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維庭在維園裡休養,一到夜裡就發低燒，白天咳嗽得厲害,幾乎吃什麼吐什麼。賀正儀急的直抹眼淚,卻束手無策，他不肯再去醫院,吳奕給他把出院手續都辦好了。

他自己也明白這是心病,沒有心藥，大概離油盡燈枯也就不遠了。

中秋節過後來了一位見的訪客，是家宴上剛打過照面的沈念眉。今天沒有片子、梳大頭，臉上白白凈凈沒有化妝,像一個陌生人一樣,他幾乎完全不認得。

神冷凝,顯然也不打算對他展任何溫，遠遠站在房間門口道：「我來只是想告訴你，謝謝你和你姑姑賀士的慷慨，錢我一定會想辦法儘快還給你，希你不要把這筆賬算在喬葉頭上。你被葉朝暉帶走，在這裡不眠不休地等了你一天一夜，恨不得被帶走的人是自己，為的並不是向你借這一筆錢。」

紅漆木門敞開著，外面就連著庭院，風景如畫。賀維庭坐在藤椅上，整個人沐浴在午後的里，逆著看不清臉上的表。

「支票兌現了，讓你來告訴我這番話？」

沈念眉清冷地笑笑，「我們是窮一點，但骨氣還是有的。你這麼問證明你本不了解葉子，或者說你了解，但你不願意去面對。賀士跟我們劇團簽了連演三天的合同，現在合同到期，我只是覺得禮貌上有必要跟你們打聲招呼再走。順便告訴你，你有多痛苦喬葉就有多痛苦，甚至在承你的傷害時，的痛苦還要翻倍。」

賀維庭頭疼，輕輕著眉心，只問：「那天傷，到底傷在哪裡？」

「我不知道。」念眉約有怒氣，「每次傷的人都是你，你倒反而問別人？那天離開維園我就沒再見過，錢都是直接匯到我銀行賬戶里的。雖然不肯說，但我知道那些錢是你給的。」

不可能知道兩個人的糾纏有多慘烈，如果知道，本不可能要這筆錢。

賀維庭有些恍惚，或許他真的是不了解喬葉，否則為什麼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說服自己也有苦衷？

他只是想，算了，錢給了也就給了，不問去向不問用途，就當與和他的過去決裂。這樣他能好一點，專註一點，畢竟上的擔子越發重了，形勢越發複雜，他不願有人再拿當初的事來做文章，給必須活在當下的人造困擾。

他從小沒挨過打，姑姑疼惜他自失怙，無論在外面商界如何手腕強，從沒過他一個手指，話說得嚴厲些都要心疼，這樣當著眾人給他一耳那真是痛心到了極點。

所以他連耳都挨了，三百萬又算得了什麼？

賀氏集團大樓的總裁辦公室里所有百葉窗都拉得嚴嚴實實，與會人員摒棄了會議室的圓桌，圍坐在賀維庭的辦公桌前，手機全部不允許帶，氣氛凝滯，只聽得到中央空調風口的呼呼聲響。

公司出了行賄的醜聞，明明沒有過的開支出現在賬面，必定是部有人做了手腳，存心要讓賀氏栽跟頭。

賀維庭稍稍好一點就召集心腹開會，人人表凝重，無人懈怠。

「……我這邊的況就是這樣。賀總有什麼要問的嗎？」江姜合上手中的會議資料，見賀維庭手肘撐在桌面，兩手握抵在邊出神，忍不住提醒他，「賀總……賀先生？」

他神思被拉回來，微微抬了抬眼，「嗯，我聽明白了，市場營銷這塊最容易被人做手腳，江姜你要盯。」

江姜點頭，有點不放心地問：「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已經開了兩小時的會，所有人都怕他會吃不消。賀維庭是賀氏的支柱，只要有他在，萬事都有解決對策。

他輕輕搖頭，對吳奕道：「讓人幾份工作午餐進來，加上下午茶，盛一點，我請客。今天恐怕要辛苦一點，只能在這裡解決午餐了。」

吳奕點頭，其實他們真的不辛苦，最勤勉的員工是賀維庭自，他又恤下屬，跟定這樣的ｂｏｓｓ沒什麼可抱怨的。

他還沒來得及出去，辦公室門突然被人大力推開了，容昭一陣風似的卷進來，後面跟著剛剛招聘到崗的年輕書小姐，苦著臉道：「賀先生對不起，這人……」

吳奕睜大眼睛瞪了一眼自己的新下屬，唬得小姑娘一臉委屈。賀維庭倒像不在意，擺了擺手道：「沒事，讓他進來。」

今後恐怕要多多適應這位不速之客的到訪。

容昭臉很不好看，要不是看在這麼多人都在的份上，大有直接衝上來給他兩拳的意思。

「你的人出去，我有話跟你說。」

江姜和吳奕都蹙起眉頭，賀維庭沖他們輕輕揚了揚下，「出去吧，吃完午飯再繼續開會。」

辦公室門重新關上，他才問容昭：「說吧，什麼事？」

容昭冷笑，「賀總的派頭架子不小，這麼了不起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一個人，不覺得跌份麼？」

「又是喬葉，怎麼了？」

他的漠然讓容昭怒火中燒，隔著桌子揪起他的領，「怎麼了你會不知道？手上那麼大幾條口子，你別告訴我是自己劃的！」

他無法形容看到傷時的那種心。怎麼有這麼傻的人呢？為了一個人遍鱗傷，還要藏著掖著不讓人知道，這一次又一次的，什麼時候是個頭？

相不是應該快樂的嗎？他在賀維庭和喬葉上卻完全看不到一丁點快樂。

「你很關心？為什麼，僅僅因為你們是同事，你的導師曾經作為授過課？」賀維庭不甘示弱，其實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了。

容昭有種豁出去般的表，「是啊，不止是因為這樣。所以呢？男未婚未嫁，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賀維庭淺淡地笑笑，「是嗎？那你應該盡你所能地去安，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呢？」

容昭氣不過，「要不是怕一走了之，我會來找你？丟了工作，沒了牽掛的人，這回再離開，怕是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無國界醫生的工作是很偉大，但你也不想想背後有多潛在的危險，你不怕剋死異鄉嗎？」

賀維庭的心跳了兩拍，別開眼沒有說話。

「你就繼續裝吧！」容昭怒其不爭，「你忘了上回是怎麼暈倒住進醫院的了？聽到埃博拉病毒在西非蔓延的消息你為什麼張那樣，不就以為殉職的兩個亞裔醫生里有嗎？這次也許是幸運，下次呢？」

「可以繼續回隆廷的醫院工作，王勝元那件事我已經讓人理好了，院董和院長那邊也協調過沒有問題，不會為難。」

容昭冷嗤，「你有把當個全須全尾的人來看麼？說讓滾就滾，讓回去就回去，今天讓大家誤會跟我有曖昧，回頭又來招英雄救弄得人人都說最難搞的３７床賀大為爭風吃醋……阮玲玉怎麼死的，人言可畏知不知道？也有尊嚴的！」

呵，尊嚴，這個辭彙聽來悉又陌生，好像不久之前他也與提起，轉眼已撲過來吻他；他將推跌在地上，毫不留說賤。

對於過的人，彼此了解的人，互相傷害往往都傷到對方的尊嚴，說起來滿是心酸。

賀維庭坐在車子里，看著窗外灰撲撲的老舊居民樓，時彷彿倒流回人生初見的時候。

「你確定現在住這種地方？」

吳奕回頭，信心滿滿，「絕對不會錯的ｂｏｓｓ，你要相信我搜集信息的能力！」

放眼海城，有幾個高學歷高收的醫生會住在這種地方，又有幾個人恰好喬葉呢？

賀維庭的座駕進不了巷口，他只能從車上下來，繞開堆滿雜的巷道和街坊剛晾出來還在滴滴答答滴水的被單，往更黯淡的深走。

他的鮮煥與這環境格格不，一路上引來無數好奇的目，他恍若未覺。直到迎面走來另一個影，他才肅了肅神，上前道：「你來做什麼？」

葉朝暉這次獨自一人，穿單調乏味卻剪裁考究的黑西服，提厚重的公文包，像是剛下了庭過來，倒總算有幾分葉家長子的派頭。

他見了賀維庭只是笑笑，「跟你一樣，來看看喬葉。不過你不用護食護這樣吧？我好歹是喬葉的哥哥，不是別的男人，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賀維庭微瞇起眼睛，「我希你能記得我們的君子之約，我討厭麻煩，請你不要再為幾年前所謂的商業泄來找，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我會守約，今天來只是敘敘舊罷了，私事而已，否則我也不會一個人來。」他又打量賀維庭，帶了幾分促狹道，「賀又到這裡來幹什麼？不會這麼巧，也是敘舊吧？」

「我來找我的私人醫生諮詢健康問題，還需要向檢察報備？」

「當然不必，賀只要記得履行約定，貴公司行賄的案子早點給我們一個代就好了。否則律師保得住你一時，保不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