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朕有了讀心發現所有人都在騙朕!》第26章 三合一萬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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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這針刺一般的痛楚來的太過突然劇烈,且還越來越是厲害,隻眨眼間功夫,便彷佛已從額角皮直直的鑽進了腦髓之中!

趙禹宸出貴重,先帝獨子,三歲便被封為太子,雖自打懂事起便早出晚歸,學習君子六藝,帝王之道,並沒有過富貴皇家的閑散安逸,但父皇師傅們也都是好言相勸,母後更是苦口婆心,當真沒一個敢他一手指頭的。

這般的皮之苦,他當真是從未過。

猝不及防之下,趙禹宸隻痛的渾,連開口呼痛的力氣都丁點兒生不出,意識到這般反應定然與他的讀心異有關,下意識的想要不聽,但到這個時候,耳邊的聲音卻並不容他放棄,仍舊不管不顧的一腦兒塞進他的耳中,而其中最清楚的,自然便是距離最近,他方才也最想聽到的董太傅——

看著最近的軍報,隻怕西北得勝在即

先太祖立國之初,便決議重文輕武,與士大夫共下,老夫與先帝籌謀半生,興科舉,卸兵權,才除武夫國之禍,偏他一個蘇戰,仗著些許戎狄冒犯,本親派的監軍使都不放在眼裏,敢還敢妄言“書生誤國!”

如今西北未定,蘇戰便敢如此冒犯本,等他大勝而歸,再加封賞,豈不是還要踩到我董家頭上?

朝中文,皆為我門生故舊,我子日漸不濟,待我百年之後,娘娘位及中宮在,嚴兒政兒仰我餘蔭在外,董家子孫百年無憂,所慮者,唯蘇戰一介莽夫!

有蘇家在,長此以往,家國危矣,老夫為文之首,萬萬不能見此兵禍舊事,如今朝中武,唯一蘇戰,蘇家滅門,武將再難起頭。

陛下還是太過年輕,這般心慈手、婦人之仁,如何為君?

待陛下對蘇戰生疑,蘇家一敗,朝中無人能及本,宮中無能能及娘娘,我董家百世無憂!

事實上,趙禹宸在這一閃念間所聽到的,遠遠不止董太傅一人,太傅之外,守在亭外則在魏安零零碎碎的念叨著今個這個席麵嘖嘖,除了瞧著好看真是一點滋味都沒有,瞧瞧這大青蟹,吃的就是一個鮮,偏用那油鹽醬赤染的一點滋味沒有哎呦呦白瞎了好東西這不是

除了魏安,周遭還有幾個宮監,心中所思也是雜七雜八,隻不過都不足為道,趙禹宸攥了手心,咬了牙關,又強撐著腦中的痛意在一派雜裏,將廊上國夫人與淑妃的聲音細細分了出來——

“陛下為了守孝,三年不進後宮一步,先帝出孝就在眼前,娘娘萬萬要抓,等到三年一過,便要第一個侍寢懷上龍胎,萬萬莫蘇家那狐子搶到前頭去。”

老爺這子撐不了幾年,咱們家裏又非世襲罔替的勳貴,人走茶涼,還有誰記得董家?不得,隻能靠舒姐兒的肚皮,若能陛下的正經外家,才最是妥當。

男人都是一個德,對第一遭的人總是與旁個不同,陛下為了守孝,連個侍寢宮都沒經過,這麽好的機會,萬萬不能錯過了!

“祖母放心,此事孫自有計較,區區蘇氏不足為慮。”

越是這時候,便越不能著急,需要陛下自個起意才最是妥當,待本宮位及中宮,再與那蘇家明珠慢慢計較。

隻是太後免我宮權,此事還需好好計較,今日有祖父正事,隻怕沒機會與陛下提,為什麽?是太後的主意?還是旁的緣故隻怕就是太後,這惡婦一向忌憚我,偏寵蘇家!

太後免我權,陛下竟是一味愚孝!就這般答應!我若要謀事,還需設法心太後!

表裏不一,汲汲營營,假公濟私,怨,欺君。

夠了、夠了!朕不想聽!

伴著這一句句的狹隘心聲,在這針紮一般的痛意裏,趙禹宸的心下也是越來越寒,他能撐到現在,原本就隻是靠著一腔執念,心念一鬆,耳邊的這諸多嘈雜也瞬間遠去,隻是腦中的疼痛卻是愈發劇烈,年輕的帝王終於無法忍,眼前一黑,子便也的癱倒下來。

趙禹宸渾冷汗,麵慘白,連角都無丁點兒為帝王,周遭無時無刻都有多雙眼睛盯著,便是一個皺眉一聲咳嗽,都有宮人周到服侍,更何況是暈倒這樣的異狀?

“陛下當心!”

趙禹宸的子才剛剛微微晃了一下,立即便引起了周遭人的注意,以魏安為首的三五宮人飛一般的衝了出來,搶在他真正摔倒之前便將其一把扶在了手裏,便連對麵垂垂老矣的董太傅,慢了一步之後,也連忙巍巍的移了過來。

“陛下!”“陛下心!”

“太醫!”“宣太醫!”

趙禹宸的手心的抖篩一般,上虛的丁點兒都彈不得,可偏偏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耳邊還是嘈嘈雜雜,除了眾人口中的吵嚷,雜的心聲也依舊在零零碎碎,大驚怪的高聲呼喊驚,雖然隔著雲霧一般的模糊不清,但也他除了針刺般的頭疼之外,更添了幾分惡心暈眩。

他的角微微翕著,想要發火,想要怒斥,所有人都滾下去,甚至想要一道旨意,將所有人都投進昭獄!

可事實上,趙禹宸卻是兒一聲音都發不出來,宮人們不明形,不敢輕易挪他,魏安轎,但一時半刻也不能瞬至,眼下卻隻能匆匆將周遭墊鋪平,好讓他緩緩躺下。

此時,在回廊與祖母賞魚的董淑妃也終於得了消息,隻驚得花容失,拎著角便匆匆跑上了樓來。

“陛下,陛下?這是怎麽了?”淑妃隻急的鬢角的釵環都跌了一半出來,神也再無一往日的清冷淡然,纖纖玉手握了他的手心,急的聲音都在發:“陛下莫慌,太醫馬上就到!”

陛下,陛下萬萬不能出事!

可此刻,看著淑妃的的確確毫不作偽的擔心,趙禹宸卻隻覺好笑,若是他能開口,想必此刻他定然會笑出聲來,好好的問問這位董家仙子,這般焦急,記掛的是他的龍,還是擔心未曾到手的後位?

可是一派慌之中,卻是無人能過他慘白的麵發現帝王的心意,一盞茶功夫過去,當值的太醫終於到了鄉臺。

看著滿頭大汗的撲倒在地,心翼翼為他診脈的葛太醫,趙禹宸不期然,竟是莫名的想到了之前他下令去回鄉養老的葉仕仁葉太醫。

早知如此,朕就該也留著他伺候,趙禹宸眼中出一嘲諷,若他今日當真死在了這讀心異上,一直服侍的葉太醫自然不了幹係,可這般早早他回去養老,倒反而全了那敷衍了事,隻顧保全自的的油老賊。

雖然心中這般想著,但到了這時,趙禹宸實際也發現剛才雜的人聲心聲都已不知何時消了下去,方才幾乎難以忍的刺疼也在漸漸的緩和,隻是許是因為痛的狠了,額角的暈眩與餘痛還在,上手足也依舊癱著,提不起丁點兒力氣,好像連著幹了好幾日極其疲憊累人的苦役一般。

不過趙禹宸此刻隻覺心神俱疲,可笑可悲,既是無力挪甚至開口,他隻略微嚐試了一番後,便也放棄了掙紮,無知無覺一般閉了眼,任憑太醫診過脈後,便被眾人擁簇著,心翼翼抬回了寢殿。

經過這般一路的顛簸,等到了乾德殿,趙禹宸已是昏昏沉沉,隻是猶在刺痛的額角還他無法安神,幔帳之外,還能傳來太傅與淑妃質問太醫的一句句焦急聲音漸漸遠去,他不願細聽,嘲諷一般的微微抬了角,正待閉眼,鼻端卻又嗅到了一陣似有似無的幽香,他略微好了幾分。

正是前些日子花房送來的三盞茉莉,趙禹宸的目從那白淨的花蕊上一閃而過,眼眸便忽的一——

茉莉花,蘇氏,蘇明珠

他的心下仿佛想到了什麽,但眩暈且沉重的大腦卻再也沒法撐下去,還未等他想個清楚,眼前便是忽的一沉,無法控製的陷了沉沉昏迷。

————

等到趙禹宸重新睜開眼睛時,便已是黃昏時分,寢殿無風無聲,窗紗薄淡,斜輕攏,木槅旁冰釉立地大青瓶的倒影被拉的很扭曲瘦長,與一旁鎏金桂蟾吐珠三足銅香爐的圓笨黑影融著相映趣,一切都靜謐的簡直像是一個夢。

隻是伴著他的清醒,腦子裏還殘存著的昏沉與刺痛便也立即隨而來,且與此同時,外間好似聽到了他醒來的靜,幔帳掀起,便出現了一個著素,麵容疲憊裏又著幾分冷清的子,長長鬆了一口氣道:“陛下可算醒了。”

正是淑妃董淇舒。

看到這位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董淑妃,昏迷前的記憶便也都一件件的重新浮現在了趙禹宸的眼前,他的眸微沉,聲音嘶啞的嚇人:“朕昏了多久?”

“已多半日了,剛剛才過酉時。”淑妃見狀便扭去端了一盞溫水過來,話音格外的輕

趙禹宸看也不看一眼,隻將水一口飲盡,覺著略微好了些,便掙紮著想要起

董淑妃連忙勸阻:“陛下子虛弱,還是再將養將養的好。”

“太醫如何?”趙禹宸麵無表

董淑妃遲疑片刻:“隻陛下這幾日太過勞,還需靜養”

聽著還是這些翻來覆去的套話,趙禹宸不待聽完便忽的一聲冷笑,隻董淇舒的話頭都猛地一滯,眉心輕蹙,素來清冷的麵滿是掩蓋不住的擔憂,便恰如花樹堆雪,人蒙塵,越發容。

但趙禹宸此刻卻顧不得理會,後知後覺的,他終於察覺到了什麽不對,他在殿掃了一周,確認的確不見了他尋找的東西,皺眉問道:“朕殿裏的茉莉花呢?”

淑妃麵微微一變,隻是瞬間便也掩飾了起來,卻並不回話,隻是自然的退後一步,仿佛也並不知一般看向了一旁的魏安。

都了陛下不許人換那茉莉,分明是淑妃您非要撤了,盡瞧咱家作甚麽?這一口大鍋背的,可不是欺負人嘛?魏安暗暗埋怨一句,低頭上前:“擺了這麽些日子,那花兒今個瞧著都已打蔫了,便吩咐撤了下去。”

趙禹宸的麵更沉:“誰你們撤的?立即給朕擺回來!”

“是。”

趙禹宸息一聲,發覺淑妃還在一旁,便隻轉過

雖然無法對人言,但到了這時候,他也能猜得到今日的昏迷應當是清早用力之下,聽的心聲太多太深之故。

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趙禹宸自然不願再這般無謂的多聽人心,更不願多見董淇舒這樣麵似冷清絕塵,實則貪權慕勢的虛偽之徒,故而此刻隻聲音冷漠道:“朕累了,淑妃也跪安罷。”見似乎還要開口,便徑直對著魏安擺了擺手。

若是之前,魏安或許還會賣淑妃個麵子,故意慢上幾分,等上一等,可剛剛董氏栽了一口黑鍋,他也不生出幾分脾氣來,聞言應了一聲,當真是一刻都沒耽擱的躬上前,立在淑妃跟前送出了送人的手勢。

董淇舒向來清高自持,自然是做不出糾纏不休的舉,隻得俯道了一句遵旨。

陛下這是怎麽了?這形有些不對,茉莉花,是蘇明珠?還是旁的不對,這形不太對臨去的董淑妃麵雖滿是擔憂無措,但心聲卻是格外的冷靜,除了提起蘇明珠三個字時帶了幾分無法遮掩的厭恨,剩下時候,隻對著一樁要解決的難題似的,專注且無

回想從前,顯然,淑妃的溫文有禮、行止有度,都是為這懸而未決的中宮後位,實則與他,並無丁點真

趙禹宸聽得清楚,麵冷峻,心下卻是隻覺可悲可笑,想他趙禹宸,皇子龍孫,生來便是萬眾矚目,父皇母後、太傅朝臣,一個個的枯苗雨、寸若歲,如同他的“禹宸”之名一般,隻盼他有堯舜之德,宸恩浩

他自覺肩負重任,不願辜負前朝文武,後宮妃嬪,更不敢失於父皇母後、祖宗百姓,從四歲識文,到十四登基,兢兢業業,從未有有一懈怠,隻盼假以時日,終能一代明君,萬民敬仰,為後世子孫,千萬黎民留一派海晏河清。

可到頭來,他滿以為的母後慈,朝臣棟梁,妃嬪真心竟皆是假象!卻皆是因著他的份地位,為了自個的一己私心!他的周遭卻全是機關算盡,步步為營,唯一存了些許真心關懷與他的,盡是隻剩了他之前不屑一顧,囂張跋扈的蘇氏所挑剩下的三盞茉莉花?

蘇氏,蘇明珠,為何要給他送花?當真隻是純然的真心關懷嗎?

一念及此,趙禹宸便又忽的一頓,若在從前,他自不會懷疑這等再正常不過的事,在他看來,他既為子,周遭所有人都合該經地義的關懷他敬重他,不單是向來忠心溫妃嬪臣子,哪怕是他之後已然心生厭惡,從無一個好臉的蘇明珠,在囂張無禮的背後,也在心底裏還記掛著他也是應有之意,丁點兒不值得他大驚怪。

但這麽短短幾日,便接連而來的打擊卻他一時間幾乎有些迷惘,愈發陷了猶豫與疑心之中,若是連自將養人,溫的母後、與自為他教導開蒙,忠心耿耿的太傅董家,都隻是虛假意心存算計,那他厭惡已久,且還一向張揚跋扈、冷心絕的蘇明珠,又怎麽可能會真心、毫無目的的關懷他?

亦或者,蘇氏其實也是當真如平日所表現的一般無禮無,是當真對他毫不在意,隻不過之前他之前沒有更多留意,這幾日也未曾多聽過的心聲,所以還未曾發現罷了?

———————

直到站在昭宮的宮門外,趙禹宸都沒能將這個問題想清楚,且他還又記起自己剛剛罰了蘇明珠足抄書,甚至昨日還了葛太醫去給他“診脈,”離去之時還白蘭轉達了一句惡言。

那般任霸道的子,必定是在暗自怨憤吧?這會兒進去,想來也是聽不出什麽好話的,不得,還會因著一時賭氣,心中也對他滿是惡言?

“陛下?”

看著他愣在了門口,一旁魏安心翼翼的了一聲。

趙禹宸回過神來,便也一甩袖,咬牙進了宮門,怨憤又如何?事已至此,這麽多人的麵目都已一一暴,又何差一個原本就人厭煩的蘇明珠?

更莫提,以蘇明珠素日的行事,隻怕也並未乖乖自省,指不定如何呢!

雖然旁的事上出了不錯,不過趙禹宸對蘇明珠這會兒猜測卻是很準的,蘇明珠當然沒有乖乖抄書,明朗的百遍則一時半會兒的還抄不完,不能出門,便吩咐宮人們將側殿七八糟的桌案花瓶都收拾了出去,騰出了一片空地來,專供用來投壺箭,疏散筋骨,殿裏地方窄,睜著眼睛太沒挑戰力,就蒙了眼睛去開弓投壺,難度就瞬間陡增,也稱得上頗有趣味。

蘇明珠重來一世,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健康結實的心髒與自然不會還自己和上輩子一樣什麽安安靜靜的當一個“文靜淑,”好在蘇家是武將,父母又並不刻板,打七歲起,便也跟著明朗一起紮馬練拳,強

隻不過,不同於對兒子的嚴格,是由蘇母親自帶著,不單不必早睡早起,三九五伏的熬過來,且還都並無什麽要求規矩,自個想練就練,不想練了一開口便能回屋歇息,被侍嬤嬤們殷勤照料,決計不會如幾位哥哥一般,想要懶,便立即能挨上幾下實實在在的軍

在這樣寬鬆的教育環境裏,也是多虧了蘇明珠並不是真正的幾歲,自製力還是有的,自我上進的堅持了十幾年下來,誇一句將門虎、弓馬嫻,也是丁點都不違心了。

趙禹宸獨而來,未帶儀仗,也阻止了殿外宮人的唱禮通傳,自個靜悄悄的進了屋時,看到的便是蘇明珠正拿綢帶蒙了眼,濃的烏發都編了發辮挽在腦後,一月白的利落短打,正抬手的對著掛在窗下的箭靶架箭開弓。

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從容,前推後走,弓滿勢

一箭既出,不必去看,便已有了九分的把握,側目一瞧,果然,正中靶心。

蘇明珠還未曾發現他,揭了眼上綢帶,一眼掃過,便嫣然一笑,扭頭看向一旁的白蘭,笑容炫目的如同一隻驕傲的玄鳥:“與你了我方才隻是一時失手,你瞧,這一箭不就中了?”

可是白蘭卻並沒像平常那樣配合誇讚,隻是滿麵擔憂的以眼神示意後。

蘇明珠麵帶詫異,順勢轉,便正看見了麵蒼白,神形憔悴的趙禹宸,挑了挑眉,額角還滲著汗珠,麵頰滿是活之後的嫣紅元氣:“陛下?”

看著這樣鮮活到刺目的蘇明珠,趙禹宸一時竟有些怔愣,直到蘇明珠開了口,他才忽的被驚醒一般,連忙嚴肅了麵抬頭,往前一步,正想開口之時,卻不妨殿原有的東西都收的七八糟,加上線昏暗,他這一步竟是恰恰好好的絆到了蘇明珠剛剛放下的箭囊上。

自從被異雷劈出了讀心之,趙禹宸便沒得一刻安生,尤其今日一早昏倒,直到現在,頭疼暈眩都並未痊愈不,甚至連一口飯都沒顧得上用,原本就已是強弩之末,還能好好的站著都已是殊為不易,被這麽一絆,膝下就是忽的一,整個人都不控製的往前傾去。

但就在他即將跌倒之時,一雙卻有力的雙手卻忽的撐住了他。

抬起頭來,蘇明珠那彷佛收進了漫星一般的閃亮眼眸便正在他的眼前,微微抬,對他出一如既往的刻薄與嘲笑:“陛下這怕不是不行了?怎的平地也能摔到?”

都是皇帝了,怎麽還能一副落水狗的模樣?趙禹宸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以落水狗來比帝王,還敢在心直呼朕的名姓,是為大不敬——

趙禹宸腦中還在這般想著,可偏偏,心底深卻又好似被什麽輕輕的了一下,酸酸的,又有些

連他自個都未曾發覺的,因著這話,他的角卻是上揚出一微微的弧度。

隻不過蘇明珠並沒有與趙禹宸接太久,瞧著他站穩了,便避嫌一般的收了手,轉退後幾步,自去了殿側的木槅外,從白蘭手裏的帕子慢慢的起了手臉。

莫看隻是在殿十幾步的距離玩笑一般的箭,但蘇明珠一手箭出自蘇母,卻也是家學淵源,一旦開弓,便是、氣、神缺一不可,隻十幾箭下來,就已是手臂酸,額角帶汗,雙頰也是一片活後特有的嫣紅潤澤,配著那白皙的麵,隻如邊的朝霞。

早在先帝賜婚之前,在趙禹辰的麵前就一直是這樣任妄為、毫無規矩的行事,哪怕是之後進了宮,像這會兒一樣,當著趙禹宸的麵卻不去搭理他,隻悠哉悠哉洗手梳頭,忙活自個事的形也並不是第一次了,但不知為什麽,這一次的蘇明珠一麵手,一麵卻覺著哪哪都有點不對似的,好像人死死盯著一樣,背後都有點的。

蘇明珠皺了眉,猛地一回頭,就瞧見了的緣故——

趙禹宸這子,正在瞪了眼睛,直愣愣的瞧著看!

有什麽好看?蘇明珠一時有些拿不準其中緣故,難不,是趙禹宸這子,被雷劈了之後就愈發講究了起來,對的這般失禮再忍不下去,足抄書還不夠,這還特意過來要找麻煩不

不過好像也不是很像?這個表和臉,不像是生氣怒,倒像是好幾沒睡覺一般,有些傻愣愣懵呼呼的,嗨別,反而覺著比平常順眼了

蘇明珠轉過來,因為這幾分的不確定,難得了在麵上添了幾分心,隻遠遠開口問道:“陛下這是怎麽了?”

趙禹宸在原地站定,許是因著方才急急的走了這麽一陣,猛地一緩下來,不單,連頭也好像更暈了一些,抬頭環顧一周,偏偏因著要騰出地方來箭,該有的圈椅繡墩都搬去角落裏被做了一團,一眼掃去,唯一能坐的,也隻有窗下沒法挪的木榻。

他不急開口,隻先正了正子,盡力自己步履平穩的行到了木榻旁緩緩坐下,撐著榻中的四足楠木炕桌,平靜下來,這才覺著有些口幹舌燥。

這也正常,他一早在鄉臺昏倒,之後便在床上昏迷了這多半,隻剛剛醒來時用了一口水潤了潤,就因著茉莉花花想到蘇氏,便立即擺駕來了這昭宮,也該了。

他若是去旁的殿裏,不必開口,便自然有知識趣的奉上茶果,殷勤服侍,可偏偏,蘇明珠因要在殿裏箭,屋裏頭並沒留多餘的宮人,隻一個最放心的白蘭,偏這會兒還隻顧著擔心主子,丁點沒個眼。趙禹宸頓了頓,眼掃過手旁木案上放了一方巧的方口瓷盅,盅茶水清清漾漾,還飄著幾片綠葉,瞧著就很是清涼,他便索手拿起,利落的一飲而盡。

誰知這麽一口,竟是丁點不見茶水清香,反而滿的甜膩,咽到口中,才出了幾分奇怪的甘苦味道來,倒他昏沉的頭腦略微清醒了一些。

“哎”蘇明珠連忙上前幾步,見阻攔不及,便也放棄了,隻緩緩幾步,行至榻前,笑瞇瞇問:“陛下覺著味道如何?”

味道當然不怎麽樣!蘇明珠心裏清楚,吃甜,這改良版的蜂柚子茶裏多添了兩倍的蜂,而趙禹宸卻是打就最不這甜膩膩的東西,這麽灌下去一大杯甜甜的水,肯定難的很,惹他惱怒可以是一定的了。

不曾想,趙禹宸卻奇怪的並未出怒意來,非但沒生氣,且還在裏緩緩咂著什麽,與好聲好氣的問道:“這綠葉,可是薄荷?”

方才那莫名人覺著不對勁的覺又回來了,蘇明珠幾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嗯,薄荷葉切了

無力之時,喝下這麽一大杯水,竟也覺出了幾分熨帖,再加上最後這薄荷葉的清涼,趙禹宸便對著點了點頭:“以藥茶,瞧不出你也是個清雅之人。”

蘇明珠皺了眉頭,的毫不客氣:“我可擔不得清雅二字,想要清雅,陛下還是去關雎宮來的快些。”

原本以為這話還會和從前一般對方不喜,但誰知,聽了這冷言冷語,莫不喜了,趙禹宸竟反而猛地抬頭,像是想明白了什麽一般,幾乎帶著些歡喜道:“你在吃醋。”

作出了這個論斷,趙禹宸心下瞬間暢然,的確,年之時,他們兩個青梅竹馬,分明相甚是融洽,蘇明珠那時固然也驕傲任,在他麵前卻並不像進宮之後這般的行事跋扈、麵目可憎。

此刻想來,蘇明珠的種種變化,的確都是從進宮之後才厲害起來的,且這變化還變得突如其來、莫名其妙,幾乎就像是故意!

他之前就已在有些懷疑,此刻細細回想起來,可不當真就是故意裝出這幅模樣來與他賭氣!偏偏他因著前朝事多,又識人不清,隻以為董氏端方懂事,都是太過任,在剛進宮與董氏生出爭執時,並未站在昭宮這一頭,長日後,這才明珠越發不滿,與他日漸生出嫌隙!

但即便如此,心下的確是真心在意他,若不然,也不會看他神不佳,就特意輾轉花房送了茉莉花來,卻又故意尋了嫌棄花的不好借口,唯恐他發覺!也不會此刻見他麵難看,雖然口上不饒人,心卻是真心擔心記掛!

這麽一想,趙禹宸的角笑意更甚,他放下手裏甜膩到過分的瓷盅,麵上出久違的溫和之來,誇讚道:“你一向甜,故而這甜也調的太過了些,若減上半分水,味道倒也算獨特了。”

向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自打被雷劈後有了讀心異,趙禹宸所聽到的大多皆是薄涼無之言,故而此刻發現的蘇明珠的真心後,便比尋常時候更覺難得可貴,他了麵,知道蘇家出草莽,並不擅這般風雅之事,蘇明珠亦隻是長於弓箭騎,於琴棋書畫、花藝茶道都很是淺薄,因著這一番誇讚也算是費了十分心思,既是誇讚,又並不十分的過分,毫不顯虛偽。

可蘇明珠聽了這一番“真心”的誇讚之後,麵竟反而越發奇怪了起來,猶豫的張合了幾回口,一句話好像是不想,卻實在沒忍住似的了出來:“陛下你莫不是被雷劈傻了吧?”

“你!”隻這麽一句話,趙禹宸剛覺著有些平緩下來的額角便又是猛然一跳,一瞬間隻覺著口都有些不過氣來!

“娘娘!”正在這時,一直在旁盯著的白蘭也終於抓時機,趕在蘇明珠越發惹惱陛下之前了進來,將外頭剛剛沏好的雨前龍井塞到了蘇明珠的手裏,十分焦急的與使了一個眼,便示意親手去奉茶。

蘇明珠看出了白蘭這眼神的意思,大約就是“一百遍的則還足還在呢,求求主子你可別再瞎咧咧得罪陛下給咱們大夥找麻煩了!”

想到才下值不久的弟弟這會兒不定就正在家裏,替抄那一百遍,要是再多招來幾十遍,當真是自個都不好意思再開口。

這麽一想,蘇明珠總算了慫了一回,認命的接過茶盞上前,口上還為剛才的大不敬稍微描補了描補:“臣妾是瞧著陛下麵不好,魏總管,回去便召太醫來好好給陛下瞧瞧怎麽回事。”

不管怎麽,蘇明珠從一品的貴妃位分是實打實的,這麽當眾點了名,守在木扇槅外的魏安便也立即恭恭敬敬的躬了,揚聲回了一句:“回娘娘,今個葛太醫才請了脈,隻陛下是國事勞,人不能寐,該好好將養。”

蘇明珠將手上的清茶輕輕擱在榻上木案,口裏著:“陛下請用茶。”心下還在胡思想的琢磨著——

夜不能寐這是失眠了啊,果然還是當皇帝力太大,還是被雷劈了給嚇得?噗嗤,被雷劈,這子也真是倒黴催的!

因為蘇明珠就站在他的側,趙禹宸自然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為“倒黴催的”本催,趙禹宸的麵就顯而易見的微妙了起來,不過跟著,耳邊又聽到了後一句念叨:都失眠了還跑什麽,沒有安眠藥,就一碗烈酒灌下去好好睡一覺才正經一群人跟著,怎的也沒人勸一勸。

聽到這句別扭的關心,趙禹宸的手心一,麵便又漸漸的回轉了些,他端起案上的龍井濃茶,一口眼下,裏的甜膩一掃而空,卻還剩了微微的餘甘,久久不散。

趙禹宸明知自己因著這讀心異昏迷半晌,一時半刻的,實在是不該再多聽人心,可偏偏,他此刻卻忍不住的想要多聽幾句實實在在的真心暖語。

他抬了頭,又看向對麵的蘇明珠,便瞧見單手托腮,正細細的瞧著他,一雙剪水雙瞳亮晶晶水潤潤,仿佛訴著數不盡的意——

長時間失眠可是會禿頂的,就剩長得好看這一個優點了,要再禿一個地中海大腦門哎呀呀

“你!”趙禹宸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起走出了五步之外,瞧著蘇明珠想要什麽,可這麽無緣無故的卻是莫名的又張不出口,迎著蘇氏迷的目,在原地愣了片刻,竟是也隻得如往常一般,隻得轉憤憤離去。

回了乾德殿,沒過多久,膳房便也送了晚膳上來,得了太醫囑咐,都是些和好克化的。

趙禹宸也當真是有些了,他暫且放下心頭的諸多心事,細嚼慢咽的用了兩碗湯飯,直到在湯碗的倒影裏瞧見了自個的麵貌,他便彷佛想到了什麽,抬手自個漆黑濃的額頂,便放了湯勺,忽的開口吩咐道:

“給朕上一壺老酒來,喝了能安眠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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