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濯把孟聽枝送到桐花巷,太晚了，巷口黢黑，刻了棋盤的石桌孤零零擺在樹下,白日里下棋溜達的老頭老太不見蹤影。

但孟聽枝還是怕會有人出來看到,抓著包跟他揮手,“就到這兒吧,我回家啦。”

程濯單手兜,另一只手提著車鑰匙，瀟瀟站在幾步外，故意說：“不請我去你家喝杯茶？”

阮云不是沒提過，遇到適合的男生,可以帶回家來看看，但知道程濯不是。

他不合適。

“你真的想喝嗎？”

不是沒人以建議，或者以玩笑的方式，跟程濯說，孟聽枝這樣的孩子,看著乖，話子倔,理不好,以后分手怕是要鬧得難堪。

那些人真的想多了。

比他有分寸。

之前有次，約好了一起吃飯，從學校接到人,剛停在餐廳的停車場,老宅保姆打電話提醒他今天要回去吃飯。

他想都沒想,把安全帶卡回去，準備發車子跟孟聽枝說：“我帶你回我爺爺那兒吃吧。”

卻不聲把安全帶解了。

“其實今天周游也約了我，剛好你有事,我可以去陪，最近不順，需要我安的。”

說完，車門關上，特意錯峰過來，此時空曠的停車場半個人也沒有，形單影只站在車窗外跟他揮手，催他說快點回去吧，路上小心。

車子緩緩前進，他在后視鏡里看著，說不出來的一種滋味，越懂事，他越覺得不該留一個人。

連帶著回他爺爺那兒吃飯，他也心不在焉，胃口欠佳。

老保姆看著他長大的，曉得他的胃口，又特別疼他，見程濯不筷子，一直在問要不要吃這個要不要吃那個，跟報菜名似的忙活了好久。

他說不麻煩了，老保姆說哪麻煩，是照他平日的喜好又添了兩道熱菜。

他爺爺哼哼著，瞧不慣他，說他是頂難伺候的胚。

“哪家姑娘以后嫁給你，也是罪。”

程濯沒來得及開口，老保姆就護著他，盛半碗撇了油的湯放在他手邊，“那了不得了，天底下的姑娘估搶著要這份罪。”

程濯賞地捧起碗說：“我不們罪。”

倒是有個姑娘老提醒他，讓他照顧好，他和孟聽枝的相，喜歡上無無求的溫淡，也喜歡偶爾黏人的甜，但再往深點，大霧茫茫，空缺的部分是什麼，他也不清楚。

當下，在桐花巷口，他輕輕一笑，“是我自討沒趣了。”

人在里，一旦貪得無厭就會變最下等的賭徒，連籌碼都吝嗇拿，卻想著空手套白狼，通贏全場。

孟聽枝過四周，然后走上前去把人抱住，臉蛋隔著襯衫著他。

整個老城區的深夜都是暗的。

陷在那片黑暗里，聲音低而清晰，說：“程濯，我已經很開心了，我希你也開心。”

阮云撐著瞌睡在客廳等孟聽枝回來，電視里放在打發時間的重播電視劇。

孟聽枝進門換鞋。

聽到聲音，阮云走過來，忍不住數落：“你們學校安排的這都什麼實習工作，三天兩頭這麼忙，做著累嗎？”

因為沈書靈的缺席，孟聽枝今天下午帶晚上的確都過得憋屈，但有了程濯的開導，回家阮云竟然還能這麼關心一句，心里忽的就溫暖充實起來。

搖搖頭說還好。

家里今天燉了烏湯，鄉下買的散養烏，阮云托了關系才買到的，自己殺自己煮，很得意，孟聽枝說晚飯吃了，吃不下了，都要熱了盛一碗出來。

“喝半碗，湯又不占肚子。”

大事小事，孟聽枝從來拗不過親媽，最后坐上飯廳的椅子，拿著瓷勺一小口一小口喝，阮云就坐對面一直看著，看了一會兒，忽然很溫地手別一縷發到孟聽枝耳后。

孟聽枝人一頓，覺得今天阮云有點不對勁。

“怎麼了媽？”

阮云看著嘆氣，過了會兒說：“你堂姐要訂婚，帶了男朋友回家，今天下午還來咱家了，喏，還提了幾樣東西來。”

孟聽枝順阮云視線看去，客廳地上擺著果盒和茶葉。

“然后呢。”

“沒什麼然后，你堂姐打小眼尖，也是真會挑人，那男的據說是東航的機長，一米八的個子，人面相也好，獨生子，家里條件也行。”

孟聽枝喝一口湯，“那不是好事嗎？”

阮云又嘆：“是好，見了都說好，隔壁小莉媽都說好。”

“哦。”

“小莉媽還說了，你比你堂姐好看，讀的大學也比好，下頭有個弟弟，你是獨生，你樣樣都比你堂姐好，以后肯定能找一個比你堂姐更好的。”

孟聽枝頭疼地喊著，“媽……”

阮云知道的意思，恨鐵不鋼地一聲嘆，揚聲奪了話，“我立馬就說了，那可不一定，我們家這個悶疙瘩，一點事兒都不會來！”

阮云接了孟聽枝的空碗，去水龍頭下沖洗。

孟聽枝就坐在飯廳椅子上看著的背影，好像已經沒有以前追著孟輝滿巷子打那樣直了。

正發呆，阮云歸置了碗，轉過手說：“我現在對你是不抱希，你就找個踏實可靠的，健健康康，手腳勤快，條件嘛，次點就次點，只要能贅到我們家，我們家也養得起。”

孟聽枝目瞪口呆。

贅？

阮云沒顧及孟聽枝的臉，順著這個思路繼續說下去。

“我跟你爸也還年輕，到時候還能幫你們帶孩子。”

“現在這房子住五口人是有點，過陣子我跟你爸去附近新開的樓盤看看。”?

“到時候你們住外頭，平時常回來吃飯就行了。”

“我這輩子算是被你爸害慘了，二十年，我是打啊罵啊，他半點志向生不出來，倒好，我現在也跟他差不多了，日子嘛，混混也就到頭了。”

孟聽枝輕聲打斷：“媽，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我倒是想想得一點，”阮云不快活地哼一聲，按滅廚房的燈，單方面結束話題，恢復聲氣，“趕上樓睡覺。”

孟聽枝上樓，走到一半又被阮云喊住。

“過兩天生日在家過嗎？”

孟聽枝頓了下，“跟朋友過。”

阮云有些不是滋味地撇撇，“也好，你們現在年輕人的時髦我們是趕不上。”

第二天早上孟聽枝醒來，手機里躺著兩條新消息。

一條來自沈書靈，昨晚聽了程濯的話，沒有“顧全大局”幫沈書靈做剩下的掃尾工作，雖然會耽誤設計組今早的工作，但是誰失職誰背鍋，誰也不欠誰。

估計陳教授又發了火，沈書靈把怨氣發到這兒來了。

孟聽枝公事公辦地回復：“工作上的事，在工作群里聊。”

說完翻出昨天還沒弄完的文檔，直接發進群里沈書靈，讓直接找設計組的對接。

沈書靈之前的會議都沒來，跟設計組那邊基本無聯系，又孟聽枝的私聊。

沈書靈：“我哪知道是設計組的誰？孟聽枝我們無冤無仇，你這麼搞我有意思嗎？”

仇怨是算不上，但是同系同班，同為，旁人老拿們做比較，就是無冤無仇，誰當真誰較勁，也多的是心生芥的時候。

孟聽枝以前容忍過幾次，現在懶得以和為貴，自己有實習，要做畢設，還要談，沒那麼多力去幫別人。

孟聽枝：“我們非親非故，你老占我便宜有意思嗎？”

好半天，沈書靈被氣到，直接把電話撥過來，聲音氣急敗壞。

“你現在讓我怎麼去對接？許明澤都把我微信直接拉黑了！”

這點孟聽枝倒是意外。

許明澤做事穩妥，看起來不像這種會跟生計較的，但一想，沈書靈也不是一次兩次挑戰許明澤的行事底線，也是理之中。

孟聽枝把許明澤的電話號碼發過去。

“最后一次幫你。”

忙完沈書靈的事，孟聽枝點開另一條消息，阮云又給轉了一筆錢。

“跟朋友好好玩。”

孟聽枝收了錢。

換了服下樓，歪在沙發跟七大姑八大姨打視頻的阮云忽然喊住。

“天，你多穿件裳。”

孟聽枝上樓，在藍的布外搭了一件白的開司米，發尾用金屬質地的抓夾隨意挽住。

黃婷換了新男友，已經搬出去跟男友同居，上個月那輛寶馬開進學校，停在宿樓下，戴金表的男人替黃婷拿行李箱。

周游靠門框上啃蘋果，拿下點黃婷的桌位。

“就說那些包是假的，要是真的，能不帶走？”

結課后，孫淑淑跟男朋友去西藏自駕游，浩浩一幫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周游提前在中心區那邊租了一個裝的三室一廳，實習期也要出去住，孟聽枝驚訝什麼時候找實習了。

周游說：“沒啊，哪工作啊。”

桌子上那兩張打印紙被起來瀟灑揮揮，“實習的證明文件我爸已經給我弄好了。”

“那你怎麼租到中心區那邊了？”

周游理所當然地說：“那不是離金霖路近，附近吃的喝的也多嗎？”

大四實習，只是拿些要穿的服走，宿舍也沒搬空，書，鏡子，各種小零件還是擺在桌上，人一空，倒也不顯得那麼清煙冷火。

孟聽枝本來實習期打算回家住，藝公社離老城區倒不遠，就是偶爾跟程濯出門，會有點不方便，總得想些七七八八的理由。

所以周游邀請搬過來跟一起住，想了一下就答應了，周游說這房子整租一年，租金爸已經過了，只要孟聽枝拎包住就行，倆還好有個伴。

但孟聽枝不想白占周游便宜，堅持要付一半的房租，兩人爭了半天，最后定了付三分之一房租，周游蹭孟聽枝的水果零食。

這話說得孟聽枝想笑。

買零食本沒有周游頻繁，也沒有周游那麼五花八門。

生日前天，孟聽枝和周游一起出門吃了頓飯。

地點就在新小區附近的商場，孟聽枝從桐花巷趕過來，路上堵車耽誤了一點時間。

近中午的天灰，上那抹藍白清似一滴純，迎面小跑來，人看了神清氣爽。

“路上太堵，我來遲了。”

逢周末，商場人多，這家網紅火鍋店門口更是排滿了人，周游著等號單子的手往孟聽枝肩上一搭，“不遲，排到我們估計還有半個多小時吧。”

“那我去買點喝的？你喝什麼。”

周游說了個茶名字，在這兒繼續排，孟聽枝去負一樓的茶店。

自助點單功，顯示前面還有12單，孟聽枝嘆了口氣，避開人群給周游發消息說，這邊也要等。

正排著隊，沒想到會看到人。

薛妙推著坐在椅上的男人，面帶微笑跟他說話，旁邊還跟著一個中年阿姨，提著大包。

那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雙上蓋著厚實的灰羊絨毯子，寬肩瘦骨，像是病久了，就算笑起來都有些力不從心的病態。

他們停在玻璃花房前，原木架上擺著許多花筒，花筒里著艷麗又新鮮的花卉。

孟聽枝才注意到，薛妙今天穿了一套寬松舒服的針織，沒有旗袍有人味，但卻格外溫馨居家，尤其是蹲在一片花海前，回頭盈盈微笑，問椅上男人喜歡哪種。

等他們買完花走了，孟聽枝才回過神。

茶店的窗口里已經在喊的號碼，急匆匆地應了一聲，接過茶說謝謝。

在柏莘會館撞見過賀孝崢吻薛妙。

旗袍盤扣嚴正規矩，男人手下毫不惜的作越扯越兇，晦線落在沙發一側，將明暗勾勒得分明。

他們棲冗熱黑暗，有裂帛的聲音。

孟聽枝當時驚得跑出來，迎面遇上停好車，從門口閑步過來的程濯，他看神不對，把人拉過來，了的臉問怎麼了。

孟聽枝虛握著他的手，最終搖搖頭，什麼也沒問。

就像徐格老開玩笑的沈思源小媽，孟聽枝第一次見到本尊，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院那位天花板學姐。

還是旁人先反應過來問，你們是不是一個學校啊，也只是淡淡地應，不多說，不多問。

吃完飯，周游又拉著看了一場電影。

趙蘊如的大熒幕首部主戲，男俊的都市，最大的賣點是息影多年的趙姝特別客串。

影廳的燈隨著片尾字幕亮起，散場的觀眾踩著厚重的靜音地毯出來。

多數生都用一種驚嘆的口吻提及趙姝。

這麼多年一點也沒老，誰能看出來今年四十歲了，明星凍齡實在太絕，不說是是趙蘊如姑姑，說是姐姐也有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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