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淺淺淡淡的，彷彿昨晚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賀正儀也是等了他一整晚的，又因為他臨走前還打了那一掌，心疼的不得了，眼眶都泛紅，「他們沒有為難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賀維庭搖頭，他現在是聽見醫院兩個字就頭疼，「我真的沒事，就是去協助調查而已。姑姑你們先回去休息，我坐一會兒就來。」

孟永年說：「折騰了一晚上你也很累了，幹嘛不抓去睡一會兒？你的房間都是現的，給你收拾好了。」

一旁的司機抬頭道：「賀先生要等吳書和江小姐過來代些事，他們就在後面的車上，馬上就到了。」

賀正儀料想他大概還在為昨晚的爭執生氣，從小就不捨得一指頭的孩子眾目睽睽下挨了一掌，面子裡子都沒了，慪氣也是正常的。

的苦心說不出來，心臟不好口又悶悶地疼，只好先回房間去。路過門口花藤的時候看到了喬葉，凌厲地瞪視了一眼，最終暗自嘆口氣什麼都沒說。

人都散了，司機才打開後排的門，空氣對流起來，賀維庭呼吸沒那麼急促了，才小心翼翼道：「賀先生，你真的沒事嗎？要不還是去醫院吧，您連路都走不了了，瞞得過誰呢？」

賀維庭領口的溫莎結早不知去了哪裡，襯衫的紐扣也開到了第二顆，上好的白綿綢布料像是氤氳了一層氣，在他上，顯出他深凹的鎖骨。

他鬆鬆握起拳頭，抵在邊咳嗽，這次咳的很厲害，整個人都像在倏倏震，咳完額頭上都是的汗。

是啊，他真的是連路都走不了，律師周旋完之後派車來接他的時候，他就已經要靠人攙扶著才能坐上車。前幾年總覺得這是個拖累，可這回要不是見他這麼虛弱，也許葉朝暉那邊還沒那麼容易放人。

他仰頭靠在小牛皮椅背上，路上好不容易蓄積起來的一點力氣，剛才在眾人面前極力剋制著不出異樣就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公司部有人生了異心，他要小心提防著，不能在這種時候讓人覺得他隨時會倒下去。

不經意間瞥見雕花大門旁邊的影，如今他邊誰是神誰是鬼都分不清楚，不知哪些人是可以信任的，但眼前這一個卻可以肯定是信不過的。

他沒想到還在這裡，以為昨天宴席匆匆忙忙散了也就回去了，沒想到還等在這裡。等在這裡做什麼？等著看他有多狼狽，然後施捨一點憐憫給他？

他最不屑人家的同憐憫，尤其是喬葉的，惺惺作態。

似乎有走過來的意思，賀維庭咬了咬牙，長從車上邁下來，說什麼也不願在面前示弱。

司機趕過來扶他，他搖晃了一下，眼前一大片黑的暈眩就鋪天蓋地而來，看到喬葉好像朝他跑過來，已經近在眼前，他再想避也避不開了，然後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賀維庭在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醒過來，車禍讓他背上也留下沉痾，但凡睡得床墊太都會背痛得直不起腰來，最舒服的只有這種木大床。小時候還睡不慣到現在反而了寶貝，於是他也知道自己還沒離開維園。

房間里有人在，白乎乎的一團，似乎是擰了巾朝他走過來。

「江姜？」不知睡過去多久，醒來眼前又模糊一片，似曾相識的場景，他下意識地就猜是。

那人沒答話，再走近些，他嗅到獨屬於喬葉的香味，已經發現認錯人，臉沉了下去。

「你醒了就好，把臉吧！」

聽到他一醒來就別的人，喬葉心口微微一，更多的卻是憂慮。

他的視力是不是又惡化了？竟然模糊到這樣的地步，完全看不清人。

捧著巾站在那裡，他卻不手來接，只冷聲問：「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不放心，所以想等你回來。」怕他覺得多事，或者別有所圖，又補充了一句，「容昭也留下來等，大家都很擔心。」

他輕輕一哂，「原來你們已經到了這樣共患難的地步，怎麼，維園會吃人麼？還是怕賀家的事連累他？」

他總是這樣曲解的意思，也漸漸習慣了，不等他來接巾，自己在他床畔坐下，熱巾到他臉頰，「出汗了，一吧！」

賀維庭像電似的一，抿了把臉別朝一旁，「誰讓你手腳的，離我遠點！」

喬葉笑笑，醫院裡作主診的那段時間，這裡按那裡，解開服聽心肺音，連口對口的人工呼吸都做完了，現在才來止「手腳」，不嫌太遲了嗎？

退而求其次，抓住他的手，用巾來來回回給他。他想回手去，也有些巧勁，使了兩回勁沒能掙，他只好由得去。

他已經恢復了些力氣，只是不想像上回那樣，兩人無端較勁爭執，他一抬手又弄傷。

他最乾淨，平時一點汗息都沒有，昨天那樣一宿煎熬，服都了又干，幹了又，全是冷汗，他連換件服的力都沒有就倒下去了。

就是抓得住他的弱點，知道他難。

賀維庭看不清的表，只看到一團影子在眼前晃，的氣息包圍著他，很悉，卻又像是隔著雲端，遠得不到。

其實一直就是這樣的，近在咫尺，卻只是虛幻的影。

為他完手，還不算完，又重新擰了巾來要給他臉。這回他也大方了，索整件襯衫下來，紐扣一粒粒解開，嘩啦扔向一邊，袒出瘦的軀任洗。

都不害，他又怕什麼？他現在視都不清晰，傷痕纍纍的軀看不見，或赧或難堪的臉也看不見，既然要表現得不辭辛勞，不如直了板就是了。

喬葉見他這樣，也只是手上的作稍稍一頓，沒說什麼，巾娑著他的五廓，然後漸漸往下，頸部、口、小腹……

眼睛看不見，其他的就會更敏銳更強烈，以前沒有會，現在才發覺是真的。巾很，或是的手很，帶著熱水的溫度，從他上的理過去，力道適中，他本能地繃起來然後逐漸放鬆。像吞下了一個火種，從嚨開始燃燒蔓延，一點點往下，竟然可恥地燥熱起來，有莫名的焦像要破閘的一般在撞。

他咬牙偽裝平靜，看著上下忙活，熱水盆搬到床邊來，一趟一趟地擰巾，為他，轉過去怕他著涼，薄被往上掖了又掖。

是拿手刀的醫生，可是一般護工的活兒，似乎也能勝任。

「你圖什麼呢？」原本只是低頭盯著的發頂，黑的茸茸的一團，意識到的時候，心裡想的話已經問出口了。

這回他沒有疾言厲，眼睛微微瞇著，彷彿這樣能夠看得清楚一點，帶著好奇和一點凄愴，「葉朝暉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哥哥，這麼多年了也不讓你進葉家大門，看來分財產是沒你的份了。那你當初費九牛二虎之力從我這裡取商業機挽救瀕臨破產的葉家，甚至不惜把自己都搭上，到底圖的是什麼呢？」

這回喬葉連作都沒有停頓，聲音也沒有波瀾，「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