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葉聽到敲門聲,以為是葉朝暉去而復返，有些不勝其擾,嚯地拉開門,眉頭深鎖，「……你還有完沒完了？」

門外是同樣蹙著眉峰滿臉不耐的賀維庭,正嫌棄地打量隔在兩人中間的那道銹跡斑斑的防盜鐵門。

四目相對,喬葉愣了一下才打開門，「你……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讓出門邊的道請他進屋。這不知是哪一年修建的老公房了，又破又舊，層高不夠,門楣低矮得高大一點的男人幾乎要低下頭才能從門下安全通過,隔壁炒菜的油煙伴著哧啦哧啦的靜飄過來,賀維庭臉上的表已全被嫌棄佔據，「你就住這兒？」

「房子是舊了點，但生活便利、地段好，租金也便宜。」

喬葉邊說邊給他倒水，怕他喝不慣自來水燒煮的味道，杯子里加了一勺蜂。

獨自住得隨意，上穿一套小熊圖案的棉質家居服，不知洗過多遍，已經發白起球；過了中秋天氣漸涼，腳上還是一雙最簡單的塑料夾趾拖鞋，走起路來啪嗒啪嗒響。

房子是最簡單的一室戶，不知居住面積夠不夠四十平方，卻被收拾得井然有序，著家的溫馨，典型的螺螄殼裡做道場。

有時他懷疑事事都在做戲，可這裡都有喬葉的痕跡，喬葉的味道，亦不可能知道他今天臨時會上門來，要是連這些都是出千的一部分，那戲與人生又如何區分？

是了，也許本來就沒有區別，是他太過較真。

他捧著剔的玻璃水杯坐在那裡，卻並不喝，盯著的手悶聲道：「這是那天劃傷的？醫生怎麼說？」

他忘了就是醫生？喬葉看了看包著白繃帶的傷口，不在意地笑笑，「沒事，傷口不深，也沒有針，只是最近不好沾水，所以這幾天我都在外面解決三餐，要不然還能招呼你吃頓飯再走。」

賀維庭厭棄地了角，「我也沒打算留下來吃飯。有件事早該告訴你實話，你的廚藝糟糕頂，用電飯煲都能把飯煮夾生，真難為你還能吃的下。」

以前他可不是這麼說的，如膠似漆的時候，不足都優點，黃連佐餐也甘之如飴。喬葉的巧手只在手臺上有用武之地，不擅烹飪，相反賀維庭卻類旁通很會做菜，兩人經常一起下廚，的「黑暗料理」往往都靠他捧場，連夾生飯都面不改吃下肚。

賀維庭毒舌難纏？不，他是世界上最寬容的男人。

喬葉笑得苦，「現在好一些了，沒有那麼難以下咽。」

小時候媽也不下廚，反正一家就兩口人，常年在劇團旁邊的學校食堂解決三餐；長大了又遇上賀維庭，直到真正一個人生活了，總要學會下碗面、炒幾個家常小菜的。味道談不上多麼味，比以前還是強很多了，可惜這樣的變化，他也無從知曉。

屋子各都收拾得很整齊，唯獨茶幾上被攤開的文件和筆記本覆蓋。文件全是英文，抬頭印有ＭＳＦ【無國界醫生】的紅標識，賀維庭不由多看了兩眼。

喬葉大概也發覺了，過來半蹲在地上將文件一一收攏。

「你在看這些？ＭＳＦ又有派遣任務？」賀維庭的聲音有些微的艱。

「不是，這都是之前發過來的資料，我現在才有時間看，做一下歸納整理，今後用得上。」

沒打算走，他竟然有種鬆了口氣的覺。

話到邊，卻怎麼都還是出不了口，他捧著玻璃杯子靜坐，手指在杯口來回地。

喬葉知道他有話說，不問，也不坐下來跟他大眼瞪小眼。只是稍有作，手上白的繃帶就總在眼前晃，賀維庭看得不舒服，一開口又打了個彎兒，「我在樓下見葉朝暉，他來找你幹什麼？」

喬葉手頭頓了頓，「沒什麼，他知道我剛辭了工作，大概怕我上葉家敲竹杠，所以提前來警告。」

「沒說別的？比如重提幾年前的事，或者提供一個新的工作，讓你遠遠離開海城？」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得不說賀維庭非常了解他的對手，所以喬葉也不打算瞞他,「他讓我從你上手，搜集賀氏集團行賄的證據提供給檢方，我沒答應。」

賀維庭一點也不意外，「是麼，為什麼不答應？這種事你不是門路，經驗富了嗎？」

喬葉笑笑，「我的經驗不是從你那兒得來的嗎？再用來對付你，未免太自不量力。」

賀維庭臉很不好看，「那換個人呢，就沒問題了？」

「換個人……」依舊笑著，目轉向別，「大概可以考慮，要真不做醫生了就做商業間諜，也不至於失業死。」

其實沒道理釣什麼魚都用同一種鉺，喬葉又不是香餑餑，誰又是非卿不可呢？不過是想利用與賀維庭的一段舊罷了，也只在他這裡行得通。

只是灰心，這樣拿當工使，罔顧的，一而再地想出這種主意利用的，全都是緣至親。

五年前是媽媽，五年後是哥哥。

賀維庭卻當了真，大概習慣使然，說的話他總容易當真。他握了握拳頭，忽然手猛地拽住，隔著茶幾是將踉踉蹌蹌拉過來摜在沙發上，俯上去，「是不是在你眼裡，所有男人都那麼好騙？你以為就憑你，真的可以無往不利？」

他的手指有意過臉上的疤痕，算是最惡劣的挑釁。

看進他眼裡，目流轉，「我從來沒這麼想過。除了你……大概不會再有人被我騙了吧？」

騙這回事，在得手之前都是你我願的。除了他，也騙不了第二個人。

橫豎是他傻啊，賀維庭自嘲。不然怎麼樣，難道還指看到的懊悔？的眼神一片澄明，他看得出來，就算時間能夠倒轉，再給一次選擇的機會，結果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他鬆開，整了整領坐起來，「你不是想還上那三百萬麼？我給你個機會——繼續做我的家庭醫生，７天２４小時待命，隨隨到，直到我不再需要你為止。那筆錢就當預支的薪水，能做到麼？」

喬葉頗意外，「我能做到，可是你為什麼……」

上回在維園就懇求過留下來照顧他，他不肯，發了那樣大的脾氣將推跌在地上，手上的傷到現在還作痛。也承認是有些衝的，看到他那麼虛弱，眼睛幾乎看不見了，心焦又心疼，恨不得代他承這一切。可對他來說，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又憑什麼會相信呢？

可現在……為什麼突然就想通了？

他漠然地覷，「我不能再住醫院，邊總得有個醫生照看。與其給那些躲在暗的傢伙再往我邊安其他人的機會，不如直接讓你來。」

賀氏集團的經營戰略一向非常平穩，並不激進，跟各方的關係也都協調得很好，突然傳出行賄的醜聞其實很容易就聯想到是部有人做了手腳，存心要看大廈傾覆。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賀維庭萬事提防謹慎也是理之中的。

喬葉問：「你不怕我故技重施嗎？」

「怕？」他笑得有一輕蔑，「就像你說的，你那點淺薄的經驗都是我給的。現在我有了防備，你以為還能再瞞天過海一次？回頭你去告訴葉朝暉，就說他的條件你接了，讓他好好等消息吧！」

姓葉的揭他傷疤，忙得不亦樂乎，就不能怪他擾視聽，讓人空忙一場。這樣他也能爭取更多的時間，在檢方再次發難之前，揪出公司暗的主使者。

喬葉抿，最不願打道的就是葉家人，這回想留在他邊純粹是因為想要照顧他的私心，跟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但既然他這麼說了，必定是有他的用意，也猜得出這回他與葉朝暉有場拉鋸戰，誰都想著要搶佔先機。

他甚至看得出葉朝暉跟提了條件：只要這回肯與檢方合作，當年泄商業機的事就永不追究。

多麼諷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輕垂眼睫，「工作什麼時候開始？」

「今天。」賀維庭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面，「十七點五十五分，口頭承諾生效。合同我會讓吳奕送上來給你簽名，現在你可以先去收拾東西。」

「收拾什麼？」有些不解。

他站起來，不耐地又打量了這屋子一圈，「收拾你隨要用的東西搬到嘉苑去，難道你打算一直住在這個地方？我說的隨隨到你不明白麼？這地方連車都開不進來，如果我半夜兩點要找人，你怎麼過去？」

「我可以打車，用電話或者都很方便，也不是很遠。」嘉苑一直是他住的別墅，距離這裡十二公里左右，說近也不近了。嘉苑，家園，這名字多好的寓意，是當年那段發酵升溫的地方，說是兩個人的巢也不為過。

如今是人非還要故地重遊，沒有那樣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