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曲琮肩膀一，不知是震驚好還是尷尬好，當著好朋友的面貶低另一個好朋友，這也未免太尷尬——而且元律師是什麼意思？難道簡律師看在同學面子上沒有盡律師義務——

這個猜想沒有繼續延展下去，因為元律師還沒說完，“至于潤信老合同里的環保條例，其實你并不是第一個注意到的人。新條例頒布的時候我們正在制定模板，也立刻修改了模板合同，但最后送過去的版本參考了李總的意見。”

李總，李錚的父親？潤信的話事人？——但看過這個案子所有的往來郵件，還有模板合同的幾版底稿，這些資料在標準化流程中都是要存檔備查的，完全沒有現過這一次協商的容啊。

“我知道你應該是看過這個案子所有的往來文檔了，”元律師說，“聰明的律師都會這麼做，歷史文檔可以解讀出很多信息，也是律所對自己的保護，在糾紛中我們可以保護自己的名譽——這都是寫在規章里的事，似乎也很有道理，我們做律師的就是要和規章制度打道，越合規越好。”

“但你也要知道，佳和在f省經營了很多年，是f省最大的制藥企業，潤信的規模還比不上他們——他們是有架子的，而且權關系非常復雜，有私人東也有當地政府的份，潤信也有很多東，李總只是最大的一個——你也要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很多規章之外的事，如果你對它們完全沒有了解，那是接不到客戶的。”

完全沒有正面解答疑的意思，為什麼李總不堵上這個條例，佳和復雜的權關系又意味著什麼，曲琮意識到元律師沒有說出一句的確存在風險的話，只是陳述了一些事實而已，這些話就算被錄下來拿出去放也不能指責做錯了什麼，沒有正面承認華錦沒按律所規章辦事，擅自刪除了模板合同的修改歷史，也沒仔細解讀潤信與佳和的關系。

佳和規模更大，自然要在合同中取得更有利的地位，而李總也只是潤信的東之一，行事一樣不能無所顧忌，他不想特意為佳和修改模板合同中既定的條款，留下oa證據，寧可在模板合同上就留出缺口，之后再視況改，且又有把握佳和不會在環保條例上出事，因為佳和是f省最大的制藥企業，又是地頭蛇——

曲琮看向宴會廳中心，潤信的高層和一個中年男人相談甚歡，朱律師剛介紹過他，那位男士姓黃，也是佳和的董事之一。

又看看元律師，元黛也看著，哪里像是喝了酒的樣子！

“李總和黃總一起促了藥廠的合作？”曲琮說，頓了一下，“華錦是李總找來服務潤信的，天是——”

元律師點點頭，“黃總牽的線。”

拍拍曲琮的肩膀，以示嘉許，“你做得很好，只有很聰明，專業敏度又高的律師能在三年前的老合同里發現，不過實務是實務，有些東西只能在實務里參詳，慢慢的你會明白，為什麼合伙人能賺最多的錢，這一切當然都不是沒有理由的。”

曲琮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掉突如其來的真相，當然有種被愚弄的覺，過去一個月的提心吊膽——為什麼元律不在第一時間說明真相，啊，對了，這是違規作，名義上并不存在那份完的模板合同，不會公然承認自己刪過文檔，但是這樣的話，新模板送到潤信難道不會讓李總不悅嗎？——噢，也許是因為服務的終究是潤信而不是李總，元律估計也不愿讓這個存在太久，畢竟環保政策收已經持續了三年，而且看起來不會馬上松弛，繼續放任這個存在的風險是越來越高了。

諸多推理掠過腦際，最后跳到一個很無厘頭的答案，曲琮恍然大悟，“難怪朱哥一點都不張！心還這麼好！”

這也就是說元律師肯定告訴了他真相，卻瞞著——

“他應該去問過何律了。”元律師說，沒等曲琮問就給了解答，“我什麼都沒有說。”

何律師是之前的中級律師，也是oa流的簽字人，自然深知，至于元律師，就像是對曲琮一樣，當然不會正面解釋什麼，那毫無疑問會讓自己于危險之中。這本是個小案子，只是下頭的人負責，元律師什麼都不知道的話，就算出了事，其余合伙人也不能給帶來太大的麻煩。

曲琮呆呆地著元律師，進華錦工作之后，自以為看了非訴律師鮮亮麗外殼之下的兵荒馬，可現在才知道這兵荒馬不過也只是第二層表象，好像第一次看到了真實的律所，也好像忽然間明白了一點朱律師的話。

【一般來說，在事務所我們不會把上級律師視為偶像，也不會和平級同事為朋友】

【我們只是暫時的隊友，潛在的敵人】

當利益損時，溫的上司將會立刻轉化為你的敵人。如果潤信的合同出事，李總會到其余東的力，他會把力轉嫁給華錦嗎？如果會的話，元律師又會把力轉嫁給誰呢？

“你有點破滅了。”元律師說。曲琮驚了一下，趕忙收起臉上的種種緒。“我……”

“其實朱子強有句話還是說得不錯的——”元律師打斷，當曲琮崇拜的時候，把曲琮當寵看待，現在曲琮幻想破滅了，反而正經起來。“距資本越近，道德也就越靈活。什麼道德都是這樣，這一行就是這個樣子。”

大概以為曲琮還在震驚業務上的邊球作——當然并不是說曲琮對這點就接良好了，也確實很難接這一點，只是現在要震驚的東西太多了，完全反應不過來，如果不是在uc震驚部上過班，現在應該都需要一點時間來調節心。

“你們在說什麼啊？聊了好久。”

有人笑盈盈地靠近們，簡佩律師走過來把手放到元律師肩膀上，“阿黛，也不介紹一下？”

“這是我們律所的新人小曲，小曲來和簡律師打招呼。”元黛握住簡佩的手，們兩人相視一笑，“我在教新人呢，我和說，雖然律所的業務要做得嚴謹，但有時候也要適當放松——要懂得及時行樂，生活。”

這親昵的一幕，在外人眼中可能非常塑料，朱律師在遠遙遙給曲琮做眼，意思讓小心行事，別被波及，曲琮啼笑皆非，但不好糾正，現在已經知道有些誤解最好放任其存在下去。比如天和華錦，這兩個事務所分別服務合同兩方，帶頭律師當然最好不要是太切的朋友。

“小曲，你好。”簡律師手和曲琮握一握，的手綿綿的，聲音也綿綿的，如果要比較的話，元律師的侵略大概比要強個兩萬多倍的樣子。

曲琮和簡律師略做寒暄，簡律師對印象不錯，對元黛說，“長江后浪推前浪，唉，看到現在新來的小孩子，才意識到我們是真的老了——都39歲了！我們要是早點結婚的話，兒大概也有小曲這麼大了。”

這種話元律師當然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曲琮不有些局促：很多中年人會妒忌年輕人的銳氣，元律師當然不會這樣，但也不喜歡讓元律師被自己的年輕刺傷，這太沒有必要了。

“請把‘們’字去掉。”元黛對這種程度的暗箭好像適應良好，并沒有被到，安然地說，“這種中年危機你留給自己就好了。”

簡佩大笑，朱子強在不遠給曲琮送來同一瞥——難怪外人會覺得們關系不好！

曲琮倒覺得這兩個大律師確實是好朋友，只是們流的方式比一般人想得要銳利而已，不過話又說回來，一般人怕也很有人能和們一樣功又聰明。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原來簡律師是來找人一起逃課的，“明天大寶學校有活，我想盡量參與，不能老讓老林去，班主任在群里說過好幾次了。”

“你可以先走，不必拉我一起啊，你要蹭我車回去？”

“沒，我也開車來的，司機在外面等。”簡律師說，瞇起眼和元律師打眉眼司。元律師被看了一會，說，“干嘛，你怕我乘你不在挖你的客戶？多慮了，挖角不分場合的，你在我也可以挖你的客戶。”

“說是這麼說，但你和我一起走確實會讓我安心不啊。”

這兩個人的對話讓人很難分辨們是在明爭暗斗還是在耍花槍，曲琮甚至連們說的是真是假都不知道，難道元律師真的想挖客戶？不至于吧，但為什麼就是不可能給簡律師承諾呢？

“好了好了。”被簡律師磨了一會，元律師有點不了，停道，“要走你先走，我這事還沒完呢——和你的佳和無關，潤信這里還有個高層沒來，要見過再走。”

“啊？”簡律師滿意了，曲琮反而吃驚，“潤信還有人要來嗎？”

“嗯，飛機晚點，不然他該到了——換新合同的事還沒有完全結束，有些事得當面通。”

元律師說得簡單，曲琮還沒完全想明白，不過簡律師倒已經出心領神會的表。

“噢——”把聲音拉得長長的，“哎，潤信那邊的人看過來了，是不是李經理到了？”

“應該是，那我先過去，你等我一會，說完我們一起回s市——小曲幫我看個包，等會我一車回去。”

元律師放下酒杯，隨手一下頭發，徐徐踱步過去，朱律師趕忙跟在后，曲琮眺了幾眼，決定還是好好看包，不過去湊這個熱鬧了——潤信的案子現在覺得自己簡直一無所知，跟過去也只是出丑。

換新合同的事沒有結束，得當面通，是因為任何其他形式都會留下證據嗎？李總對華錦的新模板滿意不滿意，因為的一句話鬧出這麼多事，元律師會不會嫌多事？還是早有出新模板的意思，只是順水推舟……

太多疑問、悟和求知混雜，夾雜著對前程的擔憂，對職業的新認識，曲琮心起伏，過了一會才意識到簡律師還在旁邊，趕忙對歉意的一笑，“不好意思，簡律，我有點跟不上——第一次出外勤。”

“正常的，可以理解，你也別謙虛，你哪里跟不上了，這一臉的聰明相。”簡佩笑著夸獎，又問，“在阿黛手底下工作，力大不大？”

“還好還好……”這曲琮也不好說實話，只能干笑。

“你很崇拜。”簡律師突然說，曲琮肩膀跳了一下，簡律師對歉意的一笑，好像在道歉自己讀了簡佩的心，“我看得出來，你看的眼神就特別憧憬。”

這些大律師是不是太聰明了點！曲琮不有些挫敗，元律師也算了，簡律師這麼糯，為什麼讀起心來一樣讓人覺得自慚形穢，這麼大的宴會廳好像都裝不下們的聰明。

“我……嗯，”但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值得恥的事，雖然仍舊對這份工作有些五味雜陳，曲琮仍是承認，“我覺得元律師很厲害，——”

可能是因為今晚了太多沖擊讓還有些暈乎乎的，也可能是因為簡律師剛才說的話，曲琮口而出，“好像我理想中的——”

沒繼續往下說，猛然噎了一下，簡佩看一眼，開玩笑地接口，“媽媽？”

曲琮當然不會戲劇地驚訝太久，頓了一下就若無其事和簡律師一起笑起來，“不是不是，怎麼會是媽媽。我是想說，好像我幻想中那種電視劇里的大律師的樣子——”

說著，背過臉喝口水，借著杯子掩去有些難看的臉——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居然把一部分對母親的憧憬投到了元黛上。

這當然就很讓人難堪了，實在是太尷尬了，還好元律師應該沒察覺，畢竟們幾乎是才認識不久，這也太自作多了點吧，雖然元律師的確對很好，不但把錄進律所，而且還盡心盡力的指點，更不在乎的莽撞帶來的麻煩，但是，但是……

曲琮抬起頭，反地尋找著元律師窈窕清瘦的背影，這很難對自己承認，但是確實，剛剛才發現，僅僅是一個多月的相時間，居然在這風姿綽約的影上寄托了不不屬于上下級關系的，不但想要為元律師這樣的人，而且還想要擁有元律師這樣的——

但的表突然凍住了。

——人群已經散去了不，剛才被遮擋住的影現在一覽無，元律師正和潤信剛趕來的高層談話——李錚只了半張臉，他微垂著頭，狐貍眼專注、傲慢又有幾分挑釁地著元律師，這是他一貫的態度。

原來潤信的高層真是法務部的李經理。

而元律師——當然和曲琮不一樣，李錚的氣勢不倒，穩穩當當地站在那里，雖然看不清表，但曲琮可以打賭，邊一定掛著興味盎然的笑，從容甚至是有些漫不經心地把局勢收攏在掌心。

這是一個聰明、麗而又神的人，的魅力不但來源于外表，也來自強大的能力，沒人能不被這樣的笑容擊倒，曲琮不能，李錚也不能。這應該是李經理上任以來第一次見到元律師，他雖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但曲琮已從他的肢語言中讀出了強烈的興趣。

曲琮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凍結在邊，突然意識到，雖然某種程度上把元黛當了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的理想的母親，但這寄托實在荒謬，畢竟，其實元律師只比大了15歲，曲琮24，元黛39，李錚的年齡正好在們兩人中間。

母親當然不會和兒競爭一個男人的，不是嗎？

簡律師站在旁邊，看看元律師和李經理，又看看曲律師，不出溫婉微笑。

覺得非常有趣，這次出差真沒有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