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想喊住凌冬，但那位王子顯然沒有打算給這個機會，演出用的白角在后臺的口晃了一下，迅速湮滅進黑暗的門中去了。

而半夏還得在這里等待著比賽的結果。

慢慢走回觀眾席的時候，習慣地手輕輕拍了拍大的口袋，尋找那位一直陪伴在自己邊的朋友。

卻發現口袋里的小蓮，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半夏迅速將手進口袋里撈了一圈，再把服的幾個口袋都翻了一遍。到都不到小蓮。

的邊突然變得熱鬧，不停有人圍上來，同學，教授，朋友……，那些人熱洋溢，拍著的肩膀說著祝賀的話語。

原來是選拔賽的結果出來了，獲得了勝利，將代表學校出戰學院杯。

半夏在那一刻覺自己分了兩個人，表面上保持著笑容不斷回復著老師同學的恭喜和叮囑。心卻集中著神把視線投在那些來來往往的雙下。

那麼的鞋子在眼前走來走去。

只要有一個不慎，啪嘰一下踩到小蓮那小小的軀……半夏簡直不敢再往下想。

這可不是在家里啊。

小蓮，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匆匆趕往舞臺劇更室的凌冬，一路不停被人攔下。

“凌學長？好久不見。”

“學長，聽說你去了國外，怎麼今天突然來了學校？”

“凌冬，你不是休學了嗎，最近都哪里？”

“學長是不是不舒服，看起來氣不太好。”

“……”

那些人認識或者不認識的臉，不停在眼前晃。

凌冬顧不上回答，手推開這些人，帶著點踉蹌沖進了更室，一把關上了門。

“什麼啊，也太傲氣了吧，都不搭理人的。”

“他從來都這樣，冷冰冰的，不好相。”

那些被關在門外的人，不太高興地說道。

不久之后，有社團員搬料進那間更室。

在空無一人的更室，看見地面上散著一套。白襯的紐扣扣得完完整整，垮落在堆一團的黑長上。

“是誰啊，這樣丟東西。”來人心疼地撿起，拍了拍，掛回架上。

他沒有留意到更室的窗戶開著小半，有一條黑的尾，在那隙中閃了一下，消失了。

小蓮邁著短小的四肢，在音樂廳外的走道上一路狂奔。

他察覺到緒波得過于厲害，皮陣冷陣熱，屬于怪的在興地橫沖直撞，有一種控制不住的狂躁想要破開他的意志，而出。

沒事的，冷靜下來。

他在欄柱的影里停下腳步，慢慢地調整了一會自己的氣息。

對，就這樣。一切都可以控制。

現在只需要盡快回到的邊就好。

音樂廳的大門打開，無數雙從里面走出。那些巨大的鞋子，重重踏出集的回響。

可怕的高跟鞋，底的皮鞋，迅速的運鞋……從天而降，卷起塵土，在小蓮的眼前踩過，小蓮從來沒有想過，悉的校園對自己來說竟比那野外陌生的叢林還要危險。

他把自己那小小的黑軀盡量蔽在影里，避開所有的人，小心翼翼向著音樂廳的大門跑去。

一只巨大的人類手掌從天而降，凌冬到后的尾一。頓時天地旋轉，整個人被提到了半空中。

“哈哈，看我抓到了什麼？”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學生。

他提起被他抓住的黑守宮，把那掙扎著的黑軀提給自己的朋友們看，“快看，居然在學校里發現了一只四腳蛇。”

攝像頭的閃燈亮了一下，有人懟著拍了照片，“讓我查查看，這好像不是四腳蛇，是做什麼守宮，純黑的網上售賣的價格還貴。”

被倒提在空中的守宮瘋狂掙扎一會，突然好像放棄了似地，不再反抗。

“看起來還乖的嘛。”

“聽說守宮的尾和壁虎一樣，斷了還能重生。”

“要不要把它的尾切下來看看，還能不能活？哈哈。”

男生們圍著它，嘻嘻哈哈，毫無力地說著殘忍的話。

“哎呀！它咬我！”抓著守宮的男人突然發出一聲尖，手一松，把黑的守宮掉到了地上。

小蓮摔在地上打了個滾，迅速翻起，向前方竄去。

他拼盡全力，飛快地從那些人類的大腳之間穿過，引發了一路的驚呼和喊。

“哎呀，什麼東西。”

“是一只蜥蜴嗎”

“好可怕，嚇死我了。”

小小的守宮在人群里竄來竄去，后跟著四五個男學生，大喊大地追著他跑。

“快，抓住它，別讓它給跑了。”

“竟敢咬我，我今天必須抓到它，把它切片了，烤蜥蜴干。”

“別踩死了，快抓住它，很值錢的。”

在這樣大呼小的聲音里，它從眾多的人邊穿過，溜下臺階，從一個排水的蓋板隙里了進去，鉆進了滿是淤泥和樹葉的水里。

有樹枝從口追進來，幾次打到了他的上。

他踩著那些腐臭的淤泥，在昏暗的水里亡命地朝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些不甘的罵聲才漸漸地聽不見了。

臟兮兮的小蓮，一腳深一腳淺地在污水橫流的管道里爬行，邊的淤泥里，時而鉆出一兩只和他一樣的怪，著須打量了他一會，從他的邊咻一下地竄過去。

不知道爬行了多久，黑暗的管道上方出現了一點點暗淡的，那是一個新的出口。筋疲力盡的小蓮努力從那個出口了出去，躲進一片竹林，讓自己癱在干枯的竹葉下。

他覺得自己的狀態很糟糕，明和黑暗錯在眼前晃，腦子里有無數怪異的聲音在尖，管突突地跳著，骨關節在卡茲卡茲地響。

這讓他想起了剛剛變怪，還不能很好控制住自己的那段時間。

夜降臨，突如其來的錯在骨里滋生。不人不鬼的怪趴在床邊，時而變人類，時而變漆黑的怪，苦苦忍耐著失控的痛苦。

屋子的門被突然推開，慘白的燈照進漆黑的房間，母親的驚聲尖和阿姨連滾帶爬的靜響徹整棟別墅。

怪努力拼命地扯來床單和被褥，遮住自己的，遮住后丑陋的尾和鱗片，讓自己躲進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

但那些尖聲依舊長久地持續著。

“怪！”

“魔鬼！”

“他太恐怖了。”

“天吶，我不了了，再也不想進到那間鬼屋子里去。”

那一夜赤耳的吵鬧聲，無休止一般，在屋外響了很久很久。

沒有人知道，躺在床單下的那只怪是怎麼度過那個夜晚。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能夠接這樣惡心又恐怖的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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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廳的人漸漸稀。半夏彎著腰，在一排排的椅子下仔細尋找。

“算了吧半夏。”潘雪梅猶豫了一會，一句話在頭滾了滾，最后還是沒有說出口。

不過是一只蜥蜴而已，丟了就丟了。

很在半夏的臉上看見過這樣的神。

哪怕是在最艱難，快要吃不上飯也不起學費的那段時間，也依舊是那個草長鶯飛的半夏，不曾在他人面前出這樣茫然無措的神。

直到有人來關門，們才被從音樂廳里趕了出來。

半夏背著琴在那嚴嚴閉合的隔音大門外愣了一會，手從書包的口袋里翻出了好幾粒包著金錫箔紙的巧克力球。

把那些巧克力一腦全塞進潘雪梅的手里，只給自己剩下了一粒。

“雪梅你先回去吧，我再找一圈也就走了。”

“誒？”潘雪梅想把那些巧克力還，半夏的經濟太不好，平時很買這些昂貴的零食。

“你吃吧，我還會有的。”半夏固執地推了回去，重新笑了起來，“以后還會有很多。”

看見半夏笑了，潘雪梅就放心了，從背包里拿出隨帶著的雨傘，給半夏，“那你也早點回去啊，天不太好，看起來好像要下雨了。校門也快要關了。”

宿舍熄燈之后，熱鬧的校園頃刻就寂靜了起來。

半夏避過了幾波巡邏的保安，在小音樂廳的附近找了一圈又一圈。最終無可奈何地在校園角落里一叢竹林邊坐下。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夜空里的云朵黑沉沉的，似乎快要下雨了。

蕭蕭竹葉在風里發出淅淅索索的響聲。

學校離家里的位置很遠，小蓮如果被自己丟在這里，以他那四條小短，無論如何也爬不回去的。

半夏低頭把手心里僅余的巧克力球剝開，含進了里，甜里著苦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開來，吃完以后，覺好像更了。

今天晚上，得到了選拔賽的勝利，將要代表學校出征全國學院杯大賽。

教授和同學們看見了自己多年的努力，認可了自己實力，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應該要到地說一說才對。

從口袋里取出手機，點開了屏幕，手指在屏幕上，屏幕上一個個名字和頭像在指尖過去。

發現自己沒有可以報喜的人。

在這個時候已經睡了，何況也不喜歡音樂。

舅舅一家……就算了。

唯一可以抱著轉圈的小蓮，都走失了。

手機的屏幕上滴下了一點水滴，半夏愣了愣，手了一下自己的臉，發現自己并沒有哭。抬起頭，天空開始下雨了。

是的，從小時候起，很明白哭泣不能給自己解決任何問題。

媽媽獨自帶著住在娘家，又只是一個孩子。在農村里，邊的閑言碎語不了。

小胖拿著家里翻出來的中藥書，站在木樁上揮舞，“半夏是一種中藥，生而有毒。你沒有爸爸，你媽肯定也很討厭你，才給你取了這個名字。”

半夏一言不發，撿起一團泥呼一下甩過去，把小胖子連人帶書一道從木樁上打下來。

表弟半糊糊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話，“家的東西都是我爸的，我爸的東西就是我的。錢給你學音樂，就等于是……了我的錢。”

半夏騎到他上就是一頓狠揍。

舅媽牽著哭得稀里嘩啦的半糊糊來找媽媽理論，半夏被在院子里罰站了半天。

但凡只要罰一次，必定要在放學路上堵住半糊糊，把他按在泥潭里再揍上一頓。

久而久之，慢慢沒人敢在面前說三道四。

把自己活了夏日里肆意生長的那株野草。

強韌而孤獨，自生自滅。

舞臺上媽媽的話仿佛又在響起：從今以后，你就是一個人了。

半夏突然發現，其實不想一個人。

有時候，哪怕沒有人著自己，也很這個世界上，有一個需要著自己的人。

即便那個人，是一位從窗外進來的蜥蜴先生。

天空里的雨漸漸下大了，水滴一滴一滴打在的上。

半夏撐起潘雪梅給的雨傘，站起來。

就在即將轉離去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聲極為細微的聲。

那聲音聽起來痛苦而抑，暗啞又詭異。

但半夏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小蓮獨特的嗓音，不會聽錯的。

分開稀松的竹枝，快步向竹林走去，蕭蕭的竹葉打著轉落在腳邊。

縱橫錯的竹林里似乎躺著一個人。白花花的影被零落的竹葉覆蓋著，一截染著淤泥的腳踝疏竹外面，蒼白的上依稀覆蓋著未褪盡的黑鱗片。

“小蓮？”半夏試探著問了一句。

叢林中的那人立刻慌地手遮住了自己的頭臉，“別過來。”他幾乎是用一種極盡痛苦的聲音抖著說道，“別看，不要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