。

剛剛去接站前，他開了空調暖著屋子，提前燒好熱水，還跟烤店的老板打了招呼留桌。

明明沒什麼朋友的人，仿佛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脈，會人了。等見到賀晏臻后，何意又意識到，自己每次看到賀晏臻都會笑。

壞笑，微笑，調笑，大笑……明明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啊。

何意了臉，鉆到被窩里，一直等到十點，見賀晏臻沒來敲門，便關門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何意下樓買了早餐，等著賀晏臻起床一起吃飯，誰知道等來等去，從七點半等到九點，賀晏臻也沒起。

何意：“……”

學生們馬上要來上課了。何意只得把東西先收去廚房，先給學生們補課。

他在回家后的第二天，便辦起了自己的小輔導班，每天早上九點到十一點補英語，下午兩點到四點教數學。

小城市里的補課費是北城的十分之一，而何意同時教五個人，所以課時費又給了些優惠。不過這樣一天下來，也能收個三四百塊錢。

不多會學生們陸續過來，何意便不再管賀晏臻，開始領著幾個孩子早讀。

他今天選的是《英國見聞錄》里的一段，等大家剛剛讀完選段，準備上課，就聽臥室門吱呀一聲，一個穿著短袖短的高個帥哥睡眼惺忪地站在了門口。

何意：“……”

幾個學生：“……”

賀晏臻前一晚鬧失眠，早上四點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覺睡了沒多久，又做夢自己在課堂上，英語老師一邊讀課本一邊拖堂不下課。

賀晏臻想去廁所，憋了半天終于醒了，迷迷糊糊就往外走，完全忘記了自己在別人家。

等看到客廳里齊刷刷地六雙眼睛掃過來，他一個激靈，頓時就醒了。

“哇——”學生們立刻了，“老師，他是誰啊？”

“是男朋友嗎？”

“老師的同學吧？”

這幫孩子都剛剛小升初中，想什麼說什麼，又八卦又活潑。

何意見賀晏臻腦袋上還翹著兩撮呆，笑著低頭翻課本：“那是老師的……學生。”

“這麼大！”眾學生驚呼，“師兄啊！”

“對。”何意笑道，“一會兒讓你們大師兄來秀一段。”

賀晏臻在一群小學的崇拜眼神中進洗手間，連上廁所都不好意思了。最后在里面又洗了個澡，把頭發干，整理了一番形象。

十五分鐘后，他神清氣爽地走出來，開始跟師弟師妹們展開學流。

然而沒幾分鐘后，流方向就偏了——有個小孩打野很厲害。賀晏臻趁何意去喝水，拿出了手機給人顯擺他的戰績和皮，最后把師弟變了謎弟。

于是何意的課堂變得鬧騰起來。這個讓賀晏臻帶著上分，那個想用他皮玩一玩……滿皮的大佬，這上哪里找去？

“你去一邊坐著！”何意頓時惱火了，把賀晏臻趕去沙發上，丟給他幾包零食。

又折返回來看小學寫作業，威利：“都好好聽課，下午給你們做個測試，什麼時候都合格了就允許他帶你們玩一把。”

“對。誰考滿分我送他一個皮。”賀晏臻在沙發上吃著薯片加碼。

何意：“你閉……”

賀晏臻：“春節皮隨便選。支|付寶轉賬。”

“那大師兄在這待幾天？”有孩子問，“我覺得我今天考不好，前幾天的都忘了。現在努力還來得及嗎？”

何意：“……”

“來得及。”賀晏臻挑眉，“加油吧，老弟！”

“不要聽他的！”何意一算要倒賠錢，立刻阻止，然而孩子們已經開心壞了。

下午上數學課，幾個小孩更跟打了似的。賀晏臻中午補了覺，睡醒后便去巡視課堂紀律，幾個小孩一看他出來，立刻坐得板板正正。

于是下課后，賀晏臻了孩子王，功帶著師弟師妹贏了兩把。

“以后不能這樣了！”何意好不容易送走幾個半大孩子，一看天都要黑了，簡直崩潰。

他補課是為了掙錢的，又送皮又陪玩，這豈不是要倒！

可賀晏臻還沉浸在當大師兄的快樂中，揮揮手：“我也不是天天送，他們考了滿分再說。你不覺得獎勵機制很有效果嗎？”

“有效果也是暫時的，就是三分鐘熱度。”何意溜達著去廚房，猶豫著晚上出去吃還是自己試著做飯。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上課把知識講明白就夠了。最后學多還是看他們自己。再說了。”何意找出炒鍋，又指了指賀晏臻，“像是他們的大師兄賀同學，沒有獎勵機制，一樣可以考得很好嘛！”

賀晏臻笑嘻嘻地跟過來，看著何意轉來轉去找東西：“我也想要獎勵。”

“皮嗎？不稚。”何意吐槽他一句，卻又問，“你喜歡哪個？”

賀晏臻：“你要送我？”

賀晏臻沒想讓何意給自己送皮，但他這會兒發現，何意對自己有一點點雙標。

同樣的皮，送別人是浪費錢不劃算，送給自己卻毫不猶豫。

輔導功課也是，明明知道修行在個人，但教自己的時候，何意卻恨不得把知識點掰碎了喂給自己吃。

何意給他改試卷，也是每道錯題都要用好幾種的筆來更正。

紅筆寫用到的知識點，藍筆寫解題思路，黑筆寫正確答案。另外還有紫或黃油筆把他的錯誤答案涂掉，怕他回顧多了產生印象。

有次賀晏臻的班主任看到后大為驚艷，想要復印出來給全班同學一塊看看，結果遭到了賀晏臻的強烈反對。

他平時是十分大方隨意的一個人，但遇到跟何意有關的事，便會格外自私，獨占很強。

“你不用給我買皮。”賀晏臻琢磨著要點其他獎勵，“你給我寫張兌換卡吧，等我想好要什麼禮，拿兌換卡來換。”

他說完一陣風似的跑回臥室，找了一張格子紙，折卡片大小，拿過來給何意。

“想好了啊，這個有截止日期的。”何意卻瞥他一眼，“你不是要出國了嗎？以后也不能經常見面了。卡片過期就要作廢了。”

賀晏臻還沒想好以后的方向，聽他詢問這個只能不吱聲，神也落寞下來：“我不知道。”

何意卻當他已經決定了，鼓勵說：“出去看看吧！你英語不錯，考語言應該沒問題。我們舍友托福分數就高的。”

“你舍友還是你男友？”賀晏臻問，“他考托福干什麼？你們要出去？”

“不是，他以前有這個打算。不過現在不打算出去了。”何意把卡片放在灶臺上，想了想，寫上禮兌換卡，下面有模有樣地用小字寫了三行注意事項和有效期。

寫完后還加了個可的花邊，遞給賀晏臻：“你別稱呼，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賀晏臻大吃一驚，“你們分手了？”

“分什麼分，我們一直都只是舍友關系好吧。”何意笑著搖搖頭。

之前賀晏臻調侃過兩次，但何意當時正聊著別的事，因此沒有特別拎出來否認。今天見賀晏臻還誤會著，他便順道澄清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如果賀晏臻要全力高考，那何意無論如何都會避免跟他談論的事。

但現在賀晏臻要走了，何意便覺得跟他聊聊也無妨。

“他不是還暗中給你兼職費什麼的嗎？”賀晏臻震驚道。

“他只是熱心腸。”何意笑了下，又嘆了口氣，“他說換別人，也會這麼做。”

何意想到那次的晚飯便說不出的覺，他相信甄凱楠那晚肯定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他當時臉紅害，差點主開口。而甄凱楠卻在一切發生之前，來了個讓雙方心知肚明的澄清。

這種明令何意到無地自容，于是他學會了為自己加一層防護罩。

甄凱楠在假期中每天給他發七八條消息，他也頂多只會回一句。表錯會錯意的事，他說什麼不會再干了。

“沒事別心這些七八糟的。”何意又要提醒賀晏臻好好學習，然而轉念想到賀晏臻用不著了，便又改為問，“你打算在這住幾天？”

“我……”賀晏臻太錯愕了。他的大腦宕機，表失控，在何意看過來的時候，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面部。然而已經晚了。

何意看到賀晏臻的臉上炸開一個笑，那雙眼睛太閃亮了，有掩飾不住的歡喜跳躍出來。那濃烈的緒也如鋪天蓋地的熱浪一般，將小小的廚房徹底淹沒。

何意的防護罩被燙開一個缺口，他到不可思議。

賀晏臻從何意徐徐變化，繼而慌的表中，敏銳地意識到何意明白了。這人終于明白了。

他了，又覺得此時說什麼都不合適。

空氣變得安靜人，在何意臉越來越紅，要轉開臉時，賀晏臻飛快地湊過去，在他的畔撞下一個吻。

隨后一張卡片過來。

“謝謝學長的獎勵！”賀晏臻哈哈大笑，跳起來跑了。

何意：“……”

何意靠在灶臺上，一手著被撞疼的犬齒，目瞪口呆地看著賀晏臻奪路而逃，千言萬語匯集中，最后只凝聚出一句優的中國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