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喆帶著化妝師走出來的時候，后者看著面蒼白卻如的周小曼，低聲咒罵了一句，直接抬腳踹朋友：“滾蛋吧你，拍什麼火系靈。這分明就是最好的吸鬼人選。”

孫喆嚇了一跳：“吸鬼選好了啊。還是大剛老師推薦的，那模特拿過好幾個獎，很不錯的。”

化妝師翻白眼：“滾蛋吧你，就是這個，吸鬼，簡直就是活的吸鬼。”

周小曼被稀里糊涂地拉著去換服，然后上妝。

程明明拽著川川的胳膊，怒不可遏：“眼睛珠子要黏在人家上了吧。那就是個不要臉的臭婊子，不知道跟多人睡過了。你看走路的樣子，一扭一拐的，正經人哪里會這麼走路。天搔首弄姿的，就會勾引人。醒醒吧，你們男的就是眼睛瞎了。”

川川不耐煩地甩著胳膊，低斥道：“你別發神經！人家又沒惹你。”

程明明簡直要跳起來了：“都勾引你了，怎麼沒惹我？！天端著，好像多高貴的樣子，不過就是爛貨一個，就會裝！”

川川拽著去走廊，低吼道：“你閉，你還想不想有錢看電影了？”

周小曼沉浸在回憶里，如墜冰窟。從一開始的孤立到后面的霸凌。跟游魂一樣，在學校里被不斷地欺負。零花錢被搶走，被著給同桌寫作業，走在路上被突然推倒，伴隨著欺辱的，是旁觀者快活的笑。

那一幅幅畫面仿佛活了一樣，即使不閉上眼睛，它們也會不懷好意地獰笑著，沖擊著的視網。

穿著印有“機械廠職工子弟中學”字樣校服的，被強行按著跪在地上，兩個生左右開弓地扇耳。旁邊人圍觀起哄，不時有人大聲好“扇狠點兒，讓知道這是誰的地盤”。有老師經過，被告知他們在玩游戲后，就漫不經心地走了。

同樣是這個，穿著棉服，被拽到廁所里，強行在水龍頭上沖洗腦袋。班主任過來用衛生間，們說頭上掉了鳥屎，們幫清洗。班主任惡心地皺皺眉，走了。

歷史課上，老師說明朝嚴嵩父子的軼事，說到嚴世蕃吐痰，必定要吐在赤**的貌侍的口中，稱為“人盂”。下課后，一堆人圍著，強迫跪在教室后面，掐著的下張開，全班人都笑嘻嘻地往里吐痰。

向老師求助，老師調查的結果是在撒謊，所有人都說沒這回事。

哭著找姜黎，可不等開口訴說遭遇，姜黎先態度冷淡地告訴，的事，由爸爸理。

姜教授夫妻眼睛全在周霏霏上，得意于小公主拿了芭蕾舞比賽的獎牌，書法作品也被送到日本去參展了。周小曼的話才剛開口，黎教授就笑著表示，爸爸會負責好的教育問題。

周文忠只會罵，呵斥只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博取大人的關注。好端端的在學校里上課，為什麼別人都沒事，只有一到上，永遠那麼多事。如果真有人對不友善，也是不懂得如何跟人好好相。應該做的不是哭哭啼啼，而是去好好自我反省，掌握與人相的技巧。

沒有人相信，沒有人幫。

專家振振有詞地說，那些校園霸凌事件的害者集中特點是：膽小怯懦沒有朋友，缺乏與同齡人通相的技巧。

多麼完的特點總結啊。誰讓你有這些特質的。

為什麼你被挑中為被欺凌的對象，肯定是你有哪里做錯了。要麼你穿錯了服，要麼是你選錯了發型，總之，你肯定有什麼地方是不對的。

世界是多麼的公平公正，天道好回，蒼天饒過誰。

哈哈，多麼好的世界。那麼這個世界為什麼還需要法律警察，還需要司法機關呢！老天爺明明可以事無巨細地做出所有公平公正的裁決。

孫喆不已，被落人間的小吸鬼從開始的孤獨迷茫甚至脆弱無助，到中間的驚愕無措，再被激發出嗜的強大力量。太棒了，這是可以摧毀一切的憤怒的力量。

化妝師在邊上驚呼：“太完了。喆喆，你必須得相信我，這就是最完的吸鬼。很好，就是這種燃燒的狀態，我們還可以來一組墮落的火靈。”

周小曼又被推去換了另一套服，然后臉上多了幾道油彩，頭上也被抓了個說不清風格的新發型。從吸鬼就一下子變了靈。周小曼不知道這其中的區別，大概都不是人吧。

這一下午，擺造型擺到都快拗斷了。好在的有練藝的底子，拗出的造型連自己從鏡子看到了都嚇了一跳。結果這幅眼睛溜圓的驚愕模樣也被抓拍了下來，是驚的靈。

到了傍晚六點鐘，周小曼的拍攝任務終于結束了。雖然只拍了半天，究竟會選用幾張照片還不定，孫喆還是給了周小曼五百塊錢，算是開門紅的意思。

周小曼愣了一會兒，才從孫喆手里接過錢。已經很久沒驗過這種干活拿錢的覺了。工作以后，工資打進銀行卡里，沒有拿著現金強烈。

孫喆心相當不錯。他連挑選照片都顧不上了，決定先請靈的繆斯吃頓飯。

周小曼搖搖頭，沒什麼胃口，唯一想喝的可樂，現在還不能。憤怒的緒宣泄完畢以后，沒有覺得更輕松一些，反而因為一下子空了，整個人不知所措起來。

先付錢給川川吧，好歹人家等了一下午。周小曼看著手里的文化衫。刮破的連，已經被好心的服裝姐姐給好了。

周小曼從包里掏了五十塊錢出來。這是一早準備好的。就算今天況不順利，到了騙子，沒拍照片。但川川陪走了一遭，就不能讓人家白走。

周小曼找遍了工作室，也沒看見川川人影。

管服裝的姐姐奇怪地看了一眼：“你找什麼呢？你那兩個朋友，早走了。”

周小曼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們走了？”

服裝姐姐點點頭：“是啊，那個的發了脾氣，然后那個男的也追著跑出去了。”

周小曼氣得七竅生煙，有種遭到背叛的恥。的是沒有價值的，付出的信任也沒有價值。

孫喆收拾好了東西，笑瞇瞇地過來招呼周小曼：“走吧，總要吃點兒東西嘛。水果沙拉怎麼樣，拿酸代替沙拉醬。”

周小曼原本還想拒絕，不習慣于跟別人關系太親近。然而理智告訴，不能輕易得罪雇主，需要這份外快，需要錢。

用ic卡給姜教授家打了電話，借口隊晚上聚餐。吃過飯再回去。

孫喆選了家口味清淡的館子。他長期跟模特兒合作，知道這些人吃口青菜都要先用面紙將油吸干凈。

周小曼的晚餐是一份黃瓜，沙拉醬用酸代替，里面放了半只西紅柿。的況算好的了，起碼蔬菜不忌口。像易胖質的丁凝，連吃菜葉子都要數著。

孫喆先夸獎了一下今天下午的表現，實在出乎他意料的完。呈現出來的狀態，比的五比的材更。他興致地問有沒有興趣簽一家模特公司做代理，以后可由對方幫忙接活，這樣才好長做長紅。

周小曼敏地捕捉到了那個詞，簽約。抬起眼睛，疑地看孫喆：“我自己能簽約嗎？”

孫喆笑了：“你才十四歲，得你父母替你簽合同。你放心，是正規公司，旗下的模特都很有名的。這兩年平面模特的概念才興起，服飾的雜志也起來了。不然他們還不要平面模特兒呢。我把資料給你，你好好跟你家里人說。到時候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幫忙牽線搭橋。”

周小曼猶豫了一下，先點頭應下：“那麻煩你了，孫哥。”

兩人聊了一會兒拍攝工作。孫喆建議保持住個人特，努力做到以后要是提到某個標簽，別人能夠一下子想到，那就算是給自己打開知名度了。

周小曼發現這人對于“火玫瑰”的概念特別執著，一直強調要堅持這一點。幾乎要忍俊不了。完全不覺得自己哪里像火玫瑰。

“眼睛，你的眼睛藏著火，在熊熊燃燒著。你的眼睛，讓我想到了納斯塔霞。”

周小曼怔了一下，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孫喆熱地向推薦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等聽完小說簡介以后，周小曼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這人可真夠會選擇對象打比方的。選什麼人說不好，非要找個慘遭橫死的對象。

他們聊了半個小時，結束了晚餐。周小曼堅持自己買單，理由是平生第一次掙錢，怎麼也該表示一下。好在他們吃的不多，一份簡餐跟黃瓜沙拉加在一起，是五十七塊。

周小曼微笑著告辭，慢慢走路去坐公車。今天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縱使回想起往事令惡心不快，但好歹能有門路掙錢了。看樣子孫喆對還算滿意，那麼以后有合適的機會，他應該還會找自己拍照片。

心不在焉地朝前走，差點兒被橫沖過來的年撞到。

川川著氣跑到面前。他上半還**著，就跟街邊被烤了的羊串一樣，表面流著油，“滋滋”往外冒著熱氣。他上氣不接下氣，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地跟周小曼道歉：“對……對不起。明明突然間鬧脾氣。這人有點兒人來瘋，我怕真出事兒。”

周小曼沉默地往后面退了一步，聲音異常平靜：“你失約了。”

川川胡抹了把臉上的汗：“對不起，真對不起。”

他當時拽著怒不可遏的程明明去外面走廊上，想跟對方講道理。結果程明明咬死了周小曼就是想勾引他，堅決不讓他跟周小曼有接。程明明一直不停地哭，說他見異思遷，看到條件好的周小曼就看不上了。蒼蠅爛，誰都想叮一口。

后來程明明鬧得厲害，要往馬路中間撞。川川怕真會鬧出人命來，只好先哄，陪去看電影了。為著兩張電影票，他的手表還押在典當行里。

當時他想的是，等從周小曼手上拿到五十塊錢的報酬，就去將手表贖回來。

可是現在，面對周小曼冷冰冰的臉，川川神差鬼使地冒出了一句：“你別生氣了，今天的錢我不要了。”

周小曼被氣笑了。將文化衫丟進川川懷里，嘲諷地看了他一眼：“你這人，本不值得被信任。連自己是什麼樣子都搞不清楚，還裝什麼大頭蒜。”

川川面上漲得通紅，先是期期艾艾地道歉。后來看周小曼本沒有諒解的意思，他也火起來了：“你要真不相信他們，為什麼要去拍照片？明明你們那麼，還拽著我裝模作樣個什麼勁兒。我也不需要你的信任。稀罕啊！最煩你們這種人高高在上的樣子，以為很了不起一樣。”

周小曼氣得跳上了回姜教授家的公車，朝車窗外吼了一聲：“你本就沒搞清楚你錯在什麼地方。言而有信，契約神，你懂不懂？！”

川川看著絕塵而去的公車，憤恨地發出了一聲咒罵。程明明先前說過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我們為什麼要當是朋友。本就看不起我們，我們自然也不用把當回事。”

周小曼坐在公車上著氣。車上沒有空調，即使開著窗戶，晚風依然燥熱。嘲笑自己像個白癡，難道重生回十四歲，腦子也會變十四歲嗎？居然會為一個小孩子的失約而憤怒不已。

最悲哀的人是吧，連值得信賴的朋友都沒有。

只有自己，唯一能夠任依賴的，只有自己。

樂坐在車廂的最后一排，盯著周小曼看了很久。他覺得這個孩子怪怪的。公車中途停靠的時候，樂挪到了周小曼的后座，敲了下的肩膀：“哎，你跟你男朋友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