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走廊靜靜悄悄，沿途的墻壁上每隔兩步便懸掛著一副畫。西洋畫、國畫夾雜而居，走到盡頭時，書玉還看到了幾幅蘇繡。

輕輕嗤笑了一聲。月明樓的主人當真是個附庸風雅的人。

正走到樓梯口要向四樓而去時，聽到左手邊的包廂傳來一陣巨響。繼而包廂的門大開，一張凳子從里間扔了出來。

跟著凳子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個人。

那人掙扎著坐起，一抬眼便看到了幾步之遙的書玉。兩人俱是一愣。

那是一個相當貌的子，標準的瓜子臉，柳葉眉，丹眼。未施黛卻如同上好的瓷，一頭烏幽幽的長發蜿蜒了一地，縱是以如此落拓的姿態出現，卻一狼狽也無，更顯得我見猶憐。

書玉心下微嘆，出水芙蓉，說的就是這樣的絕。

只一瞬，門便竄出一個滿酒味的頭青年。青年正要抓向地上的人，卻在看到直立在一邊的書玉時頓了頓。

“你是誰”青年好奇地朝書玉走去，“喲，長得倒不錯。”

書玉冷冷地盯著那個青年，啪地打掉他意圖謀不軌的手。

“還很潑辣。”青年了，“小爺喜歡。”

地上的子張起來，匍匐著抓住青年的。梨花帶雨的眸子沖書玉來，輕輕地搖了搖頭。

青年被阻住步伐，不耐煩地腳要踹地上的子。

書玉眼疾手快，順勢抓著青年那只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一借力，來了個利落的過肩摔。

青年踢人不得，反自己摔了個大馬趴，正罵罵咧咧地要站起來，卻被書玉一腳踢向了命子，徹底搐在地，起不來了。

書玉蹲下查看子周：“有沒有傷到”

那子怔怔地盯著書玉，雙手捂了豎領，下意識中把脖子護得嚴嚴實實。

書玉暗忖，估計是自己剛才對付青年的作太野蠻，嚇到了眼前的子，于是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其實，我也只會那兩招。再多的就不會了。”多虧辜尨著練了點防。

子又是一愣。

書玉還安安驚的子，誰料略一抬頭卻發現走廊中央的一個包廂外竟站著一個人。

那人倚門而立，不知看了多久。

隔得太遠，書玉辨不清他的容貌，只依稀看見他的脖子掛著亮眼的吊墜，那吊墜在走廊的燈下閃著古銅的幽。

他見書玉來，便轉打開包廂的門，消失在了書玉的視野中。

怪人。書玉撇。

“謝謝。”弱弱的聲音響起。

書玉回神，看向面前的子。子的聲音很好聽，帶著中的微醇，大抵是久練戲曲的人才能擁有這樣雌雄莫辨的嗓音。

“不客氣。”書玉彎了眉眼，“能走嗎我送你回包廂。”

子推開書玉攙扶的手，自己站了起來。看向書玉，眼里眸流轉：“我想唱一支曲，送給你。”猶豫了半晌，又道：“我只會唱曲，你不要嫌棄。”

書玉原想推辭，卻又改了主意：“好，你唱給我聽，我當你的觀眾。”終究不忍拂了子的意。

包廂，子施施然甩了水袖，一張口便是一幕桃花扇。

小案后的書玉原本疏懶而坐，然而當子的第一個音符唱響時，下意識地直了腰桿。

這唱腔，這功底，竟不輸給家兩個老頭子請來的戲曲大家。

更令人驚異的是，那子一人分飾兩角，愣是把侯方域和李香君這兩個人同時撐了起來。

臺上，沒有了梨花帶雨、飽欺凌的弱質子，獨留才華橫溢、烈剛剛的李香君與滿腹詩書、深意重的侯方域。

子后的屏風恰繪了滿滿一屏怒放的桃花，意境頓生，令書玉生生忘卻了周遭一切。

落幕，書玉才回過神來，興地鼓掌：“唱得太好了。不輸任何一位大家你好厲害啊”

子微微紅了臉，目灼灼地盯著書玉，言又止。

一場曲聽得書玉忘了時間，這才想起正事：“哎喲，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

子愣了愣，眼里有濃濃的失落蔓延開來。

書玉起，忽然想起什麼，便問：“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明月姑娘嗎”

子抬眸，眼神迷茫。

“我找有事，你知道在哪里嗎”書玉問，“不知道也沒關系，我自己去找就好。”明月是月明樓的頭牌，自然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是什麼人都有機會見到。眼前的子既然只能在三樓唱曲，想來也是見不到明月的。

“我先走了。”書玉急急道，邊說邊往門口出走。

“等一等。”后子大聲道。

書玉回頭，詢問地看著。

子看著的眼，問道：“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書玉展：“書玉，譚書玉。書中自有如玉的書玉。你呢”

“方蹇。”子道。

書玉一愣，這個子的名字好生古怪。半晌，扯起一笑：“方簡，刪繁就簡，是個好名字。”

子搖搖頭：“是駕蹇驢而無策兮的蹇。”

書玉又是一愣，沒有想到子的名字原來出自楚辭，更沒有想到是那樣一個“蹇”字。怎麼會有人給自己的名字取這樣一種寓意

出得包廂，往頂樓而去時，書玉的腦海里依然回放著方蹇的最后一句話。

“譚小姐若有空，便常來聽我唱曲吧。方蹇此生從未遇到如譚小姐這般的知音。”

這話若尋常人家聽去，必然覺得荒誕無比。不過是賣笑的伶人，哪里有資格談知音

彼時，書玉卻肅然起敬。許了承諾：“好。”

披著清高外殼的樂之地，竟能有這樣的子，月明樓當真不能小覷。

頂樓便是月明樓最奢華之，非大富大貴、居高位之人無法消。

閣樓只有一個包廂。

書玉想也不想，推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