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世的網絡上，一度很流行曬自己祖父母輩的黑白照片,黑白照還能拍得好看的,那真是萬里挑一的人。黑白照片是真正考驗人的長相。五稍有瑕疵，神態稍有僵,都會被照片如實地記錄、反應出來。

這幾年拍照逐漸流行起來,年輕的姑娘們攢夠零花錢都要去照相館拍照留影。拍照的姿勢也千篇一律：戴軍帽舉紅寶。書。一臉堅毅高舉拳頭，或者一手著朵塑料花。只是大部分普通人面對鏡頭時都難免張,表神態僵。

可導演手中的這張照片，上面的人明眸皓齒,容貌鮮妍，是黑白照也無法抹滅的靈風,直擊人心。

陳勇強笑著道：“我們在飯店訂了桌飯菜,是咱們這兒的特，榮導你們先去吃飯，我保證,吃完飯人肯定找來了！”

好說歹說,榮導終于在副主任的帶領下去了飯店。陳勇把人送走后，一回辦公室就跌坐在椅子上,汗如雨下。

劉曉莉拿起熱水瓶倒了杯熱水，遞給他：“別急。”

陳勇把杯子一撂：“我怎麼能不急？你說這事兒辦的！現在榮導還以為是我想把咱們團的人塞去拍電影,故意騙他們呢！”

這事兒說起來還真不是陳勇的責任,就是個差錯。前陣子文工團忽然接到上海電影廠的電話,說是從歐記者那兒看見了一張姑娘的照片,榮導一眼看中,要當新電影的主角。歐記者說那姑娘是臨安城文工團的，陳勇一聽，歐記者是給文化館的姑娘們拍過照片，就是不知道照片上的是哪一個？

電影廠那邊拍板：他們親自過來看！

文化館激得跟過年似的，他們臨安城這麼小的地方，什麼時候跟這種大導演打過道？要是季悠悠拍上了電影，他們文化館可就水漲船高了！

陳勇領著全文化館激地準備了兩個月，導演居然親自帶著一行人來了。可看完臺上姑娘們心排練的節目，導演卻沉默了：“文工團的姑娘都在這兒？”

陳勇道：“全在這兒了！您瞧，中間的那三個都是最好的苗子，不知道您看上的是哪一個？”

導演把照片掏出來：“都不是！”

陳勇幾人圍上去一看，照片上的姑娘一雙桃花眼，說句傾國傾城也不為過。陳勇的下差點掉在地上：程遙遙的照片怎麼會出現在導演手里？！

事兒就是這麼差錯，導演們千里迢迢聲勢浩大地來了，用的還是公款。要是空手而歸，這麼大的損失和責任誰來承擔？

劉曉莉道：“這事兒不是你的責任。我也已經派人跟化廠那邊代了，今兒是大集的日子，肯定會進城，聽到口信兒就會過來的。再說了，還要給我捎菌子醬呢。”

陳勇急道：“那再找人上街找找，一定得把人找著！”

黑市今天格外熱鬧。賣黃豆的，賣紅糖的，賣皂的，賣布料的，還有幾個鄉下來的人面前擺著籃子，賣蛋和小仔。

謝昭把帶來的貨都出給猴子了，陪程遙遙逛了會兒，買了一兜橘子。兩人又看了幾個攤子，最后停在一位大娘面前。這位大娘的籃子里有十幾只小仔，比別人，但是每只小仔都特別活潑，眼珠黑漆漆的。

小仔鵝黃的絨干干凈凈，拍打著小翅膀在一塊兒，你啄啄我，我啄啄你。程遙遙忍不住拿手指去，小仔的絨得跟公英一樣，熱乎乎的，有只小仔拿黃的喙啄著程遙遙指尖。

程遙遙吃吃地笑起來，把那只小仔捧起來：“謝昭，咱們買它吧。”

“好。”謝昭笑了笑，又挑選其他的崽。

沒錯，謝代給他們的重要任務就是買小崽。

大娘樂呵呵看著程遙遙：“這姑娘好個觀音樣子，小倆口才結婚吧？”

謝昭把一只小崽抓起來檢查，自然地道：“還沒過門。”

“……”程遙遙拿手肘捅他一下。

謝昭相當自然地把手里的小崽遞給：“這只好。”

程遙遙忍不住把小崽接過來：“怎麼看？”

謝昭教撥開小仔頭頂的絨看頭頂：“看頭頂，還有眼睛和肚臍。”

大娘笑道：“小伙子，我孵出來的崽子個個都歡實，不用挑。”

謝昭道：“要選母。”

買小崽也是門技活兒，這年頭大家養都為了生蛋，自然要選母，可這麼小的崽子冠還沒長出來，只有很老道的人才能選出母崽子。再看眼睛，健康的崽眼睛明亮有神。再看肚子，卵黃沒完全吸收的小仔肚子鼓脹，肚臍上還有。

大娘的這一籃子崽都很健康活潑，肚臍眼也干干凈凈。程遙遙和謝昭低頭認真挑選著，后兩個文化館的工作人員，正在黑市上焦急地尋覓著，從程遙遙后走過去了。

謝昭挑了幾只，加上程遙遙喜歡的那只小崽，一共是十只。

大娘道：“我這兒就剩十三只，你們干脆全要了，我算你一只八分錢！”

謝昭就付了一塊三，大娘連籃子都送給他們了。程遙遙喜滋滋提著一籃子崽，十只崽長大了，一天能撿多蛋啊？

謝昭拿塊布把籃子蓋好，接過去：“不要掀開，崽子會凍死。”

程遙遙道：“那咱們早點兒回去吧，小崽也得吃東西。”

兩人的東西已經買好了，也不耽擱，一起回化廠去了。

縣文化館會議室里，一片愁云慘霧。

榮導堅持要走了，陳勇再三挽留也留不住。

跟導演一起來的其他人也道：“當初歐記者說照片上的姑娘是你們文工團的，我們特地打電話跟你們確認過，你們說人在這兒的！”

“是我們的責任，是我們的責任！”陳勇承諾道，“榮導，您別急，人肯定會找來的！”

榮導沉著臉：“我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我們已經定了今天傍晚的車票，等回去以后你們的行為我一定會上報！”

陳勇登時汗如雨下，這件事要是被上頭知道，他們可背不起這責任！吳曼幾人更是臉難看，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可榮導沒選上們！

氣氛正在張時刻，門口傳來一聲清麗嗓音：“陳主任在嗎？”

副主任怒道：“誰啊？沒看見這兒有客人嗎，怎麼能闖進來！”

程遙遙腳步一頓，人已經出現在眾人眼前。程遙遙也沒料到文化館里有這麼多人，神有些驚訝，立刻道：“對不起。我見門口沒有人才走進來的，打擾了。”

程遙遙轉就要走，背后驀然發幾道激嗓音：“等等！”

榮導掏出口袋里的照片，視線不斷在程遙遙和照片上來回掃視著。程遙遙真人比照片更驚艷，雪紅桃花眼，那材居然也是絕佳，一頭黑發緞子般閃閃發。

陳勇飛也似的奔過來，好像天上掉下個活凰：“遙遙，你總算來了！來來，我跟你說話。”

“什麼事兒啊？”程遙遙一頭霧水。

陳勇拉著程遙遙走到一邊。程遙遙被眾人火熱的視線看得發，就算長得，他們的目也不至于如此詭異吧？程遙遙低聲道：“什麼事啊？”

陳勇低聲道：“遙遙，祖宗！你千萬千萬幫我這個忙！”

陳勇正要解釋，榮導一個箭步奔了過來，激地打量著程遙遙：“這就是我要找的人！”

一個禿頭的大叔臉通紅盯著自己，程遙遙差點跳起來。瞥見陳勇哀求的目，這才強忍著沒有救命，只繃著臉看他。

導演的書跟過來，十分自豪地介紹道：“同志，這位是榮添，榮導演！”

程遙遙道：“誰？”

書只當是沒見識的小丫頭，耐心解釋道：“《木蓮歌》看過沒？《長恨》看過沒？這都是榮導的大作！”

程遙遙面無表：“哦。”

哪個年輕姑娘見到導演不激的？程遙遙這反應嗆得書臉紅脖子，榮導非但不生氣，還掌大笑：“這個表，這個神態，沒錯兒了！”

程遙遙沒什麼耐心，這一屋子人圍觀著，越發不耐煩起來：“我是來找陳主任的，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陳勇忙道：“別別，小程同志，榮導演可是為了你，千里迢迢從上海趕過來的。”

陳勇把那張照片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番，榮導含笑點頭：“事就是這樣。我看見那照片的第一眼，就覺得新電影里的主角非你莫屬。”

程遙遙接過那照片看了眼：“拍得不錯，能送給我嗎？”

“當然可以！”榮導笑道，“歐記者拍的這張照片真是好，刊在雜志上，好些人寫信去報社問你的名字呢。”

這算不算侵犯自己的肖像權啊？程遙遙沒想到那歐記者還把照片發給了雜志社，把照片收好，又聽榮導道：“小程同志，你的形象很好。你要是想拍照，我們隨行的攝影師就能幫你拍！咱們今天就可以把定妝照拍了。”

程遙遙道：“我沒答應你要拍電影。我只是來找陳主任的。”

榮導立刻和悅地對陳勇道：“陳主任，這位小程同志是你的？”

“小程同志是我人的親戚！”陳勇立刻把關系扯近了，笑道：“常來文化館找我人，上回歐記者瞧見，還以為是文工團的，這才拍了張照。”

榮導道：”原來是這樣，看來是咱們誤會了！”

程遙遙心里急著別的事兒，道：“沒別的事我要走了，還有人在外面等我呢。”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程遙遙居然沒興趣？眾人一時都怔住了，眼睜睜看著程遙遙走了，只有陳勇快步追了出去。

吳曼臉難看得要滴出水來。做夢都想得到的機會，程遙遙居然不屑一顧？看著程遙遙傲慢的背影，吳曼把牙都咬碎了。

文化館厚重的門一推，眼前頓時亮了起來。外頭已經是晚霞滿天，謝昭舒展長坐在臺階上，大手逗著籃子里的小崽。

聽見腳步聲，謝昭回頭迎上來。程遙遙笑著剛要開口，陳勇又追了上來：“遙遙，遙遙！”

謝昭冷臉走過去，攔在程遙遙前。

謝昭兇神惡煞的，嚇了陳勇一跳：“這……你誰啊？”

程遙遙忙道：“謝昭，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陳主任。陳主任，這是謝昭，我男朋……我對象。”

陳勇驚訝地看著謝昭，模樣倒是很般配：“你好，我是陳勇。”

謝昭這才緩和了臉，跟陳勇打了招呼。

陳勇沒說幾句，就按捺不住地對程遙遙道：“遙遙，那可是上海來的大導演，你怎麼就這樣走了？”

程遙遙掏出兩罐果醬和菌子醬：“我是給你送這個的。聽說你去化廠找了我幾次，還以為你有什麼事呢。”

陳勇道：“榮導找你，這還不算大事兒啊！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咱們文工團的姑娘們做夢都想選上呢。你想想，你……”

陳勇看了眼程遙遙，將程遙遙拉到一邊小聲嘀咕起來：“只要榮導一句話，你進電影廠，回城，那都是一句話的事兒！”

謝昭獨自站在一邊，垂在側的拳頭攥了起來。直到程遙遙抓住他的手，謝昭才回過神。陳勇已經離開了。

程遙遙仰頭看著他道：“我了你好幾聲，發什麼呆呢？”

謝昭沉默地提起地上的東西，嗓音發：“回去吧。”

程遙遙跟在他邊，鶯鶯嚦嚦地道：“有大導演找我拍電影呢！你記不記得上次有個討厭的記者拍我？他把我的照片寄給雜志社了，被導演看見，居然找到這兒來了。”

謝昭瓣了，始終沒能問出一句話：“你想去嗎？”他怕開口，事便要真了。

程遙遙又掏出照片來，放在謝昭眼前：“你看！好看嗎？”

自然是好看。謝昭第一次看見程遙遙的照片，程遙遙站在文化館的絨簾幕前，影對比強烈，黑白的底，卻凸顯出容的艷。

程遙遙說者無心，字字句句都敲打在謝昭心口。他一直擔憂的事終于發生了。他想把程遙遙藏起來，可程遙遙這樣的貌，怎麼藏得住？不過一張照片，也能大導演千里迢迢追來。

謝昭面無表移開眼，只道：“快些走，天晚了。”

程遙遙有些失：“你還沒說好不好看呢……”

程遙遙垂眼，出的那一委屈人沒法兒忽視。謝昭道：“好看，可你更好看。”

程遙遙一下子又高興起來，加快腳步追在謝昭邊：“咱們下次一塊兒拍照去吧？帶上小緋和，一起拍全家福。”

“不想拍電影？哪有不想拍電影的年輕姑娘？你跟說了拍電影有多津嗎？”導演書不可置信地道。

陳勇著手笑：“這姑娘也是上海來的，家境聽說不錯，父親是工程師。”

眾人道：“怪不得這麼傲。我看還是找張曼或者許凌霜們吧，們名氣大，演技也有底子。”

“可這姑娘形象氣質太難得了，跟主角沈寄秋一模一樣。”

“人兒多了，一對上鏡頭就跟木頭似的，還不如找有經驗的。”

眾人七八舌，各執一詞。

書問一直笑而不語的榮導：“導演，您說呢？”

榮導笑道：“要我說？傲點兒好，沒拍過戲，更有靈氣！”

陳勇提醒道：“榮導，可是拒了。”

“會答應的。”榮導笑瞇瞇拍了板：“沈寄秋非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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