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海格》第19——20章

第十九章

你怎樣去真正的認識一個人呢?他是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他看上去健康而且強壯,他非常有才華有理想,他懷念著他過世的朋友,他也對我的幫忙很激。但是他現在靠在沙發上,吸食了毒品之後,慢慢的著,表愉悅。

我走過去,坐在他旁邊,他仰頭看看我:「還是被你給看到了啊。」

我搖搖頭:「讓我讓我看到沒有那麼重要,這不是好東西,不能不做嗎?」

他閉上眼睛:「卡拉說一樣的話。」

然後他就不理我了。

那天是星期二,晚上在夜總會他們還有演出,觀眾們很熱,我看著雅尼克在舞臺上激的表演,想起丹尼海格的話,他說,人活著就是為了去經歷,去,如果雅尼克會快活,我又何必為他擔心呢?

我這樣又想起丹尼海格了。

那天晚上,演出結束,我們從夜總會裡出來,我看見對面街道的角落裡停著一輛青的賓利。我站在那裡遲疑了一下,我想,那會不會是他?黑夜裡安靜的注視像是一種固執的談判,誰都不肯謙讓一步,直到羅傑把我拽走。

搖滾樂手們的荒唐一點一點逐漸展現在我的面前。讓和羅傑總是帶不同的孩子回家過夜,雅尼克在這個方面表現的清心寡,但是有一天,他一邊用一把小刀切分白末,一邊跟我解釋說:「我每天每頓的量都會固定,不會,也絕不會過量。我覺得吸食這個過量而死的人都是笨蛋,太貪婪了,適當的就可以了,怎麼連命都丟了?」他切啊,切啊,最後居然剩了一小撮,他用食指將它們點起來看看我:「你要不要嘗試一下?」

房間裡面放著涅槃樂隊的音樂,孩在隔壁被讓弄得尖起來,雅尼克用手指點著可卡因問我是不是要加他?我只覺得嚨那樣疼,那樣,接著一陣劇烈的酸楚從胃裡襲上來,我捂著衝進衛生間,吐得天昏地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扶著牆慢慢地站起來,轉過,雅尼克站在我後面,他還沒吸呢,可是癮已經上來了,他又有點發獃,他對我慢慢地說:「你,你看上去不好,氣太糟糕了,明天,明天去看醫生吧?」

我點點頭,在洗手池旁邊漱口,抬起頭,看看自己的臉,灰的,煙圈青黑,額頭上長了很多小痘。

十二月了,天氣漸漸冷下來,白天很短,下午三點多就已經現暮。我在離住不遠的一家診所里等著見醫生,候診室是一個著淡藍壁紙的小房間,牆上有醫生和自己兒子的照片,桌上有幾本雜誌,我拿起來看,側第一頁上就是海格出的化妝水的廣告,的包裝,高端的價位,明星握在手裡,星眸朦朧,微啟朱語還休。

醫生送上一位病人出來,之後到我了,我把雜誌放下,隨進去。

醫生詢問我的況,我一句一句的回答:「嗯,清晨的時候會有些噁心,嘔吐過兩次了,吸煙,也喝酒。…………不,從來沒有過,嗯…………我的生理期,我的生理期一向不是很穩定,有時三十多天,有時候四十多天…………這一次,」我算了一下,「快兩個月了。」

我一邊說,醫生一邊在計算機上鍵我的況,說到這裡,抬頭看看我:「小姐,有沒有可能,您懷孕了?」

我跟了丹尼海格兩年,過程當中都很注意避孕的問題,可是上一次在尼斯,那次激烈的□,我們幾乎把一切都拋到腦後了,我看著醫生說:「有可能的。」

醫生笑一笑:「那麼我先為您做一下消化系統的檢查,如果沒有問題,我給您開一張驗的診斷單,除了看看有沒有懷孕以外,我們還要查一下您是否有微量元素的缺乏癥。請跟我到這邊來,我先要檢查一下您的腸胃。」

我沒有馬上,我問:「如果是懷孕的話,醫生,我要怎麼進行人工流產呢?」

醫生看了看我,然後回到座位做好,這位士有一張秀麗而莊重的臉,的表後的窗子外那些鉛灰的雲朵讓接下來說的話有一種儀式說:「可能與中國不同的是,在法國,自然的人類胚胎已經被認為有人權…………自1979年起,人工流產在法國合法化。但是如果要剝奪一個孩子出生的權利,我們強調一定要有足夠說服力的理由。」

「什麼做有足夠說服力的理由?」

「一些生理指標的化驗明確的顯示,不適宜妊娠,還有我們堅持要與當事人雙方進行通,希能夠勸說保留小孩子。」

我捋了一下頭髮:「有沒有商量的餘地?難道這件事不能由我自己決定嗎?」

醫生雙手相織,放在桌面上:「小姐,任何一位醫生出人工流產手的證明都要承擔道德和法律上的責任,您想商量些什麼呢?」

「我明白了。」

我的腸胃沒有問題,我化驗,等待第二天出來結果。

我沒有一點僥倖的心理,我在藥店裡面轉了很久,尋找那些孕婦忌服的危險藥。可惜很多都是方葯,我看來看去,用於生活第二天急避孕的藥不需要方,而且說明上的措辭又頗強:服用本葯避孕失敗后要用人工手段停止妊娠。我買了兩顆。

傍晚我在城裡逛一逛,走一走到了蓮花廣場。我買了一杯可可坐在長椅上,看著有小販在街對面賣烤栗子和熱白酒。噴泉的水聲很大,阿波羅勒住九條火龍。我坐在這個長椅上想,那是什麼時候?丹尼海格在這裡等我,在街上擺小攤做義工的我?那是什麼時候?

醫生說,要與當事人雙方通,那麼我要把這件事告訴丹尼海格嗎?其實找一個人去醫生面前表態說我們不能要這個孩子,我們決定把他打掉並不難,我接下來想到的就是雅尼克,無論如何,我們也算是個朋友,讓他幫我做這件事,也並不需要費太大的周折。

這一天也不都是壞消息,我睡覺之前接到了羅辛先生的電話,他希聖誕節之前雅尼克他們能夠空去一趟黎,讓他的合作者們也看一下這個樂隊的表演,然後在聖誕節之後,我們也許就能夠準備一份合約了。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我的心裡又有了一些愉快的理由了。

第二天的早上是個出人意料的大晴天,晚歸的搖滾樂手們還在睡覺,我在臺上給化驗中心打了電話,結果跟我想的一樣,我懷孕了。丹尼的孩子。我謝過對方,放下電話,下樓給自己做些東西吃。我盤算著什麼時候去做手

「給我也煎一個蛋,行嗎?」雅尼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後。

「嗯,好的。」我看看他,「你不再睡一會兒了?」

「不困。」他說。

「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說。」我把一隻蛋打在平鍋里。

「我也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說呢。」雅尼克說。

我轉過,手裡拿著翻蛋用的小鏟:「那你先說吧。」

他抻了一把椅子過來:「你願不願意跟我去國?」

我有點沒聽懂,雅尼克,他問我,是否願意跟他,去國?

「似乎不行,」我說,「我正要跟你說呢,昨天羅辛先生打了電話來,他希你們三人聖誕節之前去一趟黎,去見一下他的合作者們,然後…………」

他對此沒有毫的驚喜,他只是看著我。

「你是什麼意思?雅尼克。」我問。

「有個國的製作人想讓我去那邊工作。下個星期一走。我希你也能去。」他在餐桌上拿了一個綠蘋果,咬了一口,「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蛋在平底鍋里煎得滋滋拉拉的,我把它們趕快翻了一個個兒,我背朝著他想了幾秒鐘,轉過問雅尼克:「是你去國,不包括羅傑和讓,對嗎?你要單飛,對嗎?」

「對。」

「是你自己接國的製作人?」

「是的。」

「可是你,你仍然讓我跟羅辛先生聯絡,這樣就沒有人主意你自己的打算了,對嗎?」

「有這個意思。」

我笑了一下:「那他們兩個怎麼辦?」

「人各有志,我現在覺得我們三個之間有很多的不同點。我覺得自己唱歌可能比樂隊更適合我。」

「那我呢?我怎麼辦?我怎麼跟羅辛先生說?我已經見了他兩回了。」

「你不用跟他說,」雅尼克直說到現在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你只要告訴我,你是不是同意跟我一起去國就好了。」

「你在說什麼?雅尼克。下個星期一你去國,你現在來問我是不是願意跟你去?你以為去國像去家樂福買東西一樣嗎?」我的盯著他,我到現在都不能消化這個消息。

「我到了國,在那裡等你。你可以立即著手開始辦理簽證的事。」他說,「中國人去國可能會有些困難…………我是真的邀請你去的,我需要一個人幫忙,我覺得你……」

我向他擺擺手,請他不要再說下去了,我把煎好的蛋分別裝在兩個盤子里,我很難抑自己的震驚和憤怒,蛋給他的時候,盤子落在桌面上,「咣」的一聲。

「你剛才說,你也有事兒跟我說?」他看看我。

「沒有了,雅尼克,沒有了。」我看著他,搖著頭,轉上閣樓。

搖滾樂手雅尼克讓我非常非常的挫敗。

我自己坐在閣樓的椅子上,一邊吃煎蛋一邊想起在尼斯看到他的第一夜,我以為他生病了,想要幫他車子,其實他是剛剛吸食了毒品呢,在那裡舒服呢;我幫他聯繫製作人,洽談合同,跟夜總會的老闆嚷著討價還價,而他早就撥弄著自己的算盤打算登上大洋彼岸的新大陸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做的其實也沒有什麼錯,可是我曾經那麼恩於他的熱和信任,我曾經把他當做一個真正的朋友,可是他背叛了他的合作者,他也背叛了我。他是個明而且自私的人,我多麼愚蠢,我還過那個念頭,想讓他陪我去醫生那裡冒充我的男朋友。

我想著想著,頭疼極了。這麼多的事七八糟的湧上來,我只覺得耳邊一片雜音,嘩,嘩,像奔騰的水一樣。我吃完了蛋,把盤子放在桌子上,我覺得肩膀酸,一點力氣都沒有。如果丹尼海格在這裡,他會怎樣做呢?他會幫我擺平很多事,然後他會告訴我,微微,你要記住……你不應該……你做得好……或者,你再不要這樣。他像是一個教我駕駛的老師,無論我的車技有多麼糟糕,他在一旁總能化險為夷;而我如今自己上路,橫衝直撞,狼狽不堪。

我想給他打一個電話,手機拿起來,欠費了。我下樓,在街邊的電話亭撥通了丹尼海格的號碼。

電話鈴一聲一聲的響,我想,我現在要他來搭救我的話,他會來嗎?

上午時分,街上人不多,一個扎著辮子的哥特造型的孩坐在電話亭旁邊的馬路沿上,旁邊是的大狗,從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半個抱在錫箔紙里的三文治來,自己吃了一口,剩下的大部分都給了的狗。

一輛漂亮的車子停在旁邊,男人從駕駛座上下來給人開門,他們兩個那樣鮮亮麗,互相親親臉頰之後道別。

我腦袋裡面忽然有個念頭,他對,會不會比,它對更忠誠?

丹尼海格的電話這個時侯被接起來,是他本人,嗓音低沉:「喂?」

我的嚨哽咽住,我沒說話,他現在是在誰的溫鄉里?那一瞬間,我改變了主意。

「……微微,是不是你?」

我沒說話。

「你在哪裡?」

我還是沒有說話。

「……逛得怎麼樣?累了還是無聊了?我去接你回來?」他說的有點縱容,我覺得也有點看笑話的味道,彷彿知道我會打這一個電話一樣,彷彿知道我轉了一大圈,最終會告饒一樣。

我的壞脾氣又上來了。

「是我,我就是想要告訴你,丹尼海格,」我的手的握著話筒,越說越慢,「我就是想要你知道,我過得還不錯。」

「……那很好。」他說。

然後我掛斷了電話,「啪」的一聲。

外面的哥特孩看著我。

我從電話亭里走出來,也坐在馬路沿上,我從兜里掏出香煙,自己拿了一支,然後把香煙盒往前送一送,那孩搖搖頭:「謝謝,我不吸煙。」

我說:「你爸媽呢?」

說:「不知道他們在哪裡。」問我,「你的呢?」

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把這個小孩生出來幹什麼啊?他的媽媽是一個毫無能力養他的學生,他的爸爸是一個風流的大富翁。

的發展逃不開兩個方向:現實版的是,孩子生下來,丹尼海格不承認他的統,我用盡高科技手段,法律手段,傳手段將之證明給世人看,丹尼海格的財產得有他的份,就算是問題解決得不理想,他也可以得到大筆的贍養費……錢。錢,丹尼的錢,我不要都擺在那裡,我要的話,不用拿一個孩子耍手段。

浪漫版本的是,我帶著他獨自生活,他會是個優秀的小孩兒,漂亮健康而且熱,我看到他就會想起我深的他的爸爸。那種幽怨纏綿持續我短暫的一生,我後,孩子可能去找他,他對丹尼用過去時說:「我媽媽齊慧慧,你微微……」

我的眼淚要流下來了。怎樣演繹,這都是悲傷的故事。

我不想用我的孩子寫一個悲傷的故事。

如果我得不到丹尼海格的全部,那我就放棄他;如果我的孩子註定要為一個非婚生子,一個私生子,那我也願放棄他。

我買了一瓶礦泉水,一邊吸煙一邊把那兩粒葯吞掉了。

我態度強,而且化驗的結果顯示我確實不適宜懷孕,我終於從醫生那裡得到了可以進行人工流產的診斷書,約會定在了下個星期一,也就是雅尼克要出發去國的那一天。我從搖滾樂手的閣樓上搬出來,在一個暖氣不錯的小旅館租了一個房間。我買了一個很厚實的被子和很多吃的。我總得把自己照顧得好一點。

那天我狀態不錯,因為打了麻藥,過程中也沒有那麼疼痛。我岔開著,看著醫院手的天花板想,我只當是生了一場病,一個炎癥被醫生挖出。那是個好醫生,手之前給我沖中國綠茶喝,給我講他在桂林旅行的經歷。

我還是問他:「人工流產會給我的多大的傷害?」

他說:「沒有大的問題,好好保養,很快復原。您這麼年輕。不過最好沒有下一次啊。」

痛苦是從我看到絨的那一刻開始的。護士把從我剝離的東西給我看,在一大片濃稠的中,我看見瑩白的絨,裡面居然還有小節的殘肢,明的,但是已經分明看到形狀,哪裡是他的小腳,哪裡是他的小手。

我笑了一下,我以為我笑了一下,其實那是在極度的震驚和痛苦下,臉上搐,我看著那個護士,沙啞著聲音問:「怎麼,怎麼是這樣啊?怎麼他都有腳了?」

看著我,目很憐憫。但只是搖一搖頭。

我離開醫院,想著那個小孩子;我打了一輛車子,想著那個小孩子;我把自己卷在旅館的被子里,我仍然想著那個小孩子。

那天晚上我在小腹部周期的劇痛中醒過來,麻藥的勁頭過了,我的懲罰從上和心靈上同時襲來。我的手捂在自己的肚子上,我腦袋裡面是他或者可能的樣子。

要是個男孩,應該像我,皮白白的,無論長到多大臉上都有些孩子氣的小絨。他的下上也有個小渦。我的樣子不難看,像我的男孩兒會眉清目秀的,會有許多姑娘上他,他會深的對待一個真心的孩。

要是個孩,會更像丹尼海格,更像一個典型的歐洲人,金頭髮,藍眼睛,有一點偏執的脾氣和果斷的魄力,不會上誰,是個小壞蛋,的心保留給自己。

他或者如果有運氣的話,本應該在來年的七八月份出生,星座,是個心底溫的,善待朋友的完主義者。

他或非常聰明。

他或很小就會講複雜的漢語和麗的法語。

只是,再沒有他或者了。

……

一陣陣刀絞般的劇痛從我裡面傳來,我實在忍不住,想要一聲,誰知張開,便痛哭出聲。

第二十章

我從那間小旅館出來,是12月23號,學校組織聖誕晚會。我上不疼了,但是臉仍然糟糕,我塗了很多的和腮紅,可是發現,黑眼圈怎麼也蓋不住。

吃自助餐的時候,達米安坐在我旁邊,他看著我說:「你看上去氣不太好。」

「我生病了。」我說。

「哪裡?」

「……闌尾炎。」

「好了嗎?」

「嗯,好了。」我點點頭,「謝謝你。你現在在哪裡實習?」

「我爸爸的公司,幫他們做一些地產項目的宣傳策劃。你呢?」他問我。

「我什麼都沒有做。養病嘛。」

「你知道那個唱歌的雅尼克自己去國了嗎?他把他的兩個同伴扔下了,自己單飛了。走之前,誰也不知道。」達米安說。

「哦?是嗎?」我配合他,做了一個驚訝的樣子。其實他的報錯了,他走之前,至有一個人是知道的,我。

晚餐之後有燃放煙火的節目,然後是舞會,還有人從教堂請了年唱詩班來唱聖誕歌曲。穿著白袍子的小孩們唱《小城伯利恆》,聲音像他們的臉頰一樣明,可得讓人想要流眼淚。

晚會還在進行,我離開的很早,趕上唱詩班的小朋友們互相牽著襟走出學校,去會合等待他們的家長。我把,圍巾裹好,如果找不到一個勤勞的計程車,我就打算走回旅館去。走了幾步,我停下來,我又看見丹尼海格的車子了。離我不遠,停在道邊。

這一次沒有對峙,也沒有談判,丹尼海格從車子上下來,朝著我走過來,他穿著灰的羊,向我出雙手。

小孩子們被他們的父母接走了。

丹尼海格又來認領我了。

我被他擁抱在懷裡,他的手按在我的頭上,我又嗅到他上薄荷的味道,他在我的耳邊輕輕說:「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我回到那個鋪著白地毯的房子,綠仍然長得很好,壁爐的火燒的熱乎乎的,我們洗了澡,躺在床上,臉對著臉。他的手撥我額前的劉海,像是極為專心的做著這件事,我心裡想,他這麼容易就找到我,我那些事他知道些多

「你知不知道我這段時間幹什麼去了?」我說。

「騎鵝旅行。」他說,有點笑容。

我在枕頭上搖搖頭。

他看著我,目:「是的,我知道,你跟幾個搖滾歌手呆了一段時間,我也知道其中的一個跑到國去了。你自己有什麼想?」

我低下頭:「我是個笨蛋,搞糟一切。」

他摟著我,手輕輕我的後背:「胡說八道些什麼?見識一下不也好的嗎?至你知道搖滾樂手怎麼過日子。」他親親我的頭髮,「至你知道人還是沒有合同值得信任。」

我猶豫了半天,直到丹尼海格睡著,我都沒有勇氣問他,你是否知道我去醫院流掉了一個孩子。之後他也沒有跟我再提起這件事,我帶著僥倖告訴自己,他可能知道很多事,只是除了這個。

我得說,只要這個人願意,他會讓你覺得他的一顆心都是你的。

我回來之後的日子過得又像從前一樣風平浪靜溫浪漫了,像我最初跟了他的那些時候一樣,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仍是每天跟我在一起,吃飯,□,睡覺,看電影和畫片,幫我改一改畢業論文,還有他仍然送給我那麼多漂亮的禮

我有一天在《國家地理》上看到突尼西亞的照片,藍大海,白房屋,還有白金的沙漠,我跟丹尼說,我想去這裡,他說:「那是沙漠啊,那個國家非常炎熱乾燥,你知道嗎?他們跟這裡可不一樣。都沒有大葉片的植。」

「我想去看看,我沒去過呢。」

他笑起來:「可以,等我忙過這一段。」

「你要記得啊。」

「你放心。」

四月份,天氣稍稍轉暖,丹尼給我定製的新帆船出船塢了。它有十四米長,雙三角帆,純白的船上用羅馬字母寫著我的名字,丹尼讀出來仍然是:微微。這艘大船在晴天里的貝爾熱湖上張開雙帆,就像一隻大天鵝一樣,漂亮極了。

「你可以在這裡看書,」他讓我看船舷上包著白駱駝皮的座椅。

「你可以在這裡睡覺,」他打開船艙的門,讓我看裡面裝修的奢侈華麗的室。

「你可以在這裡上網玩遊戲,」他把自己的電腦給我看,上面信號滿格,畫面清晰。

「你還可以BBQ。」他甚至還準備了一個烤的圓盤。

我抱著肩膀笑著說:「這真好,丹尼,不過你忽略了一個問題,我不會駕駛帆船啊,要是你不在,還是把他就停在港口好了。」

「這個有什麼擔心的?」他說,「你過來。」

我隨他到船尾,看見兩個巨大的白螺旋槳,丹尼說:「雙力的帆船,駕駛它比開車容易,按一下電鈕,掌握好方向盤,要知道貝爾熱湖上可從來不會塞車的。當然,夫人也可以一邊用船槳驅,一邊也把船帆張起來,那樣很漂亮,而且看見的人都會好奇——怎麼你的帆船會那麼快……」

我笑起來,上去抱一抱他。

著我的下說:「這樣很好,微微,高興一點。嗯?高興一點。」

發生在這艘船上。

那天早上有霧,不過過了中午天氣大好。丹尼海格帶著我駕著新的帆船行駛到貝爾熱湖中心釣魚。早上漫天的霧氣被一縷一縷的揪結了小塊的雲朵,沿著小貓牙山慢慢攀升,春天裡回歸的候鳥群的掠過藍的湖面,優雅的低聲鳴

我站在船舷上仰著頭一點一點的看這景。忽然想起我在這裡最初見到丹尼的那一天。那是我隨教授來香貝里實習,那是秋天,那是灰姑娘初見溫慷慨的皇帝,風景與此時是何等的相似。兩年半的時間,對於一座山,一面湖只不過是剎那瞬間,可是現在的我是另外的一個人了。

我們在湖心停好,丹尼把船帆收攏,捆結實了,然後把我送給他的釣拿出來。他上穿著件駝和短,臉被午後的曬得紅堂堂的,他說:「我給廚子放假了,釣上來你做吧。怎麼樣?辣一點的。」

「嗯,好啊。」我說。

「過來讓我親一下。」

我坐在他旁邊,膝蓋上放著電腦,找找鱒魚的做法,再看看國的八卦。

達米安在線上,從msn上給我發了一個連接,我順手打開,是一個英文新聞網站,窗口的標題是《法國搖滾樂手過量吸食毒品在紐約寓所不幸亡》。

那是雅尼克。

他剛剛到了國。他還沒有名呢。他連專輯都沒有。他死了。

幾十個字的短新聞,我反反覆復看了好多遍。

曾經認識的一個大活人忽然死了,消息變冰冷的毫無表的文字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好像停了一下,再恢復,心如擂鼓。我覺得四肢都麻了。

我機械的向丹尼靠一靠,低聲說:「丹尼。」

他稍稍轉過頭,掃了一眼我的電腦屏幕,然後轉過臉去,專註的盯著自己的釣竿,他什麼都沒有說。他帶著太鏡,我看不見他的眼睛,可是他的臉上的平靜幾近殘酷,我甚至覺得他是滿意的。

那個時侯,我忽然想起雅尼克跟我說的話,他說:「我每天每頓的量都會固定,不會,也絕不會過量。我覺得吸食這個過量而死的人都是笨蛋,太貪婪了,適當的就可以了,怎麼連命都丟了?」僅僅幾個月而已,他的毒癮會瘋狂到要了他的命嗎?

丹尼海格猛地收竿,一條活蹦跳的魚被他釣上來。他把它從勾上卸下來,「吧」的一下扔到桶里,換上新的魚餌,手一揚,遠遠的甩出去。

我看著那條無力掙扎的鱒魚,卻對丹尼海格說話,我說:「是不是你?」

他說:「什麼是不是我?」

「是你派人殺了那個搖滾歌手?對不對?」

他回頭看看我,牽著角,有點笑容:「我說不是,微微,你信不信?」

我抓住他的胳膊,我要他看著我,我問他,聲音幾乎是戰抖的:「你,你幹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他怎麼了?…………你為什麼這麼做?」

「這個搖滾樂手,他不應該死嗎?他在尼斯親吻你,他不該死嗎?他利用你甩了自己的同伴,然後跑到國去,他不該死嗎?而與此同時,你在醫院裡接收手,流產掉這個混蛋的孩子,他不該死嗎?」他把我的手從他的手臂上撥下去,他的看著我,「微微,可惜這個人他只有一條命,否則他應該至死掉四回了。」

原來他是知道的,他是知道我墮胎了的。

可是他弄錯了一件重要的事

那跟雅尼克毫無關係。

忽然有哨聲傳來,我跟丹尼海格同時循聲去,另一艘淺藍的帆船輕快的破浪而來,船舷上站著一男一兩個人,他們高聲喊著:「丹尼!丹尼!」

上一分鐘還面鐵青的丹尼海格忽然變了臉,他愉快的站起來,雙手籠著聲音向他們喊:「哎歐!夏特!布魯諾!」他轉頭看看我,「是他們!」

他見到了前人和老朋友,頓時把一個死人拋在腦後了。

我覺得我不認識他。

他是誰?

那張英俊的臉下面是不是另外一個人?

我慢慢的,慢慢的向後退。

丹尼海格看著我:「你在幹什麼?微微?」

迎著,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見一片影,我慢慢的說:「我得謝謝你,丹尼海格。你知道我跟搖滾樂手們鬼混還那樣善待我。我得謝謝你。」

「…………你過來。」

「我沒說完!請聽我說完!」我握著拳頭,一步一步的後退,我那樣憤怒,我幾乎尖起來,但是我說的很清楚,我要丹尼海格聽的明明白白,「丹尼海格,海格老爺,只是關於我,你弄錯兩件事,我不微微,我慧慧,從前我很聰明,在你這裡,我像個螞蟻一樣渺小。

還有,那個搖滾樂手,他什麼都沒有做。」

他向前一步,向我出雙手,手心向上,是一個請求的姿勢:「好的,你過來。」

我還是一步一步往後退,與此同時我的心裡忽然出現了一種怪異的快,我幾乎著急看到他的樣子了,我說:「我從來沒有過別的男人。

所以,那是你的小孩兒,丹尼海格,我墮掉的是你的小孩兒…………」

可是忽然,我腳下一,整個人失去平衡,下一秒鐘向水中。我覺得頭上挨了一下子,我真憾沒有在說完那句話之後看到丹尼海格的臉,可是我有幸看到兩個自己,一個沉水中,而另一個我慢慢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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