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南方的城市比起北方更為難熬，既又冷，取暖全靠抖。

教室里，榕城音樂學院管弦系表演專業大二的學生坐在四面風的教室，在厚厚的羽絨服里瑟瑟發抖。卻又不得不全神貫注地上郁安國的視唱練耳課。

郁安國是全系出了名的嚴的教授。課堂表現全記績，平時和期末各占百分五十分數，差一分也不給過。因此基本沒人敢逃他的課。

被點到名字的同學愁眉苦臉地站了起來。郁安國的手在琴鍵上穩穩按下。

“do，mi，#so.增三”

“do，降mi，so，不不不，降so，減三和弦。”

“do，mi，sol，la，好像是小……小七五六？”

郁安國的節奏很快，每組和弦間隔不到三秒，被點名起來回答問題的同學都快要哭了。

“班長。”喬欣捅了捅坐在邊的班長，做了一個救命的口型。

班長尚小月瞟了一眼，“我做什麼，我聽音高也不算好。”

喬欣掐了一把，“老凡爾賽了啊，你不好誰好？”

尚小月半笑不笑地把頭發別到耳后，視線卻有意無意從坐在前排的那個背影上劃過。坐在前側方的半夏一只手轉著筆，一手支著下頜正看著窗外發愣，似乎本沒在聽教授的課。

這家伙本連課都不認真聽，偏偏教授還特別喜歡。

尚小月出生音樂世家，父親任省響樂團團長，母親在某文公團任職。音樂世家，家庭優越，自己本也優秀，從小拿了國各種兒小提琴大賽的獎項，在哪里都是鶴立群一般的佼佼者。

偏偏進了海音之后，總被從普通中學考進來的半夏了一頭，心就免不了有些微妙。

加上半夏不住校，大一開始就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不太和大家來往，也很參與集活，顯得分外高冷。這就讓尚小月越看越不順眼，暗暗將半夏看自己的勁敵，不論在哪都要和半夏比較一番。

“這麼基本的三和弦，就是小學的琴都不會聽錯。”郁安國臉沉，皺著眉頭敲講臺，“你們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下一個，誰來？”

班上的同學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愿意上去。郁安國節奏太快，要求又高，上去沒準就要出丑。

尚小月左右看看，舉起了手。

琴聲響起，直脊背站在教室中央，脖頸白皙，聲音清亮而自信。

“do，mi，sol，si，大七”

“do，bmi，bsol，bsi，半減七。”

“do，mi，sol，si，fa，la，do，mi。”

“mi，sol，si，re，sol，si，re，fa。”

伴隨著尚小月流暢且完全正確的回答，郁安國的臉總算略微放緩和。

下臺的時候，同學們給報以掌聲。

“一個都沒錯，厲害，班長就是班長。”

“就是，還是班長牛。”

“這下老郁不至于罵人了吧？”

尚小月角勾起了一點矜持的笑，從容不迫地在同學們的掌聲中坐下，向著同桌的喬欣悄悄挑了一下眉頭，但當的視線貌似無意地從半夏臉上掠過的時候，角的幅度一下就掉了。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窗外的樹葉現在還掛著雨滴。坐在窗邊的半夏正盯著窗外樹葉上的雨滴發愣，仿佛那是什麼難得的景致，本沒有注意到尚小月剛剛完的表演。

就是這樣看不起人。尚小月憤憤不平地想到，最多不過就是和我一樣全對而已，還能上天嗎。

“半夏，你來。”郁安國正好在這個時候，點到了半夏的名字。

半夏的耳朵好，幾乎每一節視唱練耳課，教授都要點起來回答，并喜歡以為標準打擊其他同學。

半夏完全沒注意到后同學百轉千變的心里活。整節課都在埋頭想著昨夜的事，被點到名的時候，還多虧坐在一起的潘雪梅推了自己一把，才醒過神，恍恍惚惚地站了起來。

郁安國的標準音出來的時候。

半夏下意識道：“高了。”

“什麼高了？”郁安國皺眉。

“琴不準，老師。音高了一點點。”半夏著兩手指比劃了一下，“大概高了一兩個音分。”

這一下別說班上的同學，就連郁安國都出了吃驚的神。

郁安國看了半晌，從屜里取出定音，測了一會音準，最終點點頭，“是高了那麼一點點，該人來調一下音了。好吧，今天的練耳就到這里，下面開始唱。”

這一下，全班都發出了吃驚的贊嘆聲。

“這是絕對音高吧，太牛了到這個程度。”

“羨慕忌妒恨啊。夢想中的能力我為什麼不能擁有。”

“人家天生的能力，羨慕不來的。”

午飯的時候，主修長笛的潘雪梅還在對這件事念念不忘。“夏啊，你到底是怎麼聽出來的，你真地所有聽過的聲音都能一下就記住嗎？”

“啊，”半夏埋頭趕著吃飯，口中含含糊糊道，“就聽出來了。”

“對你來說真得很輕松嗎？”潘雪梅用的不銹鋼勺子敲了了敲裝菜的盆子，“聽得出來這是什麼調嗎？”

“降A吧。”半夏心不在焉地回答，此刻滿腦子里想得的是那只，昨天半夜收留到自己屋子里的黑蜥蜴。

直到這個時候，半夏才有點回過味來，察覺到自己昨夜經歷了一場了不得的事件。

當時那個在窗外名字的聲音，不知為什麼有一種悉呢。

半夏咬著勺子想，總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是在哪里聽過，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因為不知道蜥蜴吃什麼。早上出門上學前，找出幾個盛調料的小碟子，將屋子里能吃的食各裝上一點，一溜擺在墻邊。

碟子里依次裝有清水，蔬菜，一小片面包和半個蘋果。

“我要去上學了，家里只有這些東西。你喜歡吃嗎？”蹲在那小小的軀邊上問道。

當時，那渾墨黑的家伙有氣沒力地張開眼，斑紋詭的眼眸轉過來看了一眼，抿著回避了那些小碟子。

事實上，除了最初的時候過半夏兩聲名字，半夏再沒聽它說過別的話。

明明特意爬到這麼高的地方向自己求助，卻為什麼什麼也不說呢？

坐在半夏對面的潘雪梅還在試著拿湯勺碗敲盆子。

半夏突然握住了的手，“雪梅，你知道蜥蜴都吃什麼嗎？”

“蜥……蜥蜴？”潘雪梅莫名抖了一下，這位同學比較害怕這種爬行，“大概是蟲子或者水果一類的東西吧？”

“蟲子麼？”半夏大吃一驚。

“我哥就喜歡養蜥蜴。”潘雪梅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我看到他好像用一些蟋蟀，小強之類的蟲子喂它，太……太恐怖了。你問這個干什麼？”

原來是想要吃蟲子嗎？

半夏低下頭，開始拉自己碗里的菜葉。

“你，你翻食堂的菜葉有什麼用。”潘雪梅的臉變青了，“你該不會想養蜥蜴吧？為什麼突然想養那麼可怕的東西，你現在可是連自己都養不好的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