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收起了最後一點尾。

一場雨後，院裏的西府海棠一夜間落了滿地殘蕊，直書玉心疼了好半天。

辜尨坐在窗前看書，眼未抬便知書玉在院子裏掃落花。

將落花掃了一個小山丘，卻怎麼也捨不得將這一丘落海棠清走，於是蹲坐在花丘邊上愁眉苦臉。

辜尨翻過一頁，書玉嘆了一口氣。再翻一頁，又是一聲哀嘆。一頁一嘆，竟卡得分毫不差。

三聲嘆息過後，翻頁聲再也沒有傳來。

書玉一口氣憋得難，忍不住抬頭去看窗邊的辜尨。這一抬頭可不要，愕然驚覺，窗邊怎麼一個人也沒有了？

還沒來得及收回驚訝，忽覺子一輕，下一秒便倚進了一個寬厚的懷抱。來人悄無聲息地攬了的腰，心甘願地作了的坐墊。

「你不是在看書麼？跑到院子裏做什麼？」揪起一小草砸他。

他很自覺地了一草襲，態度良好地答：「老婆在院子裏嘆氣，我哪裏還看得進去書？」

斜著眼睨他，滿眼不相信。

他笑了：「你不就是要嘆給我聽嗎？」

惱怒：「胡說，誰嘆給你聽？」

他挑眉：「滿院子就你我兩個大活人，你不嘆給我聽，嘆給誰聽？」

咬牙：「我嘆給花聽，總可以吧。」

「哦，」他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在我老婆心目中，連開敗的花地位都比我高。」

他的語氣難得地帶了一蕭索，立刻心了：「其實吧……你的地位……也很高的。」

「有多高？」他來了興趣。

有幾分赧，這人怎麼蹬鼻子上臉了？扭頭不看他：「哎呀，反正就那麼高，其實也不算很高……」

「到底高不高？」他較真起來。

耳一寸寸紅了，扭回頭瞪他：「一點也不高！」

他低低地笑了：「這樣啊，那我備好了的那株廣玉蘭也就沒有必要拿出來了，反正在你心裏我的地位那麼低……」

登時坐直了：「什麼什麼？什麼品種的廣玉蘭？你什麼時候弄到的？快拿來我瞅瞅！」

他涼涼地瞥了一眼，不說話。

頓悟，湊上前啄了一下他的角：「在我心裏，你的地位最高啦。花在哪？快拿來我看看。」

他莞爾，這麼沒有誠意的回答，偏偏還說得那麼理直氣壯。不過那株玉蘭本就是為準備的，遲早還是要到手裏。

他了，把籠到懷裏：「中午就到了。我看你那寶貝海棠的凋謝期就在這幾日，所以前些日子挑了株玉蘭給你移，花農今日中午應該就會把花送來。」

瞬間彎了眉眼，攬住他的脖子又往他臉頰上啄了一口。

「說吧，怎麼謝我？」他不為所。

開心得找不著北：「都依你，都依你。」腦中已在勾勒該如何侍弄那株新玉蘭。

他看著興的模樣，搖頭失笑。

午飯剛過，書玉已到大門口候著。

辜尨不解：「花農會把花送進宅子來，你站在門口乾什麼？」

書玉搖頭：「我就看看花長什麼樣。」

辜尨沒奈何了：「那你站在涼等。」頓了頓又道：「別等太久，早些進屋。」

書玉把頭點得啄米，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辜尨無奈地搖了搖頭，獨自進了宅子。

左等右等，總算有個花農模樣的人出現在了街道口。

那人扛著半人高的植株，很快便走到了宅子前。書玉連忙招呼道：「輕一點輕一點，小心門檻。」

誰知花農站在門檻前不了。

書玉疑地盯著那花農，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便聽那花農發出了帶著哭腔的哀求——

「書玉！你可得救救我啊！」

這聲音，這語調，聽得書玉目瞪口呆：「賀子池？你什麼時候改做花農去了？」

那一布衫、扛著麻布包裹的植株、俊臉曬得通紅的公子哥兒，不是賀子池又是誰？

「你又惹什麼事了？」一聽那聲音，書玉便明白了七八分。

賀子池哭無淚：「上周組長派了個沒天理的任務給我，讓我去找張警司走丟了的寵貓。天吶，你知道那張警司有多古怪麼？明明委託人找東西，卻不說那貓長什麼樣子，隔著個屏風就只說了貓的名字。乖乖，難不我走街竄巷喊著貓的名字，那貓就主回來了嗎？」

書玉莫名：「咦？組裏最近接案子的風格有些詭異啊，怎麼這樣的案子也給接？這種蒜皮的小事不應該給街區里的警署麼？」

賀子池張了張，話到邊又生生咽了下去。他總不能說，由於他的失誤導致以涉險，辜尨非得要閻崶給個待；而閻崶破天荒地伏低姿態道了歉后，他的煉獄生活就開始了。前陣子要他幫李家的姨太太捉，前前陣子要他給王專員帶孩子，眼下居然要他去找張警司走丟了的貓？！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書玉扯了扯角：「你惹組長不高興了？」

一語中的。賀子池掬了一把辛酸淚，看向書玉的眼分外真摯：「書玉，我知道你是好人，幫幫我吧，我要是沒在規定時間把那隻破貓找出來，組長就要我陪副市長的長逛夜市！我的貞俱在你手裏了啊書玉……」

書玉不解：「讓你陪名媛淑逛個夜市怎麼礙著你了？這是好事啊。」

賀子池一臉惶恐：「我寧可抓一百隻貓也不要和那邱萍萍呆上半秒。」開玩笑，那長得如同匪的人一手指頭就能把他死，更別提那漢子日裏恨嫁心切，不知摧殘了南京城多好兒郎。

書玉肅容，看賀子池的樣子不像在開玩笑。攤了攤手，道：「這事我也幫不了你啊，你要我幫著鑒定文書字畫倒沒問題，可這找貓找狗……」

「不找貓也，你就跟我回一趟組裏吧。組長見了你，沒準一開心就不讓我找貓了。」賀子池連忙道。

書玉莫名：「我怎麼不知道我有這麼大的面子？」當年在閻崶手下沒吃苦頭，整個分組裏就數被訓得最慘，見著閻崶必然犯怵，閻崶見了必然開訓。所以賀子池的意思是，把送到閻崶面前讓他訓著開開心？

「不。」書玉果斷拒絕，又補充了一句，「沒有商量的餘地。」笑話，當傻子麼？

賀子池默了默，半天後下了決心，鏗鏘道：「若你這次幫了我，我府上的花花草草，隨便你拿！」

書玉本來已經準備轉進宅子，一聽這話，立刻頓住了腳步：「你這話可當真？」賀家二公子的院落彙集了半個天下的奇花異草，誰人不知？

「千真萬確。」賀子池一副凜然的模樣。

「好。」書玉點頭，「我答應你。」

賀子池喜笑開：「那走著，回組裏！」

「誰說我要回組裏了？」書玉覷了他一眼，「我決定幫你找張警司的貓。」

誒？賀子池傻眼。

「張警司除了說了貓的名字，還說了什麼？」書玉問。

賀子池回想了半天：「沒了。他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廢話了半天就只說了貓的名字。」

書玉蹙眉。那些個僚確實有這樣的怪癖，明明要人找，卻因品太貴重而不願更多。可是不過一隻貓而已，有什麼名貴之需要這般遮掩？

想了想，說：「算了，你問也問不出什麼，我讓辜尨找人再問問那張警司。」張警司可以不拿賀子池當回事，但他不能駁辜尨的面子。轉就要往宅子裏走：「辜尨就在裏頭，我去……」

「別！別別別！」賀子池突然驚恐地了起來。

書玉被嚇了一跳：「你還要怎樣？你的面子不夠大，什麼都問不出來，難不你真準備滿大街喊著貓的名字？」

賀子池心滴。若辜尨知道他又來招惹書玉，那就不是找貓這麼簡單了，他很有可能直接被一臺花轎送進邱萍萍的香閨。

「，不找辜尨。」書玉頭疼，「不過籌碼翻倍，我要你幫我培育一株花期延長三倍的西府海棠。」

賀子池鬆了一口氣：「行行行，沒問題。」

「那貓什麼名字？」書玉問。

「夜貓。」賀子池答，「那隻破貓名『夜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