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消化科的班沒有等到八點，而是七點五十五分就開始了。

過去的這個周末不知道為什麼，收了很多病人，甚至還有好幾個重病號，諶嘉樹忍著瞌睡聽護士和醫生班，覺得大家都已經聽得快要昏厥了。

聽了幾分鐘，忽然聽見背后有一點靜，抬頭一看，有同事悄悄出了門。

抬頭一看，已經快八點零五分了。

他目一閃，將手里的筆往兜里一揣，看一眼正看向這邊的陸主任，做個“門診”的口型，陸主任點點頭，他便轉也溜了出去。

出了辦公室門，他猛地大松一口氣，覺得今天值班的同事真慘，幸好他是明天。

剛走了沒幾步，就被一個患者家屬攔住了，“諶醫生，你看看，這樣的有問題嗎？”

這是上一個值班日收的消化道大出患者的家屬，諶嘉樹之前有代過家屬要觀察患者的大小便看還有沒有便，估計他也是拿不準，干脆每次都拿來讓醫生看。

諶嘉樹看一眼他手里的綠塑料盆，和里面裝著的容，淡淡的點了點頭，“問題不大，倒了吧。”

患者家屬聞言笑得特別高興，“那就好那就好，謝謝諶醫生。”

說完端著塑料盆一臉笑嘻嘻地回去了，像捧著什麼好東西一樣。

不令人想起上次那個竇炎的患者，后來據護士抱怨，灌腸兩次加手掏大便三次之后，掏出一堆像芝麻樣細顆粒的那啥，惡心到一整天沒吃下去飯，這輩子都要黑芝麻ptsd了。

這真是個有味道的病例。

諶嘉樹有些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這樣的清晨，在過去的幾年里，已經經歷過太多了，他已經從震驚到習以為常，并且知道這是未來常態。

有時候看著這樣的家屬，他還覺得高興，生病的人，有人這樣照顧和擔心，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他一邊等電梯，一邊給小何發信息，安排待會兒散會之后的事：“19床復查無痛胃鏡，讓師弟拿病歷跟著下去，21床糖不穩定，幫請分泌可徐主任的會診，25床今天出院，給他辦出院手續，28床的降藥……”

林林總總，幾乎每一個病人都點到了，就算沒有任何異常的，也代小何多問一下患者的睡眠和二便。

然后讓他查完房開完醫囑趕下來門診幫忙。

等去到門診，發現門口已經等了很多人，他看了一眼，沒有發現宋青枝的影。

開了電腦，看看掛號系統上的待就診患者信息，也沒有的名字。

忍不住眉頭一皺，是不是掛不上號了？

他生怕宋青枝掛不上號，想著下午又沒什麼事，眼看著患者已經超過八十個了，他都沒有讓掛號停號，系統里的待就診患者時不時就加一個。

掛號的工作人員陸續接到不同醫生要求停號的電話，唯獨諶嘉樹沒有，看看他這麼多患者要看，也覺得有點奇怪，干脆打電話上去問：“諶醫生，你這邊患者已經很多了，要不要停號啊，看得過來嗎？”

諶嘉樹握著手機看一眼系統，還是沒看到宋青枝的名字，于是回復道：“還行，先不用停。”

掛號工作人員再三確認，這才掛了電話。

于是就這樣，諶嘉樹一直在門診待到了下午兩點過去，他看得頭昏眼花不說，小何也得前后背。

他們聽最后一個病人激地道：“醫生你們真是太辛苦了，我都以為我來這麼晚肯定掛不上號了，沒想到居然還有號，醫生，你們真是白天使！”

說著朝他們豎起大拇指。

小何還，到了表揚，滿疲憊頓時就散了一半，連連謙虛道：“哪里哪里，都是分事。”

可諶嘉樹聽了，只想苦笑，宋青枝到現在都還沒來呢。

不知道是忘了，還是……

說實話，作為醫生，諶嘉樹很厭煩那些不遵醫囑的患者，真的，醫生是能治病不假，但救不了命哇，你自己要作死，誰能救得了你？

但凡換個人這樣，他管他去死！

然而宋青枝不行，諶嘉樹一面既惱不將自己當回事，一面又擔心藥真的吃完了。

于是忙發信息過去，問：“宋小姐，說好了今天來開藥的，你怎麼沒來？是有事耽擱了嗎？”

宋青枝看到這條信息時，心虛得一批，真的，把這件事又給忘了！！！

一大早就出門，回村拍素材，順帶將蹲蹲和月亮帶回去。

已經三月末了，蹲蹲上的基本已經換完，是個大鴨鴨了，一進院子就昂首地四轉悠，高傲得仿佛視察領地的地主。

然后被抱進水盆里洗澡，不停地咕咕咕。

要做的是出自《隨園食單》的神仙和八寶圓，今天先拍神仙部分。

因為兩道菜一個用豬肘一個用豬，所以宋青枝必須早期去拍買豬的鏡頭。

南山村的村口就有豬攤，新鮮的剛出屠宰場的豬，要是取去足夠早，還能到豬上來不及褪盡的余溫。

當然，去晚了好的部位就會賣了。

宋青枝拍這樣的鏡頭已經是輕車路，等鄧濱架好相機，練地問價，然后挑好要用的部位，稱好付錢，提上就走。

回到家，蹲蹲還在水盆里站著，把鴨頭別到背上打瞌睡，宋青枝剛走近，它就支起脖子看著。

宋青枝出一指頭輕輕一，就見它在水盆里打了個踉蹌，水面發出一聲嘩聲。

哦，單腳站著的，褐鴨獨立。

笑出聲來，蹲蹲對著鏡頭張大：“嘎嘎嘎——”

這人太壞了！！！

豬前肘洗凈，冷水下鍋，加黃酒去腥，煮一個半小時，撈出備用，準備好陳皮、紅棗和蔥段、干紅椒，豬前肘再放回鍋里，加一斤黃酒、醬油、陳皮和紅棗，連水都不要放，小火慢煨，兩個小時后關火。

煨好的豬肘取出來，放進白底藍邊的大海碗里，然后起鍋香蔥段和干紅椒，香味出來之后倒點黃酒，然后潑灑豬肘里。

香氣襲人，煨煮的豬肘子已經足夠爛，用筷子輕輕一撥就出脂肪之下被燉得暗的瘦，還掛著脂肪被煮化后油潤的澤。

“鄧濱關攝像機，瑩瑩，過來先吃吧。”宋青枝招呼道。

這個今天得吃了，明天來拍八寶圓的時候再重新燉一個就行了，倒是剩下的那塊豬，宋青枝想了想，還是剁碎了給月亮蒸個丸子加餐吧。

一直忙到了下午兩點，要收拾東西回去了，才看到諶嘉樹發來的信息，問怎麼沒去開藥。

這才想起周六晚上他和他母親來楊家菜吃飯時發生的曲，頓時有些訕訕。

又不好當作沒看見，也沒必要撒謊，老實地回復道：“早上出來拍素材，忙忘了，明天我去門診找其他醫生開藥就好，謝謝諶醫生關心。”

諶嘉樹這會兒正在辦公室吃飯，回鍋蓋飯早就已經冷了，但他太，還是覺得這飯菜好吃的。

吃到一半，又有家屬忽然跑過來找他，說病人便。

他抱著盒飯實在不想去看，就招呼了一聲小何，“去看看吧，拍個照回來我看看。”

小何不能違抗帶教的指令，只好鼻子去了病房，稍后回來，一副萬幸的表，將拍到的照片給他看，“只是一點帶的粘，不是奧力給。”

說完又坐下來，繼續津津有味地吃飯了。

諶嘉樹：“……”

既然有況，就要做對癥理，等他開完醫囑，終于看到宋青枝回復的信息。

心里那淡淡的責怪馬上就煙消云散，看來他想的沒錯，果然是因為太忙給忘了，并不是故意不遵醫囑。

他順手就回復道：“那你下午直接過來我辦公室，開了藥再去補號也行。”

發出去后，想了想，又發了一句：“或者你好好休息，下班的時候我幫你把藥帶回去？”

宋青枝還沒來得及說麻煩他，就看見后邊這句，嚇得手機都差點掉地上。

忙定定神，回復道：“不了不了，我現在就過去找你吧。”

諶嘉樹收到消息，回了個好字，心莫名愉悅起來。

小何吃著飯，無意中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眉眼帶笑，好似春風得意，不在心里嘆氣。

自己年紀輕輕，上個門診只是負責號和開藥而已，居然比樹哥看起來還累，到底是樹哥神太好，還是我不行？

誰也不知道諶嘉樹的好心源自于什麼。

下午三點多，宋青枝到達一附院，按照記憶中的路線，穿過掛號大廳，找到電梯間，然后搭電梯上到消化科。

出了電梯后直接往辦公室走，和從更室出來的徐吉安個正著。

徐吉安好奇地看了一眼，覺得有點面，又不敢確認是不是見過，于是沒做聲，直接就要進辦公室。

反倒被對方住了，“醫生，醫生。”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對方，“……請問有事？”

“您好，我想找諶嘉樹醫生，請問他在里面嗎？”

徐吉安眼睛一眨，確定了，見過。

他笑了一下，站在門口，沖里頭喊了句：“老諶，有找你。”

宋青枝聽到這話想說我是病人，來開藥的，但還沒來得及說，就見諶嘉樹出來了。

他站在門口，白大褂套在他上合極了，配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宋青枝差點以為自己在看醫療偶像劇。

“進來吧。”他招呼了一聲，轉又回了辦公室。

宋青枝回過神來，悄悄吐吐舌頭，跟在他后進了辦公室。

踏辦公室的那一刻，霎時間便覺到來自于四面八方的好奇目，道道都是八卦，不有點驚訝，明明上一次來辦公室里沒什麼人的。

——那是因為上次午飯時間來，而這次在下午上班時間來。

小何立馬起讓出張椅子。

“坐。”諶嘉樹隨意示意了一下，低頭找找自己的屜，對小何說了句，“幫我拿一本空白方。”

宋青枝沒有掛號，電腦系統里開不出藥來給，只能諶嘉樹手寫方，下樓繳費是順便補號并且錄方發送病房。

問了幾個問題，一五一十地應了，諶嘉樹將方遞給，然后開玩笑似的道：“我等了你一早上，怕你掛不到號，連停號都不敢停，結果你卻沒來。”

宋青枝聞言一愣，啊了聲。

沒想到諶嘉樹會特地等。

頓時訕訕然，訥訥的也不知道還說什麼才好，只覺得自己忘了這事怪對不起他的。

想了片刻，道：“那……我請你吃飯？”

倒是讓諶嘉樹一愣，他剛才真是開玩笑的。

但有飯不吃是傻子。

他立刻點頭應了聲：“好啊，晚上我在胡家小菜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