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都是怎麼看待老板的？

很有律師會在一間律所做一輩子——訴訟律師和律所有時候就是個掛靠關系，隨時帶著自己的客戶換個前綴，按理說度過一年的實習期之后，理論上律師就沒有老板，完全可以自己跳出來單干，但實際上一個小律師的案源往往相當有限，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要給自己找個上級律師，為他做些簡單重復的活計，同時耐心地磨練自己的技藝，培養人脈，也從上級律師手里得到一部分分紅（是多是要看上頭良心），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再帶著滿滿的微信通訊錄自立門戶。

曲琮雖然幾次實習都在公檢法，也很有校友進這麼好的所做非訴，但不同學已經在律所工作，平時群里打屁聊天，對上級律師這個群并不缺乏概念——舊社會的學徒制里，師父通常都是很可怕的，喜怒無常屬于標配，□□和神的雙重待更是免不了的必修課。當然現在是法治社會了，不存在□□施暴，但如果曲琮那些同學的抱怨都是真的，上級律師這四個字大概就相當于神病人，還是很狂躁的那種武瘋子。

出爾反爾、說過不認、公然甩鍋、遷怒痛斥、榨汗，這五點要說哪個小律師沒從上司上嘗過，那只能說明們沒說實話。曲琮在進華錦之前偶爾想到這些，也會有點憂慮——萬一元律師工作中脾氣不好，這個有想過也能接，但如果真和學長他們形容得一樣惡形惡狀，濾鏡破滅的覺肯定非常不好。

不過，和擔憂得不同，至到目前為止，元律師非但沒有撕掉畫皮出盆大口，反而和氣得要命。看出曲琮無能的真相，也沒有現場開掉，而是捧著茶杯慢慢地給講，“其實這非常正常，你接的六年專業教育并不是讓你擁有專業能力——法學院的知識教育只能直接平過渡到理論研究那邊去，不管你是做訴訟也好，進公檢法部門也罷，只要是做實務，總有一個再教育的過程。不奇怪，也沒必要自卑，所有人剛進律所的時候都一樣，都是什麼也不會，接下來的工作中我們自然會教你的。”

如果學院教育對專業工作沒有一點幫助，那對學歷為什麼又有這麼高的要求？

這問題有點太細了，不適合打擾日理萬機的大律師，所以曲琮并沒打算問，但元律師似乎從的表里看出來了，說，“這只是律所想要節省時間罷了，法條你不用背下來也背不下來，但律所需要你快速檢索文檔，在復雜的法律事實中梳理出事件邏輯和適用法條的能力，這一點海外院校做得好，他們的課程要求學生在短時間閱讀大量文獻，并且寫出綜述，這些能力恰好是我們需要的，所以大律所總喜歡招這些名校的學生，也不是完全因為帶關系，有些合伙人不太信任自己沒讀過的學校，不過學歷的意義也就僅此而已了。”

自己是名校畢業生，當然可以這樣說，曲琮的學歷是短板，想到春神氣活現的樣子總有重重疑慮，不過知道自己現在最好應當表現出被鼓舞到的樣子，于是發演技，地說，“謝謝元律師，我會加油的，我會證明你的選擇沒有錯。”

“我的選擇是不可能有錯的。”

這番勵志發言對元律師來說卻仿佛有些稽，笑著喝了口水，“給你們的大部分工作都很簡單，無非文字工，智商正常的人只要不是特別心，進來了就沒有適應不了的，除非你的智商低于正常水平——”

忽然低了聲音，現出了剛才教訓春的樣子，有威嚇地問，“告訴我，你特別笨嗎？”

想象中極為高大上，只有最聰明的一伙人才能勝任的工作居然被說是文字工？智商正常的人就能做……那他們聘名校畢業生干嘛？

——曲琮當然不笨！上a大的研究生是因為只能上這一所，而不是只能考這一所，不過膽子的確不能說大，又完全被這說法鎮住了，元律師擺明了逗，也嚇得要跳起來，結結地說，“當、當然不笨！”

元律師是真的被逗樂了，臉上現出明的笑意，“那就好好干吧，春也就多你一個月的實習經歷而已，一個月以后，我希你能趕上他。”

這是對話結束的信號，曲琮知道自己應該告辭了，也模糊地意識到最后這句話大概是領導層常見的馭下心經，在員工間點燃攀比緒，更知道什麼樣的回答是適合的，無外乎‘明白了，老板，不會讓您失’之類的，不過心深還有個疑問未解，這個念頭從知道春的學歷就已浮現，元律師鼓勵的話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也讓疑問更濃。

這問題其實不算太冒犯，只是并不適合現在的對話場合，不過錯過這個機會，下一次和元律師單獨相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慢慢地站起來，在心底猶豫了一會，還是問道，“元律師，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他們間的關系實際不到來問什麼，元律師的吩咐照做就可以了，這一點兩人都是知道的，元律師眉一飛，顯示出的詫異，但曲琮意識到元律師的格是真的很好，沒有拒絕，也沒有生氣，仍是饒有興致地笑問，“嗯？”

“雖然工作容簡單，但傾向就是傾向，我想……”

曲琮回想張對的態度，半是猜測，“我想華錦以前應該也不例外，在應屆生里，我應該是突破華錦錄取的學歷下限了——那麼，我是有什麼優點，讓您看中我呢？”

任何事都有原因，曲琮有自知之明，這世界并不是一本瑪麗蘇小說，就算是，也不可能為主角，罕見大膽，抬頭觀察元律師的面部表——如果有什麼用意，相信至能流出一蛛馬跡。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就像元律師也是個很好的老板，沒被曲琮的大膽冒犯，反而似乎有一欣賞，笑了一下，“確實，華錦一般不太會仔細看你們學校的簡歷，不過今年是個例外，去年我去你們學校做了講座之后，我讓張把你們學校的簡歷都留下來。”

曲琮沒想到元律師還記得這個講座！雖然那個講座直接策給華錦專門制作了一份翔實的簡歷，甚至還因此多發了一篇論文來填充版面（現在已知道這大概都是無用功），但說到底，不過是學生會搞的一次活而已，對學生可能是一次開闊眼界的經歷，但在演講者來說元律師沒有任何理由當回事。

——甚至還為這麼一次改變了華錦的招聘政策！

激得結結，“我還以為您經常做這樣的講座——”

“那你是高估非訴律師的社會影響力了，我們確實參與了很多商業界的大事，不過永遠不是主角。”元律師說，“當然我本人對這些事也沒太大的興趣，不過那個講座的主題很特別，也給我帶來一些——法律界的，這的確是個很有意思的議題，起碼在非訴這一塊，頂尖律師是有些太了。我想，如果有學生聽了這個講座，對非訴產生一興趣，華錦應當至給個面試機會，或者更進一步，讓們進來實習一段時間。對我來說這只是一件小事，但對你們也許會有很大的幫助。”

這是當然，能在華錦實習，將來就有往同等級律所跳槽的可能，律所還是很看重第一份工作的，如果一開始就進了野路子律所，基本就永遠失去往上一級跳的機會了，曲琮的心跳得很快，像元律師這樣高高在上的功人士還能保有這份善意，確實會讓人覺得生活可以非常好，不過依然有些疑，

“但是，我們這一屆只來了我一個——”

“是啊，看起來因為那個講座想來華錦的學生并沒有太多。”元律師說，“你是不多的幾份簡歷中最符合要求的那一個——所以你要注意了。”

的表嚴肅起來，語氣也帶上幾分鄭重，不是嚇唬春的那種，“你的表現，就決定了a大法學院在華錦的形象，這扇門是會被推得更寬，還是從此合攏，就看你能不能住了，曲律師。”

曲琮不凜然，現在已經覺到這份機會有多得來不易——哪個大學不開設法學系？但頂尖的就業機會就這麼多，傳統貴族院校的畢業生可以很輕易地把持住這些資源，因為元律師偶然一個意，得到了這個寶貴的機會，能不能為母校做出口碑，就看自己了。

事只關乎自己的時候，沒太多自信，但當無形間也要為別人的利益負責的時候，曲琮反倒鎮定下來，站起說，“我會努力不讓你失的，元律。”

元律對笑一笑，笑容欣賞而又不乏矜持，接過的新人律師應當是很多的了，不會第一面就對誰大為激賞，總是要在工作中慢慢底。

“對了，”告辭之前，曲琮又說，“律師要接的收購案，我們代理的是【韻】吧？——您在談到收購的時候，看了您的包一眼，那應該是【秦韻】的定制包，我注意到了它的扣子。”

【韻】是國最大的設計師品牌，旗下有不系列，【秦韻】是他們的高端定制線，剛開始只做男裝，近幾年開始往裝涉獵，當然也有鞋履箱包。不過奢侈品牌還是以國外為主，很多消費者并不悉這個品牌，更別說他們的高端線了。而且剛才元律師也只提到‘品牌收購’，這個品牌可以是任何領域的品牌，曲琮的猜測可以說是非常大膽，元律師的眉挑的高高的，挑了很久，這才說。

“我得提醒你，雖然就職于一間律所，但是我們有些易是要求嚴格保的，沒有進組的律師嚴打聽。最保險的做法是，在沒弄清楚易的保需求之前，永遠不要打聽不屬于你的案子——其實這對于大部分律所來說都是常識。”

大概是孩子，還是因為元律師的懷才被招進來的孩子，元律師對不像是對春那樣嚴厲，語氣里只是含了一溫和的警告，曲琮知道自己大概是冒犯了一些不文的規矩，不過此時道歉只會讓顯得更笨拙，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說，我對時尚行業很了解——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也許在這個小組，我能給大家提供更多的幫助。”

“我會考慮的。”元律師說，的表平淡下來，已不如之前那樣友好，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幾下，點亮屏幕，“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曲琮腳步穩定，退出辦公室合上門才捂了捂心口：剛才可能是太大膽了點，這一步可能會直接毀掉在元律師心中的形象，而且也和父母的言傳教背道而馳，新人麼，‘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既然什麼都不懂，元律師也知道什麼都不懂，表現得越老實越好似乎是萬全之策。

但是——

又想起春的姿態：這個同期生很聰明也很明，想要超越他應該先做到全面模仿，他為什麼那麼積極地表現自己？一定是因為這樣做對他在律所的發展有好，律所大概不是事業單位，比起斂他們更喜歡進取。已經什麼都不會了，在第一次會談中懵懵懂懂出了大丑，至不能被上怯懦、膽小和平庸的標簽。

元律師……應該更喜歡大膽嘗試下的小錯誤，也不喜歡什麼事都唯唯諾諾的應聲蟲吧……

曲琮走去領自己的職試卷，在心底有些不確定地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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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玩的小姑娘。”

在玻璃門之后，元律師也正和友人閑聊，邊商議著午飯約會的地點，邊吐槽著近日的辦公室變，“很聰明，學得也很快，甚至可以說很大膽，不過就是被家里人保護得太好了，一眼就能看得到底。”

曲琮的家里人管教得應該非常嚴格，這一點從舉手投足很多地方都可看出痕跡，元黛有一惋惜，“如果被送出國學過，可能會老練一些，現在就要看了，能不能適應我們這一行的節奏——坦白講，我不是太樂觀。”

“居然會想這一行，真是罕見，”友人在電話那頭輕噱，“你們這一行，除非混出頭，不然就四個字，拿命換錢。”

“我也覺得，有那麼多事可以做，非得來干這行？”元黛半開玩笑地說，一邊說一邊出職登記信息表來看，曲琮父母的資料都列在上面，打開瀏覽搜了兩個名字，“我以為只有我們這樣的鄉鎮土妞才要搏命去拼。”

“我才是鄉鎮土妞，你至是縣城家庭的，ok？”友人吐槽，又講，“對了，我書剛給我說，可能模板合同出問題了，郵件已經發過來了，你記得抓安排下，這件事不要上會是最好。”

“好，我知道了，會人去跟進的。”元黛心里一，開了oa開始看工作量，在白紙上寫下幾個人名，不過語調依舊保持穩定，對客戶什麼時候都不能慌張，得讓們覺得事很小。“中飯你決定去哪吃了嗎？”

“我把餐館名字在微信上發給你了。”友人說，“對了，你剛才說的那個小朋友——還是多照顧一下吧，先安排幾個簡單的案子唄，刷一下練度，循序漸進，不要揠苗助長嘛。”

元黛的眼睛了一下，有嗔怪地說，“知道啦，還用你說，我們招聘個新人也要本的好吧，進來了肯定不會不管啊——倒是你，最近還真玩起網游了？刷練度，這個詞組不像是你說的呀，哦，對了，我們吃午飯的時候我有事要宣布——我又單了。”

“這算新聞嗎？不過當然，肯定還是要聽全部細節——”

東拉西扯，說些生活瑣事，中午又去吃一頓半商務半私人的午餐，元黛三點多才進的辦公室，司機回家給拿晚飯送來，吃完了繼續投工作，一切差不多理停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華錦依然有一多半的人沒有走，元黛走到辦公室門邊倒水，順便張一下，今天的兩個新人里，春沒走，雙眼盯著電腦，正在打字，曲琮工位上已沒人了，電腦屏幕也是黑的。

點點頭，回去翻了翻oa，把兩個人的作業都拿來看了一眼——說是作業，當然不是一個題目，其實也是為了案子服務，低年級律師主要在為中年級、高年級律師寫文件綜述和摘要，這種活對應屆生來說是很新鮮的，誰也沒有學過，該怎麼寫？就是對著事務所文件庫里，們能查閱得到的類似文檔，自己仿寫。

這種東西就像是應試作文，經過一定時間的訓練誰都可以寫好，不需要天分、靈，春在紐約實習的時候就已經進行過這樣的學習，所以他的品有模有樣，格式也經過靜心打磨，他確實可以直直用。

曲琮的摘要，寫得還算不錯，字數過多了點，讀起來也不太通順，不過考慮到要在一天自學，這份果是可以讓人滿意的。和想得一樣，這個小孩算得上聰明，只是過分生慣養，一團稚氣，可能很難在這個行業適應得好。

事實上，元黛對曲琮的前景并不樂觀，只是不會說出來而已，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電話。“張，我明早可能不會準時進辦公室，你負責通知曲律師，讓進潤信那個組吧。有什麼不會的，你多教一下。”

以曲琮的學歷，進華錦就是罕見奇觀，現在還得到元黛的特殊關照，正常人都會好奇，但張一年能賺這麼多錢當然不是沒有理由的，從來不問太多。“好的，元律，不過——”

連這樣的‘不過’都很發生，元黛說，“怎麼了？”

“一般新律師進所都有師父帶的，但是之前何律師辭職了之后，您說潤信的況比較復雜，就沒有指派高年級律師，現在潤信組里都是年輕人——”

“噢。”元黛想起來了，潤信的案子的確沒有復雜在案上，案子本簡單，博弈都在案件之外，咬了下，想到原本自己打算休假一周，和男友去附近海島共度兩人世界，但現在這塊時間空了出來，便很快下了決定，“也對，那這個案子就劃在我這里好了。”

“那這樣的話——”

“嗯，既然是這個樣子，那就由我來做的導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