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年華之譚書玉》24.Chapter14. 尾聲
一則消息鋪天蓋地傳遍了整個南京城。
一場大火把城最富盛名的戲子樓焚了一攤灰燼。
此後,南京城,再無月明樓。
誰知,月明樓付之一炬后的第三天,月明樓中四大青之首的雲月風大嫁。
新郎是一位姓富商,傳聞他以半座城池的財富換來了佳人的回眸。
眾人都道雲月好福氣。
一位戲子能得這樣一人一擲千金,合該燒香拜佛,嘆命運垂憐。
南京城最好的醫院,書玉穿著白的病號服,坐在一張高腳凳上翻著報紙。
看著報紙上關於月明樓的各方報道,久久不能回過神。
月明樓失火后,曾溜出醫院獨自去了一趟月明樓的舊址。曾經恢宏的仿明代建築如今只剩下了個臨時搭建的屋棚,棚里聚著倖存下來卻又無可去的伶人。
在伶人中尋找方蹇。奈何一遍一遍地找,依然不見那位傾城人的影。
抓過一個伶人,劈頭便問:「你可見到方蹇?」
年紀尚輕的伶人唯唯諾諾地答:「方蹇是誰?我從來沒有聽過月明樓里有這一號人。」
問了一個、兩個、三個,都說沒聽過方蹇這個名字。
一位記賬的小生道:「月明樓里肯定沒有伶人方蹇,我給月明樓記了十多年的賬,從來沒有見過方蹇這個名字。」
不信。明明前些日子還在前臺點了方蹇的牌子。如果沒有伶人方蹇,那麼在月明樓中見到的那位又是誰?
尋那日給腰牌的小生,卻頹然發現那個小生並不在這群人中。
人群里,不見了的還有雲水芙蕖。
雲月出嫁了,連帶水月、芙月、蕖月也如人間蒸發,不見了蹤跡。
依然不甘心,逮著人一個個問:「就是那個在三樓接客的方蹇,生得極,通曲藝,容貌猶勝雲水芙蕖。」
問了一圈,毫無所獲。就在要離開時,一位老人開了口:「丫頭,你說那個方蹇在三樓接客?」
一愣,答:「對,三樓西廂。」
話一出口,所有的伶人都安靜了下來。
好半天,那老人才慢悠悠道:「三樓西廂是不接客的。三樓西面那一整排包廂從來不對外人開放。因為這些房間都是通連的,是我們月明樓樓主的休憩地。」
月明樓的樓主?怔住。腦中的紛紛雜雜得很,好半天又問:「月明樓的樓主什麼名字?」
「反正不方蹇。」老人答,「我們都尊稱他一聲『姑娘』。」
「姑娘?」覺得匪夷所思。
老人點頭:「我們月明樓中有雲月姑娘、水月姑娘、芙月姑娘、蕖月姑娘等等各路姑娘,但在之前都要加上名號。唯月明樓樓主,單單便稱得起『姑娘』二字。」
忽地升起了一縷希:「那麼你們的樓主長什麼模樣?」
老人笑了笑:「我們樓主確實儀容不凡,無論氣度風華均在雲水芙蕖之上。但他絕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為什麼?」不解。
「因為,」老人捻了捻鬍子,「我們的樓主,是個男人。他也從來不接客。」
心中一震,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良久,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們的樓主,現在在哪裏?」
老人出了悲慟的神:「他沒能逃得出那場大火。」
******
合上報紙,書玉了額角,抬頭便見韓擎從病房外晃晃地走了進來。
「你的傷全好了?」驚訝於他的恢復能力。
韓擎大剌剌地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瞥了一眼道:「哪像你那麼金貴,扭個小腳還要大張旗鼓住最高級的病房。」
有些不好意思。
韓擎卻似半點也未察覺的窘迫,詢問道:「你的嗓子可有留下後癥?」
搖了搖頭,回他一句:「我的嗓子,耐用著呢。」
韓擎失笑。
半晌,狀似無意地問:「韓擎,我們以前見過嗎?」
韓擎一愣,不答反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覺得你面善。」仔仔細細地觀察他的面部表。
韓擎卻忽然笑了:「我們怎麼可能見過?你一個大家閨秀,我一個黑白兩道上討生活的混混,我們哪裏可能有集?」
「怎麼不可能有集?」反問,「可我就覺得在哪裏見過你,你說吧,這又怎麼解釋。」
韓擎忽然神神地湊近,道:「該不是,在夢裏見過我吧?」
莫名:「什麼夢裏?」這人扯的什麼東西?
「就是,這樣的夢……」他附在耳邊低語了幾句。
「韓擎你個流氓!」氣得抓起枕頭就往他腦袋上砸。這個子,沒一次正經,居然調侃到的頭上來。
心下又又惱,再也不要好奇諸如此類的問題,兩人見沒見過,有什麼打?
枕頭沒能砸中手敏捷的韓擎,卻打到了從病房外進門的辜尨。
「這是做什麼?」辜尨挑眉,手中抱著砸來的枕頭。
瞬間有了靠山,連語氣都理直氣壯起來:「老公,這個人奚落我金貴,扭個小腳還得上醫院。得,我不要人嘲笑,今天下午就出院。」
確實在醫院裏憋得慌,早就想出院了,奈何辜尨總不肯。
聽罷,辜尨淡淡地瞥了一眼韓擎,沒有說話。
韓擎抖了抖,立刻舉手投降:「你們夫妻二人的小趣,我不懂。我撤,我撤還不行嗎?」
說罷溜得比泥鰍還快。
辜尨走到病床前,一把將撈到了懷裏。
「能走了?」他問。
「早就能跑了!」趕道。
「嗓子也恢復了?」他又問。
「都能唱曲兒了。」隨即哼哼了兩句。
他若有所思地了下:「這麼看來,你的子大好了。」
「是呀,是呀,所以早些出院吧。」乖巧地蹭了蹭他的臉頰。
他卻道:「既然子大好了,今夜便來陪我就寢吧。」
一愣,一拳搗向他的心窩:「說什麼呢。」耳卻又紅了。
他低低地笑了。啄了啄的面,他忽而問道:「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狐疑:「去哪裏?」
「隨便,」他說,「去英國怎麼樣,這個時節丁堡的風景很不錯。或者去意大利,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去看一看梵岡?」
「怎麼忽然想去旅遊了?」覺得有趣。
他把下隔在的肩頭:「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在那裏定居。」
南北的政局越來越撲朔迷離,竟有人膽敢佈局來取他命。他怎能讓也跟著一同涉險?
「不去。」的答案很堅定。
他卻不依不饒:「不喜歡這些地方?那我們可以選別的。你想去哪裏?」
狀似認真地考慮了半天,答:「我想去……」
他靜靜等的回答。
「……去有你的地方。」眉眼彎彎。
知道你不會與我同去,所以我要留下來陪著你。
他一愣,隨即無聲地笑了。
他的小妻子呀,從來便不讓他省心。
不過,就這樣一輩子心,他甘之如飴。
忽然問:「找到方蹇的下落了嗎?」
他想了想,答:「應該回到家鄉了吧。」
「喂,你說兩年前你曾經點過明月的牌子,這是怎麼回事?」忽地擺出一副秋後算賬的模樣。
他一愣,怎麼話題跳轉得這麼快。他有些無奈:「都是些不打的陳年舊事,你提它作甚?」
「你見的那個明月,有方蹇漂亮嗎?」繼續問。
他沒奈何了,甩出一句萬金油:「全天下人,在我眼裏就你最好看。」
「我問明月呢,你扯我做什麼?」顯然已經對此類言語免疫。
「漂亮。」他只得坦誠,「明月很漂亮,毫不遜於方蹇。」
登時柳眉倒豎:「快老實代,你當年找明月做什麼?」
他苦笑:「沒幹什麼……」忽而靈一閃,瞬間便想到了個轉移話題的好辦法。
「最後一次見方蹇時,他讓我轉達給你一句話。」他說。
果然消停下來,眼地問:「什麼話?」
他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形,答:「他說——」
包廂外,寬袖長襦的人背而立,縱看不清面容依然能辨清那絕塵俗的氣度風華。
人甩一甩水袖,道:
「——書玉,若此生有緣,我還你一曲真正的《高山流水》。」
——《戲子樓》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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