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說！”程遙遙語氣分外認真，把手從謝三手里回來,毫無怯意地跟謝對視。

夕變了深紅,融融地親吻著程遙遙瓷白的臉。桃花眼里滿是認真：“細糧是我自愿拿出來的。不關小緋的事，也不關謝三哥的事。”

“何況我住進你們家,跟你們一起吃飯,再要分糧食就顯得太生份，也太麻煩了。”

“謝三哥也沒有占我的便宜,他救過我的命，還送過竹鼠和菌子。如果要一一算清楚,反而是我欠你們家的。”

“反正……反正他不是你說的那樣！”

程遙遙激得語無倫次,只是憑著熱上頭，一腦磕磕全都說了出來。說完了還激得直氣，手指都在微微抖。

謝瞇眼看著，臉上看不出表來。

程遙遙清醒過來，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剛才是不是太沒禮貌了？

“昭哥兒救過你？是怎麼回事？”謝慢悠悠開口,卻是提的另一件事。

程遙遙愣了下,呆呆轉頭看謝三。

謝三抿,先拉住程遙遙的手要坐下，寬厚手掌帶著一令人安心的力量。程遙遙不知不覺地跟著平靜下來，拿那雙滴滴的眼睛看他。

謝三給了一個安的眼神，旋即轉頭對謝道：“小事而已。”

“才不是小事！我在山里迷路了,差點被野豬踩死,是謝三哥救的我。”程遙遙立刻搶白道。

謝深深地看了謝三一眼,這才點了點頭，看著程遙遙道：“原來如此。救人是應當的，你不必記著報恩就來我們家。你從小家境一定很好吧？苦日子一天兩天捱得過，再長了，你捱不住的。”

謝三才要開口，程遙遙毫不猶豫地抬起頭，眼神明亮地道：“誰說謝家的日子會一直苦下去？日子是人過出來的，有我在，日子只會越過越好。”

“何況……”程遙遙咬了咬，小聲卻堅定地道，“只要過得開心，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

程遙遙的潛臺詞，謝三和謝都聽懂了。謝大為震，這樣大膽又直接的表白，真真是那個年代子絕說不出口的。

謝三深邃的眼眸里卻是泛起了驚濤駭浪：程遙遙要跟他一起過日子。程遙遙相信他。

仿佛多年沉重的枷鎖在崩塌摧毀，謝三定定看著近在咫尺，臉泛桃花的姑娘，眼神也變得堅定明亮起來。

程遙遙一時間說出那句類似告白的話，自己也臉紅了半天。側謝三的眼神灼熱得像要在臉上燙出兩個，渾然不顧及還有謝和謝緋在場，更是不好意思。

謝沉默了很久，久到程遙遙坐立不安，給謝三使眼，玫瑰的無聲地問：“生氣啦？”

謝三輕輕搖頭，以眼神示意乖一點。

兩人打著眉眼司，謝忽然咳嗽一聲，拿起了筷子。程遙遙嚇了一跳，忙低下頭，鼻觀眼眼觀心地也拿起筷子來。

程遙遙喝了一口綠豆粥，唔，井水湃出來的口比冰箱冰凍后還要好，大米卻不是最適合熬粥的那種，打個七十分吧。

這綠豆粥涼浸浸，喝口中頓時覺得暑氣全消。謝沒說話，眉眼間卻是流出驚艷的神來。

一時間桌上只能聽見筷子碗的聲音。

程遙遙轉眼看見謝緋還紅著眼睛很可憐的樣子，給夾了一塊糖拌番茄。

謝緋鼻子，把番茄塞進里，眼睛一下子睜大了。自家種的番茄口本來就好，撒上白砂糖后，那特有的酸味被調和，越發起沙，在里輕輕一吮，就全化了濃稠水嚨。

味的食有著神奇魔力，總能人心愉悅起來。謝緋小鹿眼彎了起來，捧起碗喝粥。白米香濃，綠豆清爽，米湯被熬得稠稠的，米粒將化未化，卻是顆顆分明，絕不黏在一起。偶爾能喝到一顆煮開花的綠豆，抿在舌尖上沙沙綿綿的。

眾人都不吭聲，筷子卻是下個不停的。桌上沒有，只有幾盤鄉下最常見的青菜。卻程遙遙做出了難以言喻的味。

謝三最吃的辣椒糊糊也失了寵，筷子向那盤蓑黃瓜。從春天開始就吃起黃瓜，全家人其實都對黃瓜有些起膩了，只是為了給程遙遙撐面子而已。

清脆的黃瓜片口，謝三狹長眼眸也微微亮起。黃瓜片不知道如何腌制的，口爽脆得發出咔嚓聲響。白砂糖的甜中和了辣椒醬的咸和辣，使其變得圓潤婉轉。一點兒醋是畫龍點睛，將黃瓜本的脆和清爽烘托出來，不至于調味料喧賓奪主。

涼拌木耳菜咸香適口，汆燙后葉子仍然翠綠鮮，嚼起來溜溜的口非常特別。

程遙遙對調料的掌控妙到巔毫，每一道菜的做法都看似簡單，滋味卻被激發到極致。

幾碟小菜被吃得一干二凈。

糖番茄的水是整道菜的華，盤子底濃濃的一碗水濃稠甘甜冰涼，。謝緋捧起來一口氣喝干了。比哥哥有一次從城里給帶回來的冰還要好吃！

那冰是謝三替工廠扛貨，管事見他賣力，也給了他一冰。謝三舍不得吃，放在水壺里帶回來給妹妹。等謝三回到家，那冰早已經融化了冰水。但是在謝緋的記憶里，那已經是喝過最味的飲料了。

吃完飯，謝緋手腳勤快地收拾碗筷，程遙遙趁機道：“我住在這個家里，也要做一點貢獻，以后都由我來做飯好不好？”

要是放在剛才，謝定然是一口回絕，可吃完了程遙遙做的飯，那拒絕便在舌尖滾了幾滾，方才吐出來：“你喜歡就做，小緋給你打下手。”

“嗯！”程遙遙歡快地答應下來，明鮮妍的小臉上帶著笑，晃得謝一愣，嚴肅的表竟是差點維持不下去，咳嗽一聲，轉回屋去了。

謝一離開，謝三便接過謝緋手里的碗筷：“去洗把臉吧。”

謝緋之前哭得眼圈紅紅的，看著很狼狽。本來都不哭了，被哥哥溫聲一說，差點又哭出來。

程遙遙推：“快點去洗臉，一會兒我們煮甜湯喝。”

“甜湯？”謝緋被轉移了注意力，現在覺得程遙遙做的東西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立刻跑開去洗臉了。

謝三長手長腳，收拾桌子的作卻很干凈利索。他把碗筷都搬到臉盆里打水浸著，又擰了抹布來桌子。反正飯菜一點油星也沒有，桌面抹兩把就干凈了。

謝三又把桌子拆下搬進廚房，然后搬小板凳，程遙遙坐在最后一個小板凳上不彈，托著腮犯懶。

謝三看一眼，還抬起小下哼唧，像只霸道的小貓咪。

謝三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院子，忽然手，連板凳帶人一塊抱了起來。

“哎呀！”程遙遙小聲尖，一把摟住謝三的脖子，被他抱進了廚房里，“你討厭！”

謝三鼻尖抵著的，道：“下來嗎？”

“我下來就是了。”程遙遙扁，乖乖地站在地上，渾然不覺自己又被謝三套路了。

程遙遙乖乖地從謝三懷里掙扎開來，謝三卻是安靜地看著。那眼眸炙熱深邃，令程遙遙的心怦怦直跳。

搶先說道：“我知道我剛才不應該跟頂，可是......”

“我知道。”謝三眼底含著一抹笑意，目溫地過程遙遙的臉頰。

“對吧，這一次可不是我不乖！”程遙遙立刻翹起小尾來，得意洋洋地道。

“嗯，你最乖。”謝三點點頭。

謝三忽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卷錢，遞給程遙遙。

五張一塊錢的鈔票，疊得平平整整，也不知道了多久。

“......”程遙遙的笑容僵在臉上，半天才定定看著謝三，“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三拉過程遙遙的手，把錢輕輕放在掌心里。謝三的大手溫暖滾燙，帶著糙的繭子。他道：“說的沒錯，吃飯的不是好男人。”

“我知道你不缺錢，可我是個男人。”謝三眉心顯出一郁，很認真地看著。

謝三青筋暴起的拳頭浮現在程遙遙眼前，任何時候都更能會謝三心中的驕傲。

程遙遙有些悶悶地點點頭。

謝三又道：“我今天背了一些糧食回來，夠吃一個月了。以后家里東西不夠告訴我，我會買回來。”

“家里還有錢嗎？”程遙遙擔心地看他，“你過幾天還要去學開拖拉機，到時候要用錢的地方肯定很多。你……”

“這些是男人要心的事。”謝三溫和而不容質疑地打斷的話，道：“遙遙，你等著我，我不會讓你跟著我苦的。”

“……嗯。”程遙遙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有點想讓謝三抱抱自己。

可謝三只是替把錢疊好，放進口袋，規規矩矩地一點也沒到。

程遙遙哼哼唧唧的，像只耍脾氣的小貓咪。

謝三道：“不準噘。”

程遙遙本來沒噘的，被他一說，櫻桃就高高地撅了起來，滿臉不樂意地推開他跑了。

“咳。”謝三站在廚房里，忽然握拳抵住，肩膀輕輕抖起來。

程遙遙又在院子里：“幫我抱著個南瓜。”

屋檐下的柴火垛上放著兩只南瓜，其中一只個頭比較小，是葫蘆狀，黃的皮上還掛著霜。

謝緋抬眼看見了，那是特地留下做種的南瓜。還沒開口呢，就看見謝三走過來，一句話沒問就抱起那只南瓜。

謝緋眨了眨眼睛，把話咽了下去。

謝三把南瓜洗了洗放在案板上，程遙遙起菜刀，一刀下去，咔嚓砍兩截。里頭滿滿當當的南瓜子，一顆顆都十分飽滿。

程遙遙滿意地道：“這南瓜夠老，做出來肯定甜。”

謝三拿了一只空碗，把南瓜子掏出來放在碗里。

程遙遙道：“對，把南瓜子洗一洗曬干，我明天給你炒南瓜子吃。”

“......嗯。”謝三點頭。

謝緋抱著碗筷進廚房，順手點起了一盞平時舍不得點的煤油燈。

廚房里已經有些黑了。要是在平時，謝家人早早地就回到自己屋里。此時廚房里亮著燈，灶臺的火映在對面墻上，謝緋看著并肩而立的自家哥哥和程遙遙，小小的心臟鼓噪起來。

他們家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也從沒見過哥哥這麼開心的樣子。

謝緋自己也很開心，像是小鳥一樣跟在程遙遙邊繞來繞去。

程遙遙拿了一包竹燕窩，讓謝緋泡在水里洗干凈。那竹燕窩還是程遙遙第一次去竹林找菌子的時候摘的，可機靈了，這些竹燕窩珍貴養，才不想便宜沈晏和程諾諾，就曬干了自己留起來，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程遙遙把南瓜的皮切掉，切滾刀塊，泡發的竹燕窩也洗干凈。

鍋里的水已經燒開了，鍋里的水不多，因為南瓜煮開后會出水。程遙遙趁謝三和謝緋沒注意，往鍋里加了半杯靈泉水，再把竹燕窩撕小塊放進鍋里。

程遙遙蓋上鍋蓋，拍拍手宣布：“煮半個小時就好了。小緋你把柴掉一點，全程小火。”

“好。”這可難不倒謝緋。在鄉下，生火是每一個孩子都會的技能。謝緋把灶里的柴火都掉，只留下一最大的柴火，這柴慢慢燒著，鍋里的水恰好保持在似非微沸的狀態，是煮甜湯最好的火候。

程遙遙自言自語：“要是有一口砂鍋就好了，煮甜湯最方便又好喝。”

謝三家只有一口很舊的生鐵大鍋，程遙遙要更加準的掌握火候才行。

廚房里漸漸黑了，甜湯在鍋里沸騰著，三人一塊去院子里乘涼了。

月亮不知何時爬上了天空，院子里像落了一層白紗，朦朧清涼。

謝三搬了一把竹椅放在院子里，程遙遙了鞋躺在竹椅上，愜意地著夜晚的清涼。

謝緋坐在程遙遙腳邊，嘰嘰喳喳地問出一些天真可笑的話題，程遙遙也很認真地跟聊，兩人說說笑笑的聲音在院子里流淌。

謝三舒展長坐在一旁，手里抓著一把竹篾，靈活地編著一個筐子。

程遙遙算是發現了，謝三回到家里是一刻都不歇息的。不是修理圈，就是拿起斧頭劈柴，要麼就是挑水，吃完飯居然還能找出這麼個活計來干，程遙遙真是佩服他。

這人也不知道吃什麼長大的，每天這樣辛苦，仍然力十足。

程遙遙跟謝三比起來，就是另一個極端了。跟這個時代講究的向上、積極的神面貌全然相反，滴滴，慵懶得像一只貓，能躺著就不坐著。

現在在謝家宅子里，更是放松，整個人懶洋洋靠在竹椅上，一只白生生腳丫還不安分地晃，在月下閃爍著瓷般的澤。

直到程遙遙起穿鞋，謝三才猛然回神，手里的筐子編錯了好大一截。

程遙遙笑道：“我們說了這麼半天，時間都忘了，快去看看鍋里甜湯有沒有煮干！”

端著煤油燈進廚房一瞧，鍋蓋被頂的噗噗直響，甜湯濃了小半鍋。

程遙遙拿起勺子輕輕攪拌一下，竹燕窩的膠原蛋白已經被熬出來了，湯帶著一特有的粘稠。南瓜一攪就碎了，糯糯的，甜味撲鼻。

南瓜湯盛出來正好是四碗。程遙遙試著去端，被燙得嘶了一聲，甩著手直。

謝三一把抓住的手浸在冷水里，好半天才拿出來看，纖細白的指腹上紅紅的，看著好不可憐。

程遙遙睫上掛了淚，委屈搖頭：“不痛了。”

謝三嘆口氣：“你別了，我來。”

謝三糙大手端起碗來，他手上布滿老繭，一點不怕燙地端著碗送到院子里。

三碗甜湯先晾著，謝三端著一碗先送進謝屋里。

謝靠窗坐著，聽見謝三進屋的靜，立刻挪回床邊，板著臉。

謝聞到了一甜甜的香味，謝三把碗擱下，出火石點上煤油燈，屋子里漸漸亮起。只見桌上擺著一只陶大碗，碗里浮著橙的小南瓜塊和明的竹燕窩，湯瑩潤，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

謝三輕聲道：“，這南瓜湯是遙遙特地給你做的。”

“不必說這話來討巧。”謝板著臉，“這南瓜不是留著做種的嗎？”

“遙遙不知道，是我答應的。”謝三立刻道。

“你真是……跟你父親一模一樣！”謝恨鐵不鋼道。

謝三只是把勺子擱在碗里，輕輕推到謝手邊：“遙遙說，這是清潤止咳的。”

自從那次跟程遙遙說過有咳疾，總送些止咳潤肺的食來。楊梅，楊梅干，包括今天的飯菜，也都是清淡居多。

再是心如鐵，謝也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嘆口氣：“這孩子心腸是好的。”

不待謝三出喜悅神，謝就斷然道：“可跟咱們家，不是一路人！我就算答應讓住下，也覺不贊你們的事！”

謝三沉默不語。謝繼續道：“還有一點，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住進咱們家，你萬萬不要欺負人家！”

“您放心。”謝三道。

謝語氣嚴肅：“姑娘家名聲最要。一看就是從小沒吃過苦頭，不懂事，你不能跟著不懂事。是過來人，知好而慕艾，你們年輕男同住一個屋檐下，難免……”

“，您不用說了！”謝三有些窘迫地打斷謝的話，語氣鄭重道：“您放心，我總不會欺負就是了。”

謝點點頭，道：“行啦，出去吧。”

謝三轉出去了。

謝端起甜湯，輕輕喝了一口。甘甜潤，帶著微微的溫熱咽，令人渾都舒適起來。

謝慢悠悠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補上沒說完的話：“要是哪一天后悔了……彼此總還有一條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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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說得其實沒錯，千萬不能讓男人吃飯。再好的男人，飯吃順了，骨頭也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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