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如意》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何意說的是實話。

小時候,家里人都不重視過生日,何意甚至不知道媽媽的生日是哪天。當然媽媽會記得他的,有時候還會給他零花錢,讓他自己去買點好吃的。

等到中學,何意開始住校,腦子里就更沒有慶生的概念了。

他知道很多同學都會在意這一點。高二時,他們班長過生日,還曾請全班同學到酒店吃飯。何意收到邀請后想過給對方買禮,但是一琢磨,一旦開始參與同學慶生,以后其他同學的禮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于是便又放棄了。

拒絕一次總比拒絕多次要省事一些,這是個很淺顯的道理。

不過在另一件事上,何意卻做了相反的選擇——他主告訴梁老師,假如有家長想要自己的聯系方式,梁老師可以放心給出,到時候他自己來拒絕。

這樣做避免了梁老師從中為難,但對何意來說卻多了不麻煩。尤其是有的家長心焦慮,往往不考慮何意是否在上課,便打電話說請他做家教的事

何意只能將手機靜音,等課間再給他們回復,一一拒絕。

在日復一日的平淡日子里,何意的注意力開始被史寧分去一些。

他會不自覺地留意史寧的一切,對方聊什麼話題,穿什麼服,笑起來是什麼樣……何意打心里覺得史寧漂亮,充滿靈氣的眼睛,天然上翹的,仿佛生來就是讓人寵的。

他偶爾想著自己也該換下服,打開網店,卻總忍不住看史寧穿過的款。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買一樣的,更何況也買不起。

買回來穿上,也不是史寧那樣的氣質和樣子。

何意發現自己開始為了高考而患得患失,又或者是為了高考的那個人。

孫雪就是這時毫無征兆地闖進了何意的生活里。

給這位傳說中的何同學打電話,聲音極盡溫討好,又拋出高薪利

何意在聽到這個家長的聲音時便覺得不舒服,等到對方開始夸獎自家孩子如何聰明的時候,何意才敏地抓到了關鍵字——“米輅”。

這時候,話筒里的聲音終于跟記憶深的某個人對上了號。

那個跑去學校,在場拉著他給他下跪的年輕

那個說“讓你媽放過我”的小三。

何意這天帶了午飯回宿舍,本來打算中午給賀晏臻批時間的。反應過來后,卻腦子里發空,只覺得渾冰涼。

他握著手機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偏偏聲音十分穩定,問對方:“請問,你老公是米院長嗎?”

那邊的人愣了下,隨后驚喜地承認:“是啊,是他,是不是你家里人認識?”

“是的。”何意的牙齒打,在對方的期待中笑著說,“孫士,你七年前給我下過跪。不如這次,你再來場跪一次,求我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

何意的左手勾著打包袋,袋口傾斜,盒飯掉到了地上,他卻毫無知覺,只攥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里,慢慢道:“原來你兒子也在附中讀書?那我可得好好認識認識。”

“是你?!”孫雪從巨大的驚詫中回神,終于把“何同學”跟米院長的大兒子一塊,在那邊驚懼大喊,“你敢!你要敢招惹米輅,我絕對饒不了你!我、我……找人弄死你!你怎麼不去死!”

“我會的。”何意道,“我會死的。拉了你們全家陪葬后。”

孫雪:“……”

“你知道我為什麼考來北城嗎?”何意說,“我來這就是為了找你們。你知道我學的最好的是什麼嗎?是化學。”

他深吸一口氣,在對方的沉默中徐徐道,“附中是嗎?我記住了。以后你兒子在校外買的東西,吃的喝的,手過的,不一定哪樣就被我加工過。放心,我不會直接要他的命,我會讓你親眼看著他怎麼時不時地痛苦。”

“你……”

“你死了我媽,我來死你兒子。”何意一字一頓道,“你就慢慢等著吧,我們都等著。”

他在那邊的咒罵中掛了電話。過了很久,何意松開手機,慢慢蹲了下去。

宿舍門開著,有人走進來,給他披了一件外套。地上的盒飯被人收走,地面被用過。又過了會兒,那人洗過手,在何意對面蹲下,隨后改為單膝跪地,用力地抱住了他。

“沒事了。”史寧輕輕拍著何意,聲音隔著服悶悶地傳過來,“沒事了,不生氣。”

何意的倔強地僵著,骨頭的像鋼板。史寧便一直單膝撐著,又去握他垂在側的手,一點一點把他的手指掰開。

“賤人自有天收。”史寧說,“大仇未報,可別把自己氣壞了。”

他的肩膀上有淡淡的檀木香,何意垂著腦袋,被他抱了好一會兒,漸漸放松下來。溫暖的檀香隨即把他包裹住,何意緩過勁,有些不好意思,扭頭躲了躲。

“躲什麼?”史寧笑著問,“害了嗎……真臉紅了啊?”

何意又尷尬又,連忙站起來,見史寧還單膝跪著,又連忙拉他:“謝謝,我……我沒事了。”

甄凱楠、彭海跟一位學長正好推門進來,見何意臉通紅都是一愣,隨即看到了地上的史寧。

“……”史寧在眾人注視中,一本正經地仰著頭,“快說我愿意,我把戒指套上咱就完婚了。”

何意被宿舍的人一頓科打諢,很快將這通電話忘到了腦后。

另一邊的孫雪卻陷了驚慌。

米輅對而言既是親生骨寶貝兒子,也是的依靠。當年孫雪能從病房一步邁進小別墅,其實就是母憑子貴。

那時候米忠軍正在事業關鍵時期。他年紀輕,能力雖強但缺乏人脈,跟對手相比都是劣勢。就在這時,有人給他介紹了一位高人,為他指點迷津,說是XXX都親自上門拜訪過的。

米忠軍對此深信不疑,提了厚禮拜見,卻被高人拒之門外。后來米忠軍多番找人幾次相請,高人才肯出山,卻不收他東西,只指點了一句。

——次子有麒麟命,長子是化骨龍。

這兩孩子一一克,全看米忠軍自己怎麼選擇。

那時候孫雪剛懷了孕,米忠軍原本去打胎,一聽這話立刻改了主意,將人好吃好喝供起來。后來確認孫雪懷的是兒子,米忠軍便愈發謹慎。

說來也巧,何意出生那年他不順,競爭失利。第二年米輅出生,他卻一帆風順,仕途平坦起來。

高人的一番話也了米忠軍心里的疙瘩,他何止是不喜歡何意,簡直是厭惡。

再加上妻子遠嫁,岳父母也已去世,別人的妻子娘家多多都能給予助力,或是人脈,或是金錢,唯獨自家的這個只會在醫院加班,掙那麼點錢,還伺候不好公婆。

他越看越不滿,回到家里只會覺得苦悶,跟妻子吵架,拿何意撒氣。可何意偏偏安靜地嚇人,時常在門后,墻邊……就那樣怯生生地看著他。

米忠軍偶爾被那雙眼看得發虛,隨后便會愈發確信,這孩子邪,是他家的化骨龍,是他的克星。

他打算好了,就讓這小子隨便念念書,以后早點畢業進廠子,沒出息的人也闖不來大禍。他給何意安排到家門口的小學,幾乎不會給他零花錢。

后來他的職位一步步提升,手里的油水多起來,醫院里多有了點風聲。米忠軍做事謹慎,便一切都通過孫雪和他的弟兄來辦,自己并不沾手。

而堪稱清貧的家庭,也了他干干凈凈的有力佐證。

這一招可比他們院長高明多了——他們院長坐奔馳到小區外面,還得換自行車騎車回家。收錢還得跑到廉租房里……

這些年來,米輅一直是米忠軍眼里的福星。

直到何意考A大,米忠軍的心思才開始活泛,心想倆孩子都年了,這化骨龍還能吃到我?他琢磨著跟何意修復關系,畢竟A大的兒子,用太多了。

孫雪知道米忠軍的打算,在何意的一通威脅后,提心吊膽了好幾天。只能一邊張米輅的藝考,一邊給米忠軍吹枕邊風,提前醒他何意天生克他,小心他仕途被何意影響。

米忠軍聽著煩,便干脆夜不歸宿。

米輅周末回家,又惦記賀晏臻的那個家教老師,見他媽遲遲沒有請到,于是也拉著臉。

他的藝考績不錯,找那位家教老師也不是為了學習,而是想接近賀晏臻。賀晏臻最近天天粘在教室的凳子上,怎麼喊都喊不出去了。

孫雪卻不敢告訴他那老師就是何意,怕米輅心生好奇,萬一去見了何意,后者再給他灌毒藥潑硫酸……于是只說那人要考試沒時間,又叮囑米輅離著賀晏臻遠著點。

“你有病吧!”米輅卻是一聽賀晏臻就要炸的,在樓下吃著水果罵,“你自己沒文化被人家媽媽笑話兩句,怎麼還急眼了呢,我就喜歡找他!就喜歡他!”

孫雪滿腦子社會新聞,又驚又怕,在樓上氣急了喊:“你喜歡他他喜歡你嗎?寒假天天往人家那邊跑,連大門都敲不開,你天天上桿子賤不賤吶!”

“我賤我愿意!”米輅“哐”地一下踹翻茶幾,上面的水晶杯摔碎一地,他站在碎玻璃上跟孫雪對罵,“賤也是隨了你!”

母子倆嚷嚷幾句,保姆阿姨和米老太太都出來拉架,孫雪嚎啕大哭,米輅也惱怒摔了碗跑了出去。

米家一團。

米輅一路哭一路跑,打車去賀家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等待這樣的時刻。

這樣走投無路,可以順理章非見賀晏臻補課的時刻。他覺自己可以為了見這一面付出任何代價。

米輅掛著滿臉的淚,無比狼狽地敲開了賀家的大門。

梁老師這會兒正跟賀晏臻商量何意生日那天的安排。

認為那天他們可以都請一天假,大早上開車帶何意去看日出,拍幾張照。然后去游樂場玩一天,下午三人一起看個電影,晚上回到家里來慶生。

賀叔叔原本也想參加,梁老師卻怕他們一家三口都聚齊,會讓何意景生,于是安排丈夫在家定蛋糕,準備禮,吹吹氣球布置布置。

“總歸就是力氣活歸我唄。”賀爸爸道,“好吧,我給領導做好后勤工作。”

“獎勵你打氣筒一個。”梁老師哈哈笑著,又正兒八經地拿了一份策劃書,問兒子,“你覺得這方案行嗎?你們年輕人是不是更喜歡去室逃什麼的?我怕這安排太老氣。”

“我倒不怕老氣,”賀晏臻卻道,“我怕你請不到人。”

梁老師搖頭:“這有什麼請不到的?綁也得把他綁來。那天他們也沒什麼課。”

賀晏臻還是擔心:“萬一他不想慶祝呢。”

賀爸爸笑著說:“那就當做是普通的一天。”

三人敲定方案,又商量著出去買禮,就聽外面有人砰砰敲門。

梁老師走到可視門鈴那看了眼,頓時給嚇到了:“這孩子,怎麼了?”

米輅來之前滿腦子都想告訴賀晏臻自己多悲慘,然而此時此刻,站在別人家的玄關,想見的人在沙發上,投來散漫疑的一瞥時,米輅卻又想逃了。

到自己說不出的狼狽,明明平時絞盡腦用最好的一面去吸引賀晏臻,今天卻怎麼了……

“你的手破了。”賀晏臻突然說,“去洗洗吧……”

米輅低頭看著地面,眼淚在地板上滴答出兩灘圓圈。梁老師跟丈夫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賀爸爸隨即轉,給米院長打電話去了。

賀晏臻也有些懵,他看看一個勁兒哭的米輅,又看看梁老師。

“晏臻,你帶他去沖一沖。”梁老師道,“我去找下藥箱。”

“好。”賀晏臻道。

米輅屏住呼吸,怯怯地抬頭。賀晏臻這次沒表現出不耐煩,而是把他拉到客廳的洗手間,打開了水龍頭:“可以自己洗嗎?”

米輅連忙“嗯”了一聲。

賀晏臻幫他把鏡前燈打開,指了指巾,轉出去了。

米輅的兩只手都破了,一只在大魚際的位置,另一只在手背上,他把手放在水龍頭下面,心里卻盼著最好止不住,一直流,傷口深一點才好,這樣賀晏臻是不是會擔心?

他太想得到這人的關注了,剛剛賀晏臻靠近的時候,連空氣都是甜的。

“米輅。”梁老師在外面問,“你怎麼樣了?”

米輅忙說:“快、快好了。”他匆匆用手洗了洗臉,心想幸好自己哭完之后不丑,眼睛如果腫起來那就太慘了。

他慢吞吞走到客廳,賀晏臻還在沙發上坐著,低頭看手機。

梁老師拿過了醫藥箱,讓米輅在一旁坐下:“你這傷口怎麼弄的?剛剛是怎麼了?”

米輅不敢說自己跟母親對罵,低聲說:“是因為……我藝考都過了,我媽媽怕我文化課不夠高……就說我了幾句。”

“那也不至于這樣啊。”梁老師覺得不理解,見米輅委委屈屈的樣子也沒繼續問,幫他了藥,又摁上一塊創可

回到臥室的時候,賀爸爸那邊剛打完電話

梁老師低聲問:“怎麼回事?好好的哭這樣?”

“米院長說他老婆把孩子罵跑了,剛剛兩口子急得要報警呢,米輅這孩子氣大,讓我們幫忙照看一下,他那邊忙完了過來接。”賀爸爸說,“怎麼辦,咱還出去嗎?”

“讓晏臻陪著他吧。我們先買我們的。”

梁老師嘆了口氣,推門時看著沙發上目躲躲閃閃,總去瞟賀晏臻的米輅,又遲疑了一下,“算了,別讓他倆單獨待著了,一塊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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