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海格》都1——2章

題記

「海格先生,我們今天請您來,是因為『海格』企業被舉報涉嫌商業壟斷行為。委員會在決定是否對『海格』進行調查前要進行質詢。」

「我明白。謝謝。我本人和我的企業沒有進行過任何有壟斷企圖的商業行為。」

「您在三年之收購了四家瓶裝礦泉水生產企業,據我們所掌握的數據顯示,您控制了百分之六十的西歐優質水源,市場佔有份額達到百分之五十六。」

「……我沒有壟斷。」

「海格先生,我們在聽您的解釋。請放心,本次質詢中涉及商業信息的容將會被絕對保。」

「……」

—————2008年9月歐盟貿易委員會對丹尼海格涉嫌壟斷的質詢會會議記錄

第一章

這個故事寫完了,人也長大了,有時仍會想起他,想起那段跟著他的日子。只是越來越了,越來越忙,忙於自己的生意,忙於自己的生活。日子總是一點點一點點過去的,一個人在旅行中,看見不一樣的風景,遇到不一樣的別人。

三年過去了。

那天的聚會,楊曉遠幾乎是最後一個到的。

大廳里的投影屏幕上在播中央一套的春晚,主持人喜氣洋洋的念到「在法國里昂的華人華僑祝國同胞新春快樂!」電視機這邊發出一陣掌聲和好聲,大家自己給自己鼓掌呢。這是2008年的春節,領事館,華商會還有華人學聯租用了一家酒店的宴會廳辦新春聯誼。齊慧慧來了法國這麼多年,從來沒看到過這麼多的中國臉孔聚在一起:學生,教師,派駐員,商人老闆,還有土生華僑濟濟一堂。

所有來賓要在留言簿上簽字,經費有限,除了學生外,每人再五歐元的活費用。這個男孩簽了名字之後也拿出一張藍的五元鈔票來,慧慧看看他:「學生可以不的。」

楊曉遠笑著說:「我不是學生啊。」

說:「哦,那好。」

他對慧慧說:「你是學生吧?你是在里昂二大念書,是嗎?我聖誕節之前去過,好像見過你。」

小多在旁邊掩著樂,對楊曉遠說:「有這麼明目張膽的打聽底細的嗎?」

慧慧也笑了:「不是,我早就不是學生了,給華商會幫忙的。」

這個楊曉遠高個子,白皮,長得很好看,說話是北方口音。他把短大了,裏面是套很考究的煙西服,用小多的話來講,這個晚會開眼的,起碼這麼齊整英俊的人,從前在華人圈裏是沒見到的。

說這話的時候,慧慧了一個花生放在裏:「你都結婚了,還這樣品評男人,小心你老公修理你。」

小多咯咯笑起來:「你不說誰也不知道。」

那年輕的楊曉遠可不簡單,華商會的陳會長親切的拍他肩膀。沒一會兒,領事孫樹軍先生髮表完了新春祝詞,下來敬酒的時候跟他也是滿稔的樣子。但是此人不在華商會工作,又不是使館的員,不知道是什麼底細。

時差的緣故,春晚看完了,才晚上八點多鐘。有人在舞臺上表演節目,幾個留學生孩唱了一首《形的翅膀》,然後「江浙樓」的老闆帶著自己的大師傅和夥計舞獅子,九點鐘,第一鍋煮好的餃子熱氣騰騰的上來,陳會長慧慧:「小齊,小齊,來這邊坐。」

因此跟孫領事,陳會長一干人等還有那個楊曉遠在一張桌子上吃餃子,楊曉遠就在旁邊,像是跟他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哎呀,要是有兩瓣甜蒜就好了。」

慧慧沒接茬,吃自己的餃子。

楊曉遠說:「我是北京人啊,吃什麼都得就點甜蒜。」

桌子上面別人都說話呢,他的聲音不大,就只有慧慧能聽清,看他一眼,他可沒看,還是自言自語似的。

慧慧又夾了一個餃子吃。

楊曉遠說:「我跟你說話你也不回答,你是哪裏人啊?」

慧慧端著小碟子看著他說:「我啊?我是遼寧鐵嶺人。你在那裏自言自語似的,誰知道您是跟我說話啊?」

楊曉遠笑著說:「鐵嶺啊,哎呀好大的城市啊。哈哈……就您在我旁邊,我不跟您說跟誰說啊?」

後來他倆沒怎麼說話,陳會長和孫領事的夫人問楊曉遠票的事兒,慧慧不搞這個,但是聽他點評分析頭頭是道,給的建議都很確定且有力,不說什麼模稜兩可的話,直接告訴他們這個該買,那個得拋,很是一副指點江山的語氣。他說話的時候,看看他,年紀看上去還不如自己大呢,能耐倒是不小。

楊曉遠其實比大,比大一歲。

午夜十二點放玩了鞭炮,陳會長給所有的來賓發紀念品,那是生肖造型的鑰匙鏈。

楊曉遠拿了一個說:「我屬的,都27了。」他又看看慧慧手裏的那個,「你屬狗啊?三十八歲還是十四歲?」

慧慧沒好氣:「我五十歲了。」

楊曉遠笑起來:「對不起,對不起,得罪你了。」

這是個說話的機靈人,樣子長得那麼年輕好看,走到哪裏都有好人緣,還開一輛銀灰的平治車,估計在法國混得有聲有的。

晚會結束了,慧慧送三個在小多的飯店打工的留學生回家,聽們議論這個楊曉遠。

「你們注意那個人沒有?穿煙灰西服的,臉白白的,一京片子的,那個,你們注意沒有?」一個孩說。

「啊,從前沒有見過這位,也不是領事館的啊,在哪所學校念書?」

「不知道,改天找人打聽打聽。」另一個孩忽然想起來,「慧慧姐,你認識嗎?」

慧慧在反鏡里搖搖頭:「都不知道你們說的是誰,整個晚會我覺得孫領事最帥。」

們都笑起來,孫領事應該是帥的,如果個子沒有那麼矮,頭髮沒有那麼的話。

孩子們送回了家,自己再開車回家。

此時住在一個八十年代建的公寓樓里,房子雖然有些老舊,但是卻在一個環境和治安都不錯的街區。一個五十多米的單位,兩室加一個小廳,房間里的設施都很好,房東的每一個壁櫥都是用香樟木打造的,因此這個房子從來不生蟲子,而且打開臥室里南向的窗子,能看見羅納河。

浸在浴缸里的時候把收音機打開,午夜一點鐘的新聞,什麼五花八門的容也都有。中國人剛剛過了農曆新年,北非大旱不知會不會在這個春天波及一個地中海之隔的法國,著名的法國演員和國導演的私生子的照片賣了怎樣一個天價……忙了一天,有點累,差一點盹著了,頭歪了一下,水進到耳朵里。

趕快站起來,裹著巾從浴缸裏面出來,用手了一下被霧氣覆蓋的鏡子,看見自己,像每個早上都要喝清水一樣,像每個晚上都要塗上薄薄的面霜一樣,把右耳上方的頭髮向後挽了一下,看見那個傷疤。

細細的暗紅,明明不長也不深,卻怎樣都不肯消失。

想起三年前,自己在醫院裏睜開眼睛,整張臉孔都又脹又疼,用盡了力氣稍稍挪一下,然後在旁邊的窗戶里看見自己被厚厚包紮的整個腦袋。

因為從帆船上跌下,頭撞在了螺旋槳上,造了顱骨的斷裂,幾乎喪命。

蘇醒過來之後,醫生每天來看數次,跟說話,談談的病,又閑聊點別的事卻一句話都不肯回答,當幾個穿白大褂的討論是不是應該再做一下檢查,看一看的大腦神經會不會到損傷而導致不能說話的時候,終於張開,聲音嘶啞的問他們:「誰,誰讓你們把我救活的?」

可是沒有辦法,人的生死像單純的賭徒紙牌一樣,老老實實,逆來順。該死的時候要死掉,被救過來又得殘著活下去。

從四月到七月,的傷漸漸好轉,裹著頭的白紗布越來越,一直到被徹底拆掉。

再沒有見到丹尼海格。

他每天都有鮮花送來,雛,玫瑰,鶴蘭,向日葵,鈴蘭……各種各樣麗的鮮花,可是他再也沒有出現。

這也讓輕鬆許多,他最好不來,否則他們之間說些什麼呢?

知道丹尼海格真的要說再見了,是這一天他的律師來醫院裏看

穿著醫院的小褂子坐在沙發上,看著這位一直給丹尼辦事的傅里葉先生將很多文件從自己的公文包里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放在的面前。

拿過文件來打開看,題頭上寫著:財產贈與文書。

丹尼海格送給房子,有里昂的,有黎的,也有在天藍海岸的;兩輛車子,一些珠寶,這些都附有照片和說明;最厲害的兩匹正當年的績很好的賽馬,寄養在黎的跑馬場,不算它們本價,就是每個星期進行比賽所贏得的獎金也讓人咋舌;當然了,還有一張數目巨大的支票。

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抬頭看看傅里葉律師:「這是,什麼意思?」

傅里葉律師說:「丹尼贈一些禮給您,您在每份文件上簽字,然後我去理稅務方面的事宜。」

搖搖頭:「可是他為什麼要贈給我這些禮呢?……丹尼海格就是這麼打發掉每一個失寵的人嗎?」

傅律師沒說話。

這麼棘手的問題,律師都被難為住了,說:「您有煙嗎?」

傅律師從懷裏掏出煙盒和火柴,給點上,慧慧側著臉,深深地吸了一口。

傅律師說:「如果您還需要好好看一下這些文件的話,我把複印件給您,您仔細看一下,什麼時候簽字接了,請給我電話。」

沒有同意,只是把所有的文件都拿過來再翻一遍,一邊翻一邊說:「他是真的慷慨,所以就算是我跟他再要點什麼,他也會給我的,是不是?您幫助他辦過多個這種案例?我得到的東西比不比別人多?」

律師這時說:「您問的這個我回答不了。但是我為丹尼工作15年了,有一件事印象最深。幾年前我們正趕著開會,差幾分鐘就要遲到了,那時路過一家不錯的家居店,丹尼忽然司機停車,他進去那家店,看中了一種白的長羊地毯,他把鞋子下來,踩上去試一試,來回走了好幾圈,揚著頭,細細會——我從來沒見過他那樣做的——後來我去您的住找丹尼的時候,看見那條地毯。」

輕輕的笑,原來是這樣的,那條豪華而舒適的地毯是他心為選擇的。可是,他送給的哪件東西不心呢?是被他真正的寵過的。可是這並不能夠否定他的風流,這並不能救活那個搖滾歌手,這也不能抹殺心底里和里那些疼痛的回憶。

慧慧把那些文件整理好,然後把它們摞在一起推到桌子的角落上,對律師先生說:「請將這些拿回去,我不會簽字的——我不要。我不稀罕。如果丹尼海格問您,請您一定原封不的轉達我的話:我不要他送我這些東西來補償我,因為,不是他打發掉我,是我打發掉丹尼海格。先生,請一個字都不要掉。」

……

彷彿現在也能會到當時的怒氣,木梳在漉漉的頭髮上不太順暢,往下用力的一帶,頭皮上有點疼,幾長頭髮被帶下來。把它們從梳子上捻下來,那是一把木頭梳子,上面刻著的名字。

……

在醫院的花園裏,遇到了一位老朋友。一個大屁的小孩兒在站在籬笆旁邊,把上面蔓生的紫的燈籠果揪下來一個一個的放在里。在後面看了他半天,小孩兒忽然覺得不對,回過頭來,除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那張臉讓覺得有點印象。小孩兒的腕子上帶著一塊卡通表,一隻藍兔子。原來是他。

走過去,蹲下來,看那張小臉孔半天:「我認識你,你也病了?」

藍兔子看看,指著的臉說:「還說我,你很蒼白。」

他樣子沒有變化,可是連「蒼白」這個詞都會了。

「你記得我嗎?」慧慧問他。

藍兔子搖搖頭,然後手心張開,裏面是三四個燈籠果:「吃嗎?」

慧慧拿起一枚放在裏,咬破了,細小而強烈的酸味兒,問藍兔子:「你生了什麼病?」

「不知道,」他聳聳肩膀,「每天打點葯,吃了再吐。」

「那次你讓我許的願,寫在你的小本子的那個願,實現了。我還沒謝過你呢。」

藍兔子笑起來:「不用客氣。你又有新的願了嗎?」

還沒回答,藍兔子從自己短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冊子:「有的話請再寫在上面。」

慧慧接過那個小冊子,裏面夾了很多小的卡片,形形各種各樣的願寫在上面,「我想要去肯亞旅行」,「我想見到一隻真的鵜鶘」,「我想要雪兒上我」……終於找到自己的那張卡片了,過了三年了,它仍然在藍兔子這裏,記載著對他那最初的

我想要見一個人:丹尼海格。

捧著它,手指不能自已的戰抖,眼淚奪眶而出。

咬著不出一聲,任眼淚蔓延在臉上,那是劇烈的疼痛,最終的絕還有哀悼,對自己過往的青春和所付出的真的哀悼。

藍兔子拍肩膀,氣的安:「寫吧,寫上新的願,這一次不要募捐了。你想再見到他,對嗎?寫上吧,一定能夠實現的。」

用手背眼睛,搖搖頭,看著藍兔子的黑眼圈和小胖臉問道:「我眼前的這個小紳士什麼名字?」

藍兔子四看看,知道在說自己了,笑著回答:「我阿庫瓦,A-Q-U-A,我是意大利人。」

慧慧於是在卡片上寫道:我想要阿庫瓦先生儘快好起來。

藍兔子已經認識那上面所有的字了,讀完了便開小胳膊,的擁抱

……

第二章

三年之後的齊慧慧在商業區擁有一小爿店面,專門賣來自中國的蜂產品。

說起這個來,又得回到剛出院的時候。拿到了學位,應該找個工作,正在準備簡歷,四分投時,小多從黎回到里昂來了。不是一個人,轉了一大圈,跟註冊結婚的男士居然就是當年一聲不響失蹤的南方人小裴。

所有的謎語都有時效,時間一過,謎底就揭開了。

當年替老闆倒賣中國香煙的小裴把煙存放在小多和慧慧租住的房子裏,警察得到了房東老太婆的線報第二天早上過來搜查的時候,他就站在街的對面,本來是來打算把煙都取走的,差一步,否則也被警察逮住。當時著了慌,什麼也顧不上,第一個念頭就是跑,能跑多遠就多遠,一路逃到黎,誰知事後居然風平浪靜了,因為小多和慧慧什麼都沒有說。他也得找出路,想賺點錢,想盡量留在法國,小裴於是報名當了雇傭軍。跟著一幫走投無路的臭烘烘的黑人和流亡者要被派到非洲去的時候,得到他的消息的小多居然一路殺到了。

倆人見面,小多當時就賞了他一個耳

「是你害我?」

他說:「是。是我害你,我就不該把那些東西放在你那裏。」

他什麼都沒有,從上兜里拿出所有的金來,塞到小多的手裏:「這個你留著。」

小多當時就哭了:「我,我一路找到黎來,就是為了這個,是吧?我貪你這麼點破錢,是吧?」

小裴也哭了:「我當雇傭軍的事兒你可別在跟別人說啊,我怕他們告訴我媽媽。」

倆小孩抱頭痛哭一場,第二天小裴就去了非洲。

慧慧在丹尼海格的黃金屋溫鄉里的時候,小多在黎打工念書,小裴在非洲的法軍軍營里時刻提防著來襲的游擊隊。慧慧最終跟丹尼海格分手的時候,小裴服完了三年的兵役回到黎,跟一直等待他的小多在大使館結了婚。

當過雇傭軍的小裴拿到了在法國的永久居留權,也賺了一些錢,兩個人打算開個餐館。華人餐廳在黎的競爭很激烈,他們兩個就回到了里昂開了一家店。

這夫妻兩口子對慧慧各有各的激,小多不能忘的是,小裴一走,壁,打算把銀行卡裏面的錢都取出來,然後買張機票回北京,結果發現那裏面還有慧慧給的兩萬歐元;小裴對小多轉述的一句話念念不忘,慧慧說:「不會是他的。怎麼會是他呢?他是你的男朋友啊。」

當時正有個國蜂製品生產商在里昂尋找他們在法國南部的代理商。慧慧自己的錢不夠充當抵押金的,小多兩口子湊了不,拿下了那個產品的獨家代理權。

生意開始的時候也不是很好,雖然中國產的蜂王漿只相當於法國的蜂王漿價格的十分之一,利潤空間很大,但是法國人天生對進口的食品沒什麼信心。

可是僅僅兩個月以後,慧慧的好運氣就來了。先是在法國全國範圍使用的蜂箱消毒劑被發現存在著重大的化學殘留,全法生產的蜂製品那一年全部撤架,接著在法國過境的東南亞小國的貌王妃無意中在電視上說自己青春永駐的方就是食用中國蜂王漿,像阿甘打到第一網滿滿的蝦一樣,齊慧慧也賺到了的第一桶金。

後來的生意一直平穩發展,慧慧買了自己住的房子,自己的車,也因為生意做得不錯,又喜歡幫忙,了南部法國華商會的骨幹。

只是26歲了,還是一個人。

再見到楊曉遠是在小多的飯店裏。

那是個禮拜四的晚上,不知怎麼那麼多人。三個廳,六十張枱子坐的滿滿的,服務員照顧不過來,一份炸香蕉火燒雪糕放在傳菜的窗口上,沒有人去付貨。

慧慧來小多這裏吃飯從來不花錢,人多的時候也幫幫忙,這就上去,左手拿著炸香蕉,右手拿著點火用的燒酒和打火機,送到那張枱子一看,是楊曉遠。

把六十度的燒酒澆在香子蘭雪糕上,打火機一燎,藍火焰燒起來。雪糕融化了,滲到黃黃的炸香蕉里,味道又香又濃。

楊曉遠笑著說:「您這業務練啊。」

慧慧說:「您見笑了,留學生沒在餐館打過工的,不會做火燒雪糕的也。」

楊曉遠滿不在乎地炫耀:「我不會做。我沒打過工。」

說:「哦那咱們不一樣,我家裏不是高幹,也不是大款。別說火燒雪糕了,讓我去后廚替個班,問題都不大。」

楊曉遠笑嘻嘻的吃了一口炸香蕉說:「我再一客,您坐這,咱們一起吃?」

慧慧說:「不用了,我還得幫幫忙呢。再說我在這裏吃飯不用你請。」

這就要走了,那楊曉遠在後面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這個同學,你怎麼瞧不起人啊?」

倆人說中文,旁邊吃飯的老外跟看東洋景似的,慧慧不想給小多添熱鬧,笑著跟他說:「真沒有,忙著呢。」

十點多種的時候,客人漸,小多這邊人手夠了,慧慧才告辭。小多給用餐盒給包了兩份蝦餃,兩份炒麵,兩份料理好了的,炒一下就能吃的牛,還有剝了皮的榴槤什麼的。慧慧走到外面,看見楊曉遠站在門口。他說:「打不到計程車,煩請你送我一下。」

說:「你自己的車子呢?」

「借給同事了。」

「來吧,我送你。」

倆人在車上的時候,楊曉遠說:「我家裏不是高幹,也不是大款。我爸爸媽媽都是小學老師。」

在反鏡里看看他。

「我不是四不勤,五穀不分的紈絝子弟,也不比任何一個普通的留學生家裏環境好。」楊曉遠說,「我就是,我就是上學的時候就會賺錢。」

「哦?」

「我原來在馬賽念書,幫著人賣電話卡,你知道嗎?很多小城市是沒有中國電話卡的,我從馬賽進貨賣到蒙彼利埃,亞維農,尼姆什麼的,每一張賺兩歐元,每個月能賣四百多張。」

「夠來回車票錢嗎?」

「什麼啊?」楊曉遠不知道在打趣,對這個問題特別不樂意,「郵寄的。我賺不呢。」

慧慧笑起來:「您請繼續。」

「我學金融的,績很好。你笑什麼?」

「沒有,別誤會。就是你的北京口音,跟我好朋友的一樣,聽上去好玩的。」

「我繼續說,後來我想,我得學以致用,我不能做論文什麼的,我以後不能拿著論文去商店刷卡啊。我就開始研究法國票和基金。我爸媽給我的生活費啊,自己的積蓄啊,從朋友那裏湊的錢啊,第一次玩的時候是在零二年,法郎變歐元那一年,那一年那個套啊,我……」楊曉遠說到這裏的時候,眼睛都瞇起來了,眼像是小扇子一樣。

「你大賺特賺了?」慧慧說。

楊曉遠笑起來:「嗯,算是吧,從那年開始的,有洋人開始找我幫忙炒了;從那年開始,我在法國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了——哎太奢侈的不算啊;也是從那一年開始,我的車變了奧迪,不久變了平治。我不喜歡法國車,哎,你這輛還行,畢加索不錯。不過你一個姑娘,開這麼個六座位幹什麼啊?」

「我啊,我有時候接待客戶,還有給華商會幫忙的時候,要見的朋友多,難免需要個大一點的車。」

這個人的長相和說話都有種跟年齡不相稱的快活,一看就知道因為經歷順遂而洋洋自得。學業好,賺到洋人的錢了,上可能也一帆風順。他對自己的態度也有點自知之明,總怕慧慧不信,總小心怕笑話。其實見他第一面已經知道這是個厲害的角,誰能讓華人商會的會長還有領事夫人服服帖帖的聽其訓導?

楊曉遠說:「哎呀失敬,您已經是個老闆了?」

慧慧說:「小店一個,混碗飯吃。你呢?」

楊曉遠這時拿出名片給:「我不能跟你比了,我是給人打工的。」

那名片上寫著:瑞士銀行集團,里昂分理,高級投資顧問,雷米楊曉遠。

小多手裏拿著楊曉遠的名片看了N久,說道:「嗯,這人也算華人圈裏的英了吧?年紀輕輕的在瑞士銀行坐到這個位置上,年薪得二十多萬歐元以上。」

慧慧看看:「有那麼多?」

「大姐,這幫小子就是玩錢的啊。人家淘金就跟我們淘米似的。」

說得慧慧笑起來。

小多喝了一口花茶說:「嗯,我看行。」

「什麼東西你看行?」

「別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他對你不可能沒興趣,找個機會在我飯店請他吃飯。然後你們兩個出去看場電影,要是這哥們康健,思維穩定,沒有大病的話,你倆就相一下。」小多一下子把劇推進了好幾集,「你記住我說的那句話沒有?給別人機會就是給自己機會。行了,這片子我留下了,我這幾天就給你倆設計個正式的見面,弟弟不是北京人嗎?我親自下廚做個炒肝。」

「你又來了,」慧慧把那張名片從小多那裏回來,「我以後不能跟你八卦了,你事兒太多了。你不就結婚了嗎?不就落下我一步嗎?您是把我當落後地區下大力氣扶貧了是吧?」

小多忽然站起來,一肚子:「還真不是我跟您不謙虛,我不是落下你一步,我落下您兩步了。今天主要來就是這事兒的:你姐我兩個月了。」

說完這話,小裴從外面進來,手裏拿著新烤的點心。

慧慧看著這倆人由衷的說道:「這正果修的真快啊。我佩服你們兩個的效率。」

在自己家裏慧慧把楊曉遠的名片也看了好幾遍,是不會主給他打這個電話的,但是如果楊曉遠來約會不一定會拒絕。心裏面還是明白一個道理的:人到了多大年紀,就得做這個年紀該做的事

當過小孩,被一個大人豢養過,曾經義無反顧的縱火,也傷痕纍纍的退出來。但是現在二十六歲,有時候疲憊,有時候寂寞,如果能到一個好男人,對啊,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楊曉遠的自信有時候讓人覺得很搞笑,他給慧慧打上來電話用很純正的法語說:「就算我不跟你說我是誰,我也確定你不可能不記得我。」

說:「是的,我記得你,楊曉遠。但是這句話里否定詞太多了,我非得仔細轉轉腦筋才能明白你在說什麼。」

「齊慧慧,周五晚上我們去看一場電影怎麼樣?那個讓杜加丹的喜劇片,我看了電視裏面的介紹,好玩極了。」

「嗯……好啊。」

「六點鐘我去你店裏接你?」

「我說地址,你記一下。」慧慧說。

「不用了,我早就知道了。」

那是個早春的傍晚,楊曉遠開著他灰的平治轎車來接。看電影之前,兩個人先找了一間飯店吃晚餐,他把風下來,裏面是件手工編織的,左側口上是拉爾夫勞倫的標誌,襯的白領子在的裏面出細細的一個小邊。他看菜譜的時候,手肘架在桌子上,漂亮的臉孔有種孩子氣的認真神。慧慧的眼有時候掃在他的臉上,覺得這個人不說話的時候很像亦舒筆下的家明,文靜的優雅的家明。

他說起話來就不一樣了。

慧慧說:「你怎麼『早就知道』我店的地址的啊?」

他看著的臉想一想,然後大言不慚的說:「我查的唄。」

這傢伙一句話,把慧慧十句都憋回去了:「你,你……」

他把的開胃果往前推了推,又給自己把啤酒倒上:「我這人做事兒很講效率。」

「這算是個什麼理由?」

楊曉遠沒管,自顧自的說下去:「上學的時候,有一個法國姑娘喜歡我,真熱啊,考驗了我好幾回。但是,我就是沒有就範。後來的好朋友說,我是個gay。」

慧慧聽到這裏笑起來。

「我吧,不是我不能談。但是你想想,我白天看著黎證券,晚上盯道瓊斯。我還得再跟力充沛的洋姑娘談場,萬一留不住,浪費多時間和金錢不值得算計,但是我這力和力得耗進去多啊?」他說到這裏向著眨眨眼睛,像是在說:我的意思你明白。

慧慧皺著眉說:「你怎麼說話這麼啊?」

「這位同學,那你說我說的是實話不?洋人,你養得嗎?」

楊曉遠一句話點到心裏去,慧慧愣了一下,侍者把頭盤端上來,悶頭吃自己要的湯。

楊曉遠以為是不高興了,這時候慢慢的說:「我查一查你,不是非得查一查你,我是好奇。孩在法國當小老闆的也不多,我也佩服你的。再說了,我見一個不錯的姑娘,我不能剃頭挑子一頭熱啊,忙活半天,原來人家是有老公和小孩的,我不白浪費了嗎?」

「你越說越沒邊了,楊曉遠。」慧慧抬頭看他,表很嚴肅。

他卻笑了:「那你沒有老公和小孩吧?」

「沒有。」

「太好了。」

這個人不,他只是思維和說話都很直接。他想要知道的一定要知道,他想要確定的會跟你確定。他也會非常的細心。他們在電影院黑暗的放映廳里找自己的座位時,他抬起左手,讓輕輕牽著,以免倒。

他一邊看電影一邊吃米花,忽然對慧慧說:「我的米花,你要不要嘗一嘗?」

「嗯?」側頭看看他。

他把自己那一桶米花往前送一送:「借你吃幾口。」

「我自己有的。」說。

「口味不一樣,我這個巧克力的不錯。你的呢?」他說完也沒等慧慧同意就從的那一份里拿了幾顆過來,放在里,「你喜歡咖喱味的?你喜歡吃辣的啊?」

倆人在這裏米花呢,電影里不知抖了個什麼包袱,全場笑起來。楊曉遠趕快轉過去追電影,慧慧側了側頭,不知什麼東西湧上心頭,那裏面酸起來。

看完了電影已經快到午夜了,他送回家,直到樓下,慧慧說:「時間太晚了,不請你上去坐了。今天很愉快,謝謝你。」

他點點頭:「我也是。很愉快。」

幾枚大松樹的針葉落在慧慧的肩膀上,楊曉遠把它們輕輕的撥掉,嗅得到他手上戴的那薄薄的黑手套的皮革味道,淡黃的路燈下,他看著的臉,他的眼睛裏沒有那些玩笑和活潑潑的熱,他又變了那個文靜而優雅的家明,很認真的說話:「我今天怎麼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兒?」

慧慧稍稍揚著頭看著他:「什麼事兒啊?」

「我怎麼能忘了跟你說:你可真漂亮。」

不知道怎麼回答,輕輕笑了一聲,楊曉遠吻了一下的臉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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