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曾經的對比，沈晏的失落也不會如此強烈。

看著沈晏一臉被打擊得懷疑人生的表,程遙遙撇開臉轉要走,眼角卻瞥見了魏淑英的影。鬼鬼祟祟不知道看了多久。

程遙遙眸一轉，沖沈晏道：“你不是要來給我提東西嗎？”

程遙遙變臉速度快得沈晏反應不過來：“是,是啊。”

程遙遙嫌棄地嘖了聲,小天鵝似的昂著頭走在了前面。沈晏漸漸反應過來，大喜過地跟了上去。

上海的友誼商店門口掛著厚厚的棉簾子,門外還抄著手蹲著許多人，拿眼睛掃著周圍來來去去的人。一旦有人靠近,就湊上來問：“換外匯不啦？”

友誼商店是這個時代的特殊產。六十年代的蘇聯有專門為特權階級和有錢人服務的“小白樺商店”，向老大哥看齊的中國也創辦了友誼商店,專門面向外國友人開放。友誼商店里售賣各種進口商品和中國特有的綢和古董,專門賣給外國友人以增創外匯。

要在友誼商店買東西，要麼有僑胞證，要麼有外匯券。普通人哪里弄得來這倆樣東西？這些難不倒聰明的中國人,這些人被稱為“打樁模子”,后世稱之為黃牛的，專門倒賣友誼商店使用的外匯券。

程遙遙一副大小姐模樣,后又跟著個穿著面的沈晏，黃牛們立刻圍了上來：“小姐,要外匯券不？”

程遙遙正想問問價格,沈晏抬手攔開他們,道：“遙遙,咱們直接進去。”

程遙遙這才想到,沈晏這些二代自然是有門路的。不想沾沈晏的，可轉念一想，當初沈晏可沒吃的點心！這是禮尚往來！

沈晏掀起了簾子，一派紳士模樣等著。程遙遙便施施然走了進去。

程遙遙的模樣極為出眾，門口一群人都盯著瞧。其中一個直勾勾盯著程遙遙，忽然一拍腦袋，像想起來什麼似的，轉跑了。

一道厚厚的門簾后，別有一番天地。友誼商店里的商品讓程遙遙這個穿越者也大開眼界。

供銷社的大件常年斷貨，友誼商店里的商品卻是琳瑯滿目。電區有電飯鍋，電吹風，電視機、照相機和冰箱等電，服飾區有各式新款裝和皮鞋，食品區有好時巧克力、咖啡、罐頭餅干等，煙酒區有萬寶路香煙、雪茄和茅臺。還有古董區，多是清代以后的小擺件和字畫，價格不低，是創外匯用的。

程遙遙還看見了最想要的衛生巾，仿佛一瞬間回到了二十一世紀。

程遙遙在電區好好參觀了一番。

最邊上擺著幾臺冰箱。現在最流行的香雪海牌單門冰箱685元，雙鹿牌雙門冰箱1260元。還有落地電風扇，一臺85塊，程遙遙外婆家有一臺80年代買的，一直到十歲還能用呢。

程遙遙依次看過去，蝴蝶牌紉機，海鷗牌df相機，聶耳牌鋼琴……電視機！

程遙遙眼前一亮。謝家什麼都好，可正缺一臺電視機呢！鄉下長日無事，謝總獨自坐在廳堂里串草珠子，對著犟犟也能絮絮叨叨半天。

上次程遙遙托程父從上海寄了一臺收音機回去，謝不釋手，天天都在聽紅燈記。要是有了電視機，謝就更好打發時間了！

友誼商店里的電視機有好幾種牌子，無論進口國產，都以大小定價格：12寸黑白電視400塊，14英寸彩電998快，18英寸彩電1440塊，20英寸彩電1650塊。至于最小的9寸電視機，友誼商店里是不賣的。

程遙遙穿戴一看就是大小姐，邊還有個穿將校呢的沈晏。一貫眼高于頂的營業員也難得熱地介紹道：”你們小兩口買電視結婚用吧？這金星牌的彩電質量最好了，想買個大的還是小的？“

程遙遙搶白：“我跟他沒關系！我對象在鄉下等著我呢。”

沈晏臉登時鐵青。營業員訓練有素地微笑道：“你要帶回鄉下，那就買個小的。這12寸的黑白電視在鄉下也夠用了。”

要買當然得買個彩的。可……程遙遙隔著包了自己的小荷包，彩電對于現在的而言太貴了。程遙遙臉上不怯：“我再隨便看看吧。”

等營業員走開了，沈晏低聲道：“遙遙，你都回上海了，就別在想著那姓謝的了。”

程遙遙大怒：“你管我呢！我還會回去的！”

“好好好。”沈晏舉起手，還哄道：“你想買電視機，我可以送你一臺。就買那臺18寸的彩電好不好？放在你家客廳正合適。”

“不要。”程遙遙嗤之以鼻，“我是要帶回去給看的。”

程遙遙里的“”當然是謝昭的。沈晏只覺自己頭頂發綠，看著程遙遙的臉又不敢發火，憋得幾乎傷。

程遙遙卻是高高興興地在外匯商店采購了一番。看見什麼都想買，大件的東西買不了，小件還是能買的。買了一個電吹風。程遙遙頭發長又濃，每晚都要洗頭，是謝昭不厭其煩地給頭發。有了電吹風可就方便多了。

程遙遙買得最多的是食。食品柜臺有進口的巧克力和咖啡，蘇聯魚子醬，金槍魚罐頭，牛罐頭，曲奇餅干……都是市面上很難買到的好貨。

在裝區，挑了兩雙高跟鞋，一個真皮包。那包要一百八，比商場里的價格高出三倍不止。可普通商場里的包樣式實在土氣，程遙遙好不容易來一趟友誼商店，實在舍不得委屈自己。

外匯商店的東西可不便宜，程遙遙那花錢如流水的架勢看得沈晏都心中打鼓，了口袋。還好他今天多帶了錢，否則還真不夠程遙遙這麼花的。

不過看著程遙遙的臉，沈晏覺得這錢花得絕對值。再說了，他們兩家馬上就要把婚事定下來了，這也算是彩禮。沈晏是想著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營業員算好了價格：“二百七十一塊八七。”

沈晏立刻掏出錢包，程遙遙搶先一步遞出一疊錢去。沈晏忙道：“遙遙，我來。”

“我買東西，為什麼要你付錢？”程遙遙把錢拍在柜臺上，道：“收我的！”

營業員稀奇地看著程遙遙。程遙遙這麼一副滴滴又貌的模樣，居然是個氣的。營業員收了程遙遙的錢，把找零和收據遞給程遙遙。

沈晏遞出的手懸在半空中，心尷尬又復雜。他前一秒還以為可以用錢來哄住程遙遙，下一秒就被現實狠狠打了臉。可越是如此，他就對程遙遙越發罷不能。

他提起沉重的兩大包東西，樂顛顛又跟在了程遙遙后。

逛完友誼商店，程遙遙又去了上海第一百貨大樓。這個年代，如果說中國還有一個商場值得逛逛，那絕對是上海第一百貨大樓了。

百貨大樓里人聲鼎沸，一進門就是布料區。琳瑯滿目的布料懸掛在貨架上，看慣了土黃深藍的眼睛為之一亮。布料區旁邊是食品區，日用品區，還有育用品，廚……

二樓則清凈許多，這里賣的有四大件，煙酒，進口和布料，屬于奢侈品區。程遙遙就停留在一個手表柜臺前，垂頭認真看著玻璃柜臺里的男士表。

程遙遙一看就是有錢的主兒，后又跟著沈晏。營業員熱地拿出各種男士表來給看：“結婚用的吧？這是進口的勞力士，全上海可就這一塊。還有這種，是咱們國產的，質量好著呢。”

沈晏提著大包小包，程遙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買的都是特別沉的東西。沈晏累出了一頭汗，見程遙遙一副要挑細選的架勢，忍不住道：“遙遙，你還要買什麼啊？”

程遙遙把一塊手表放在腕上比劃，白眼道：“嫌累你就先回去啊。”

“不不，我不累。”沈晏立刻否認。

程遙遙斜眼：“別把東西放地上，弄臟了。”

沈晏趕又把包裹全抱在懷里，才口氣，程遙遙又跑了。沈晏正要追，忽然迎面來了一行穿軍大的年輕人。

“沈晏？”

沈晏抬頭一看，全是人，都是軍區的二代們：“南方，好久不見了。”

徐南方是這一群年輕人的頭兒，笑著跟沈晏打了個招呼，又看向不遠的程遙遙：“那不是程遙遙嗎？你們這是……”

年輕人們眼睛直勾勾地全落在程遙遙上，卻不敢上去打招呼。程遙遙的驕縱和貌在圈子里是齊名的，打主意的人哪個沒有被當面辱過？偏偏程遙遙只對沈晏一個人死心塌地。

程遙遙側過臉來，雪紅桃花眼，比先前更多了一層難以言喻的嫵之，這群年輕人霎時間都失了言語。竟然比一年前更了！

年輕人們看向沈晏的眼神，別提多羨慕嫉妒了。那眼神極大地滿足了沈晏的虛榮心，他笑了笑，曖昧地道：“我帶遙遙來買點東西。”

眾人自把“買點東西”理解了買結婚用品，頓時炸了鍋。

“你小子行啊！”幾個年輕人捶在沈晏肩膀上，半真半假地道：“還以為你真瞎了眼，非要程家那二兒呢！”

沈晏擺擺手：“不提過去的事兒了。”

恰好程遙遙轉頭看了過來，這群膽大包天的二代們居然啞了聲，還不由自主地直了腰背，徐南方笑笑跟程遙遙打招呼：”程遙遙同志，還是應該嫂子？“

“誰是你嫂子！”程遙遙刷地放下臉，“程諾諾才是你嫂子呢！”

眾人說話聲音沒有收斂，程遙遙早就聽見了沈晏的話了。這話無異于是當眾撕了沈晏的臉，還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眾人不厚道地嗤嗤笑起來。一群人都知道沈晏跟程諾諾之間的貓膩，從前就覺得他是瞎了，現在還裝呢，結果被程遙遙當眾打臉。

沈晏臉難看得要滴出水來，強忍狼狽道：“遙遙，我跟諾諾……”

程遙遙冷著臉，毫不客氣地道：“不關我的事！我自己逛。你們自便吧！”

遙遙這是吃醋了？沈晏狼狽中居然泛起一甜意，正要追上程遙遙，卻被那幾個年輕人給拉住了，勾肩搭背的：“沈哥，你在鄉下那麼久，還沒拿下程遙遙啊？”

沈晏這輩子還沒這麼丟人過。可轉念一想，他跟程遙遙的婚事馬上就要定下來了，程遙遙再氣也不過是個姑娘，到時候由不得不依。只要兩人婚事一定，這些人羨慕都來不及。這麼一想，沈晏又坦然起來。

沈晏道：“我還要陪遙遙逛街呢，改天再跟你們敘舊。”

幾人拉著他不放：“別走別走。你當初不是為了那程家二兒下的鄉嗎？你怎麼又吃上回頭草啦？”

“走走走，咱們哥幾個給你接風洗塵！去國際飯店怎麼樣？”

沈晏不由己地被幾個紈绔拉著走了。程遙遙卻逛回了手表柜臺。敲敲玻璃，指著那支勞力士手表：“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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