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曼認出了樂,勉強出了個笑容，輕聲道：“哦，是你啊。”

一句話出來，云銷雨霽，煙籠寒水月籠沙的氤氳散開，又了那個神淡淡的孩。仿佛面上還沒有來得及干的淚痕只是汗水，而哭紅的雙眼也不過是因為疲憊。

樂怔怔地開了口：“你哭了。”

周小曼沒回答他的話,微微垂下了眼睫。原本就纖長濃的睫,因為蘸足了水汽,分外漆黑。長睫似乎不堪淚珠的重負,輕輕抖著。

樂腦子里頭糟糟的，他稀里糊涂地竟然想到了一句現代詩：黑夜給了我黑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明。

這都什麼七八糟的。

樂下意識地又輕咳了一聲，將手里的哈瓜往面前的小桌上一放,嘟囔道：“你吃吧。”說著,他又神差鬼使地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不要你用山竹換。”

周小曼這回是真的笑出來了，角微微上翹,眉眼彎彎,說不出的可人。

樂都忍不住要服氣了。一個人，居然可以有好幾種風格,還每一種風格都看著這麼。

周小曼旁邊位子上的旅客站起了,主提出跟樂換個位子。

樂一點尷尬的意思也沒有。他大喜過,連忙道謝，立刻拎了行李過來。他去長春參加全國英語夏令營，又跟同伴在當地玩了幾天才回家。沒想到竟然會在火車上遇到周小曼。

周小曼害怕他再揪著自己哭了的事問個不休，趕順著他的話題往下去：“夏令營好玩嗎？”

樂也是如釋重負，立刻開始跟說起了營地生活。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演講比賽啦，還有英語辯論賽。不過八月份的長春真涼快，去那邊玩倒是很不錯。樂說的開心起來了，隨口來了句：“哎，我記得咱們市里也有個英語夏令營的，你怎麼不過去玩幾天啊。”

周小曼微微垂了下眼皮，淺淺一朵笑：“我要練。”

樂口而出：“前兩年我也沒見你啊。年年回鄉下去過暑假，你也不嫌煩得慌。”

周小曼沒吱聲。樂突然反應過來，不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們不讓你去？”

默默地吃著哈瓜，也不回答男孩子的話。

樂卻是越想越心驚。這家人到底在干什麼？年年暑假帶著小的滿世界的旅游長見識。這在他的生活圈子里是非常普遍的事。他上個月還跟著他媽去了一趟澳大利亞呢。

可在他們滿世界飛的時候，周小曼這個大姑娘呢？他們家為什麼每年寒暑假都要讓周小曼回鄉下去，初中還讓上個差學校？

周小曼為什麼會哭，還是在火車上哭？發生什麼事兒了？

千言萬語到了邊，電火石間，他卻冒出了一句話：“他們不給你轉學了？”

年說這話不是無的放矢。

月頭，他出發去長春參加英語夏令營之前，他曾經說過姜教授要給周小曼轉學的事。當時曾教授還撇著看不上眼的樣子。姓姜的那一家子，最會裝清高，得了便宜還賣乖，就知道裝死。非得人懟著他們，才抹不開臉，著頭皮一。

周小曼有多想轉省實驗中學，樂是知道的。這也是樂最奇怪的地方，明明的條件是可以上省實驗的，又愿意上，為什麼家就是不讓上。

孩低下了頭，像是自嘲一般的笑了：“你又知道啦？”

樂憤怒起來：“憑什麼啊！他們憑什麼不讓你去？”

周小曼學著滿不在乎的模樣，聳了下肩膀，冷笑道：“誰知道呢。就憑他是我……算了，我不想說話。”

樂還想說什麼，跟他一起去長春參加英語夏令營的省隊隊員過來找他。比他大一屆的王澤拎了一袋子燈籠果，笑著喊樂跟周小曼吃。不然還要帶下火車，實在太麻煩了。

當著隊友的面，樂不好再說什麼，只招呼周小曼吃燈籠果。周小曼吃了幾顆，聽王澤說馬上升高中，要軍訓了。

樂胡應答著，眼睛一直地看周小曼。王澤大約是看出了端倪，笑著推了樂一把，留下燈籠果，自己先回位子上去了。

周小曼不開口，樂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支吾了半天，才小聲表示，他可以借自己的課堂筆記跟學習資料給看。

孩兒笑了起來，這讓樂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他好歹還能做點兒事，讓高興一些。

周小曼誠心誠意地點頭道謝。這個有點兒小驕傲的男孩子，對有著本能的同。這一點兒同，足以讓到溫暖。

去找母親的路上，希與忐忑織，兩個小時的車程恍恍惚惚過去。回的途中，決心終于戰勝了悵惘，心中恢復了寧靜。到后面，甚至開始跟樂聊起了隊的生活。

樂瞠目，他沒想到練藝竟然會這樣辛苦。可是從這個細條條的孩子里出來，仿佛每天**個小時的刻苦鍛煉就不是事兒。他突兀地開了口：“你以后打算走這條路了？”

周小曼抿笑了：“我已經在走了啊。”

樂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如他一般，從小文化課績就名列前茅的，家里人也不會想讓他走其他門路。無論是育生還是藝生，其實默認的況都是文化課跟不上。

年有些沉悶，嘟囔了一句：“你小學時績好的。”

他沒記錯的話，當年小升初，全市統考，周小曼語數外三門加在一起，能排進全校前十。后來在省實驗中學沒看到，他還以為是去了師大附中或者外國語學校。他就沒再在意。他一個男生，追著問一個孩子的事，總覺得怪怪的。

樂有些懊惱，他應該早點兒關心周小曼的。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就是關心了又有什麼用。

周小曼微微笑了。當年可以不休不眠地熬夜看書做題，為的就是能從大人口中聽到一句表揚。然而，周文忠永遠會嫌棄為什麼不是第一名。其他人則本不在意的績。重新活一世的驕傲地抬起了下：“我更好。”

樂怔了一下，一時間居然找不出話來說。

火車到站了，王澤拎著行李過來催促樂下車。他們還要在火車站集合清點人頭，然后各自散去。

樂想讓周小曼跟他一塊兒走，今天他爸開了車過來接他。

周小曼搖搖頭：“我坐公車就好。”咬了下，輕聲道，“你別跟人說見過我。不然我又要挨罵，說我脾氣大了。”

樂理解周小曼是因為心郁悶才坐火車出去晃了一天，聞言又是氣憤又是同。家實在太過分了，簡直就是神經病嘛。

他連忙點頭：“你放心，我誰也不說。”

自嘲的神終于變了微笑：“謝謝你，樂。”

樂還想說什麼，王澤又過來催他過去集合。他不過轉頭說話的功夫，就不見了周小曼的影。

周小曼暴走了一天，憤懣與痛苦都被曬得蒸發了。太底下無新事，這世間，什麼咄咄怪事沒有。不過是運氣不好，上了一個變態自私的親爹。不求人，只要不指著周文忠養，就沒什麼好怕的。

琢磨著，怎樣才能讓周文忠無法手練藝的事兒。

后有人拍了下的肩膀，周小曼無奈轉頭：“你自己回家好了，我坐公車就行。”

孟超看著略有些無奈的轉過子，然后無奈的神變了驚訝，眼睛越來越大，最后長長的眼睫了一下，的臉上浮出了個笑模樣：“是你啊。”

年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長睫抖了一下。他想到了自己隊友朋友對這波小師妹的評價，最有天賦的就是周小曼，條件好是其次，最難得的是在場上的染力強，能夠輕而易舉地讓別人陷的緒中去。

他可不是就被的一顰一笑給牽住了緒。

周小曼下意識往他后看，隨口問道：“你怎麼在這里？”

孟超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公車就到了。周小曼也只是隨意找話說，并不想要答案。擺擺手，自己上車去。結果刷卡的時候，才發現孟超竟然跟在后頭上了車。

周小曼疑地挑了下眉，好心地提醒對方：“這班車不到運基地。我今天回家”

孟超手心里全是汗，明明已經晚上七點多鐘，過了立秋，這個城市的晚上涼快了不，可他依然忍不住一個勁兒往外冒汗。他結結道：“那個，我，我送送你。”

周小曼哭笑不得，輕聲謝絕了他的好意：“不用的，我回家很方便。你早點兒回去吧，我記得你們晚上得查寢。”

孟超慌忙搖頭：“沒，沒事兒。我跟教練說過了，我送朋友去外地，晚上可以晚回去。”

周小曼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這時候已經過了下班的高峰期，公車上空的。選了個單獨的位置，靠著座椅，看著車窗外的燈火與星。街邊有人擺攤賣各種燒烤，空氣中彌漫著煙火氣。周小曼不覺得，但這香氣，奇異地了今天下午因為看到殺豬而不適的胃。

孟超坐在孩的斜側方。他一直地看這個眼睛盯著窗外的周小曼。年的心里頭有個聲音在一直催促他，過去說點兒什麼啊，別干坐著。可是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等手上的汗干了又。要是夢能真，他現在特別想眼前有個籃球場，好好去扣回大灌籃。

周小曼還不清楚自己的存在，已經給年造了巨大的神力。可憐的男孩子只差抓耳撓腮了。他覺得周小曼好像有點兒不開心，可他不知道該怎樣讓開心。大概是哭過，眼皮有些浮腫。然而水洗過的眼眸卻分外清亮，映地蒼白的臉都的會發一樣。

這是一雙能看進人心底的眼睛。

孟超覺得自己像是被蠱住了一般，忍不住想看，卻又有點兒說不出的害怕。他簡單的世界里，除了籃球外，似乎有多了些什麼。

周小曼此時卻顧及不了這男孩的一腔年懷。滿心想著的是，該怎樣才能讓周文忠無法阻攔進省藝隊。作為監護人，只要他不愿意，時刻都有可能被從隊里拽回來。

姜教授夫妻是不能指了。

且不說他們愿不愿意為耗心神，跟周文忠起沖突。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絕對不會。單就姜教授夫妻對周文忠的影響力來講，恐怕也大不如前了。周文忠的社會地位在上升，他的職稱越來越高。姜教授夫妻雖然打著專家的名號，但在不在位置上，影響力較過往，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

此消彼長，以后到底是誰求著誰都難說。

還不值得這兩位老教授冒著丟面子的風險。

必須要有個更有力的人，為的靠山，哪怕是冰山一樣的靠山。起碼短時間得讓周文忠不敢輕舉妄。

孟超看著面上愁容越發慘淡，昏黃的燈都不能掩飾住鎖的眉頭。他有一瞬間，很想出手去平眉心的褶子。這個想法讓他驚慌不已，差點兒沒從座椅上跳起來。

周小曼將邊的人拉了一圈，依然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覺得自己活的可真夠不容易的，居然連一個能依靠的人都沒有。

兒當自強，可是這自強如何才能不是自戕呢？

了眉心，緩緩噓出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