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乘坐晚班地鐵回到家的時候，英姐依舊在一樓熱火朝天地打著麻將。二樓拐角的小屋門敞開著，英姐的小兒樂樂正窩在門邊一個老舊的沙發上，讀手中的繪本故事。

半夏背著琴盒，提著趁超市關門前打折買的菜，躡手躡腳經過，豎起手指沖小姑娘做了個噤聲的作。

口袋里的錢花了，房租不知道那一日才能，姑且能拖一天是一天。

住三樓拐角的小房間，和小姑娘樂樂樓上樓下，玩得最好。

樂樂眨了眨眼睛，沖點點頭，特意提高了讀故事的聲音。

“公主得到了的金球，徑直跑回屬于自己的城堡，并很快把可憐的青蛙忘得一干二凈。”

“青蛙可真夠愚蠢，一只青蛙又怎麼可能和人類為朋友呢？”

“噢，我只是隨口說說，本沒想到它能從泥潭里爬出來，爬這麼遠的路來找我。還想和我用一個小金碗吃飯，睡在一個屋子里。”

借著稚音的掩護，半夏一溜煙上了樓，鉆進自己屋里，一把將那些謠故事關在了門外。

側耳聽了聽樓下的靜，取出口袋里的蜥蜴，托在手中笑嘻嘻地道，“嘿嘿，看吧，沒被英姐發現。”

放下琴和書包，半夏翻出自己在醫院購買的加熱墊和控溫，就著醫生送的那本守宮養育手冊，給加熱電通上電源，設定好溫度。再找來一個吃外賣留下的敞口塑料盒，洗干凈，墊上兩張廚房紙，將盒子底部的一半放在加熱墊上，便權且算是一個勉強合格的飼養盒了。

“等有錢了。再給你整個豪華的箱子。”半夏小心地將手里的小蜥蜴放進盒子里，“手冊上說，飼養盒溫度維持在28~33度。嗯，還要設冷區和熱區。溫度覺怎麼樣？”

黑的小蓮甩著尾在盒子里轉了一個圈，找到一個角落沉默地趴下。暖黃的燈下，像是一塊雪山中冰封黑玉，墨濃郁，玲瓏冷徹，異瞳深深，不類人間活。

半夏一邊讀手冊，一邊取出醫生開的藥給它清理上的外傷。

沉默寡言的守宮，不妨礙半夏自己念叨。

“這都是怎麼弄的，被誰欺負了？”

“話說，你到底是怎麼到我家來的？這里是三樓呢，你這麼小只，居然爬得上來。”

“雖然手冊上說，你們可以好幾天不吃東西。但真的不嗎？”

“家里還有泡面。剛剛回來時候，我還在超市買了點瘦和蛋。你想不想吃？”

理完小蓮的傷口之后，半夏才開始清點今天街邊賣藝的收，“一百九十一，一百九十二。有一張百元大鈔呢，今天運氣真好，遇到了大方的人。也不知道這是誰給的，都沒有好好謝謝他。”

倒在床上攤開手腳，覺一困意襲來，“再湊一湊，很快就可以上房租。等完房租，我多買點菜吃上一頓。”

“突然好想吃餃子啊……做的那種。”……昨晚折騰了半夜，今天奔波了一天。疲困的半夏念著念著，很快歪在床榻上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不太踏實，做了無數怪陸離的夢。

夢里，依稀回到了年時期。

那時正值盛夏午后。

院子里灼目，蟬鳴聒噪。

在屋咚咚咚地剁著餃子餡。媽媽端坐在窗前，挽著頭發，持筆給誰寫著信。

十分年的小半夏閉著眼，汗津津地躺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睡午覺。

不知從哪里傳來了鋼琴聲。

琴聲叮叮咚咚，叮叮咚咚的，在熱得冒煙的大地上散開。像是載著浮冰的冬泉，驟然流過酷熱的盛夏。撲面的涼意沖開了空氣中的粘膩煩躁，讓人懷舒暢，忍不住要道一聲暢快來。

小小的半夏睜開眼，了眼睛，趿著小涼拖迷迷糊糊爬上院子墻向隔壁看去。

四周到都是明晃晃的日，過葡萄架的葉子，可以看見隔壁慕爺爺的院子里，悉的紅磚小屋的窗敞開著。斑駁老舊的窗戶，有一雙屬于孩的小手正臨窗的鋼琴上演奏著。

那白白的小手指，靈巧異常地在琴鍵上跳躍，就好似看見了故事書里的小靈們，正歡快地踩著黑白相間的琴鍵舞蹈，踩出了無比人的旋律來。

那琴聲是湛藍的，有如澎湃的水撲面而來，一把將趴在墻頭的半夏卷了海底，小小的半夏沉浸在水中，過彩斑斕的水面，在五六的芒中看著那演奏著鋼琴的小小剪影。

努力睜大眼睛，想看一看那人是誰。可鋼琴前的演奏者面容始終蒙著一層白，模模糊糊的，怎麼看也看不清晰，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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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六點，半夏被手機的鬧鈴吵醒。

學校的琴房不好搶，加上住得又遠。不早點起床的話基本是別指搶到練習用的琴房的。

掙扎著起床的半夏勉強開了燈，幾乎是閉著眼睛到洗手間洗洗刷刷。突然了鼻子，依稀聞到屋中有一食的香味。

一瞬間腸胃比的大腦先一步地清醒了。

清晨冷冽的空氣里，屋子中唯一的那張小方桌上，靜靜擺著兩個碟子，兩雙筷子。其中的一個被人使用過了，余下一星半點還沒吃完的殘羹。另一副碗筷整整齊齊擺著，碟子上倒扣著瓷碗。半夏打開那瓷碗，一香味飄出，只見瓷白的碟子里躺著一碟黃澄澄香噴噴的蛋餃。

半夏遲疑著夾起一個咬上一口，蛋皮焦香，餡鮮，好吃得差點把舌頭一起吞下去。鮮的湯妥帖地從口舌一溜到腸胃。

正是朝思暮想，小時候悉的味道！

難怪一晚上做夢都聽見剁餃子餡的聲音，原來真的有人在包餃子。

到底是誰在大半夜給自己做了這樣一碟故鄉的味早餐。

半夏一邊往自己里填食，一邊茫然四顧。終于想起了家里如今并非只有自己一個活著的生。

移視線，蹲下，不敢置信地在那小小的飼養盒前左看右看。盒子里的安靜睡覺的小蓮睜開眼來看了一眼。

那雙眼睛有著大理石一般奇異的紋理，在線明亮的地方，眼球中部能匯聚奇特的一條豎線，既神又麗。在半夏看過來的時候，避開了視線眨眨眼，看那眼神的意思，應該是承認了。

半夏端著手中的盤子，口齒不清地說：“這是你……你給我做的？”

墨黑的守宮微微張口，依稀打了個嗝，終于吐了一句人言，“我自己也吃的。”

去了一趟醫院，又吃了東西，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再那麼暗啞虛弱。帶了一種很獨特的音。

對聲音十分敏的半夏眼睛亮了起來。

半夜收留的小蜥蜴不僅聲音好聽，還能自己給自己做飯，做完早餐還記得地給也留了一份。半夏突然有了一種中大獎的覺。

自從考上大學，半工半讀之后，就基本沒有正正經經地吃過一頓早餐。

蛋餃可不是容易做出來的食，不僅要剁調餡，更是要用蛋在圓勺上做出賣相完的餃子皮，非心靈手巧者不可得。

難得的是還和家鄉的口味差不多。

半夏滋滋地填飽了肚子。

背著書包和琴盒下樓的時候，看見英姐的兒樂樂已經醒了，窩在轉角的沙發上看故事書。小姑娘醒得早，沒人梳頭，就穿著睡扎著睡鳥窩的辮子，趴在一疊的繪本中。

半夏停下腳步，手麻利地給樂樂的編了兩條整齊的麻花辮，順手了一把的小臉，哼著歌，一陣風似地從樓梯上卷下去了。

“半夏姐這是遇到什麼好事了嗎？開心這個樣子。”樂樂搖搖頭，視線從半夏的背影上收回，重新落在自己手中的繪本上。

繪本的封面畫著一位人和一個大大的田螺。

“從前有一個人，在路邊順手撿了一只蜥田螺，把田螺養在了水缸里，從此以后啊，每天半夜都有一個人從水缸里爬出來，給這個人做味的早餐。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好事嗎。”小姑娘讀著故事書，不滿意地搖搖頭，“話故事果然都是騙人的。”

稚音在清晨安靜的樓道打了一個轉，消散在三樓拐角那間閉合的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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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生宿舍糟糟的，管弦系的潘雪梅在自己的長笛，尚小月歪在床上看一份原譜，喬欣正在接母親打來的電話。

“不想吃，食堂里都是些包子饅頭，油膩膩的，大清早誰耐煩吃那些。”

“我家妞妞不吃早餐怎麼行啊！要不，我讓阿姨馬上做一份送去給你？”

“不用不用。別這樣了，媽媽，同學看了笑話。”

上鋪的尚小月斟酌了片刻，手拍了拍潘雪梅，“周末學院的選拔賽，你問一下那個人去不去？”

潘雪梅正用通條清理笛頭，聞言搖頭道：“不一定有空。你怎麼不自己去問？”

尚小月哼了一聲，撇了撇不說話了。

同宿舍的尚小月和自己的好友半夏之間有些不對付，潘雪梅是知道的。尚小月上看不上半夏，卻又在心里單方面把半夏豎為自己的勁敵，偏偏半夏毫無這方面的自覺，就時常把事搞得有些別扭。

這些食堂里的早餐都咽不下肚子的大小姐，大概很難能和坐在路邊吃包子的半夏相互理解。

音樂系是一個燒錢的專業，能在這里就讀的學子大多家境優越。

比如潘雪梅自己用的長笛，就是出至黎知名的制笛師之手，價值四萬多金。普通人家，這一項就負擔不起。

正在和母親撒的喬欣，家里更是從考上榕音的附中開始，就特意在這附近的開發區買了一棟別墅，舉家搬遷過來，方便時時回家。

潘雪梅有時候不知道自己怎麼和半夏為朋友的。半夏和朋友圈里所有的人都不同。那小妞就像夏日里長于曠野中的勁草，蓬而強韌，脈里還藏著那麼點微毒。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獨特魅力，很對自己的胃口。

只是這幾天不知道遇到了什麼好事，每天都興沖沖地來學校，又滋滋地跑回去。潘雪梅想到這里，笑了起來。或許是又在哪里掙到錢了。

“對了，喬喬。聽說凌冬學長家的房子和你在一個小區？”潘雪梅看見喬欣放下電話，突然想起一事，“這一年都沒怎麼在學校的看見他，連學校的幾場音樂會也沒有出現，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不知道也。雖然都住在玉池小區，但我們家和凌家不。而且凌冬這個人看起來有些不太好接近，我即使路上到，也不敢和他打招呼。”喬欣說道，“去年他剛剛得獎的那段時間，他們家倒是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但這段時間好像確實一點靜都沒有。”

“對了，我倒是聽說過一個關于凌學長的八卦，你們要聽嗎？”

這句話把尚小月都從上鋪里勾得出頭來。

潘雪梅：“趕的。”

“我聽說，凌冬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發生了意外，現在的家庭只是認養他的親戚而已。”

“不可能吧？”潘雪梅吃驚地停住了手里的作，“這麼說，學長是孤兒嗎？”

尚小月也到十分意外，“真的嗎？想不到咱們學校的鋼琴王子，還有這樣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