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因為白天休息了一天睡得有點多，一向睡得很沉的半夏破天荒地在午夜時醒了。

屋里沒有開燈，但灶臺上卻亮著火，有一個人背對著站在爐火前。

從床頭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他一小半的背影。

那人穿著一套的睡，袖整整齊齊地折到了手肘上，出一截線條流暢漂亮的手臂。那手持著一只長柄鍋勺，正輕輕地在砂鍋里攪拌著。

鍋里不知煮著什麼，發出咕嚕咕嚕的微響，溫暖的火染在那個人的襟和手臂上。安逸得像是一個好的夢。

不忍打破這樣好的畫面，半夏躺在床上悄悄地看著那個背影。看著那套自己買的睡，和那個帶子系在后腰的紅圍。

看著看著，半夏的思路突然拐了個彎，小蓮剛剛來的那幾天，是不是只穿著這條圍站在灶臺邊？

如果那時候自己半夜醒來，不知道會不會看到什麼奇妙的畫面。

想到這里的半夏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灶臺邊那人的脊背一下就僵了。他愣在那里，小臂的繃，握住湯勺的手指一不。

“沒事，沒事，你慢慢煮。我不看。”半夏在床上翻了個，把臉朝向墻壁，還是沒忍住咬著被子發出兩聲嘿嘿的輕笑。

灶臺邊的人呆立了好一會，半夏才聽見他的腳步聲移到餐桌，隨后是擺放碗筷的聲音。

“既然醒了，就起來吃點東西。”小蓮的說話聲在后響起。

半夏轉過，看見桌面上擺放著一鍋滾燙的熱粥和碗筷。

桌角邊一套睡堆在地面上，小小的黑守宮正從里面鉆出來，努力叼著角往旁邊拖去。

“我來吧。”半夏從床上爬起來，先把小蓮抱起來，捧到桌上，再把那套睡整齊的疊好，擺放在飼養盒的旁邊，然后才在桌邊坐下。

桌上的砂鍋里，裝著的是剛剛煮好的小米粥，粥里加了切小塊的蘋果和冰糖。

煮的蘋果吃起來綿綿的，味道有一點酸，混著冰糖的甜味，酸酸甜甜的、是一道和中養胃的膳食。

半夏喝了一碗，覺胃里暖烘烘的，口齒余香，頓時好了傷疤忘了疼，“明天吃之前煮過的魚片粥好不好？薄薄的魚片，再澆上香的蔥頭油，我想念得很。”討好地蹲在桌上的小蓮商量。

小蓮無奈道，“那是深海魚，你現在不合適吃。”

“不然吃牛尾湯，放黃油再加上紅蘿卜和芹菜的那種。你看我都病了兩天了，里沒味道。”

小蓮嘆了口氣，搖搖頭。

中午吃飯的時候，半夏打開自己的保溫飯盒。發現里面裝著一罐猴頭菇水鴨湯，鴨湯的油脂被細心撇去了，棕黃的清湯里溢出猴頭菇獨有的香味。

“這是好東西，很養胃的。”潘雪梅識貨地看了一眼，“就是做起來有點麻煩，是泡發就得三四個小時。”

最近，是不是讓小蓮太辛苦了。

半夏捧著湯，滋滋地用了。

下午半夏有一節選修課，當代流行音樂編曲。

這門課程平時沒作業，期末的時候只要能提一首原創歌曲，不論是否胡編造，基本都可以過關，是混學分的一大利。

沒有多課余時間的半夏，一開學就選了這門課。

教授在講臺上講課，半夏坐在后排趕其它科必須的作業。偶爾也抬頭順手在筆記本上記上幾筆，以示尊重。

教授很年輕，海外留學歸來，對當今世界流行音樂的趨勢有著自己的一套見解。

“我發現有些同學以為寫一首歌，就是寫個歌詞，譜個旋律。把它看作很容易的一件事。”

底下的學生抱怨道，“哪里，能作詞作曲已經很厲害了好吧。”

老師點著投影儀上的標題，“所以我們這門課，要學的是音樂創作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技巧——編曲。一首流行樂曲是否功，除了作詞作曲之外，更重要的還在于它的編曲。”

“一位編曲師需要掌握知識面涵蓋樂理學，配學，和聲學等等，還需要通曲式結構和各種電子音樂的制作件，是一門非常高深的學問。”

學生們稀稀拉拉響起一點回應聲。

在座的學生有鋼琴系的，管弦系的，聲樂系的，每個人的專業課程都很滿，除了作曲系以外，沒幾人對流行音樂編曲真正興趣。大半都是為了混個學分來的。

教授看著臺下興致不高的學生們，默默嘆口氣。

其實他也知道，短短幾節選修課，最多能簡單的讓學生們接一下編曲的基本知識而已，不可能真正深學到什麼。

不過也有例外。

曾經那位鋼琴系的天才學生凌冬，就對他的課程表現出極大的用心。

他甚至求知若地時常在課后聯系自己，認真地和自己請教并相互探討了編曲的相關技巧和知識。這曾讓這位教授十分高興。

可惜那孩子如今不知道忙什麼去了。

“當然，在詞曲，錄音，編曲的創作之后，還需要混音師，母帶工程師，音樂制作人等等的加。所以說一首歌曲從制作到發行，是有著很龐大的工作量的。”

教授在講臺上對著一眾昏昏睡的學生，繼續著他的授課，“這也是為什麼現在優秀的獨立音樂人越來越。而我們的音樂市場，基本被只追求流量和金錢，忽略了音樂的個和品質的大型音樂公司所壟斷。”

半夏手里嘩嘩寫著思修作業，一心二用地聽了一耳朵。

心里想到，原來作曲還是一件辛苦的事，凌冬學長不容易。

“但是堅持不懈，熱著音樂的原創音樂人還有很多。其中也不凡才華橫溢者。”

“老師前幾天在網絡上聽見一位獨立音樂人所做的歌曲。他這首歌的編曲我覺得就非常的有意思。”教授說到這里，似乎有些興，點開了多教室的音頻播放，“我去掉歌曲中的人聲，讓我們來單獨聽里面的旋律和伴奏，理解一下編曲的工作。”

教室里響起了一段旋律特殊的音樂，半夏寫作業的手頓了一下。只覺這旋律似乎在哪里聽過。

停下筆仔細聆聽，那旋律優，富有特，但居然怎麼也想不起來。

半夏搖了搖頭，或許是在夢里聽過的吧。

“你們在這首曲子里，聽出了什麼？”教授在講臺上提問。

一位鋼琴系的學生馬上說，“哇，這伴奏里的鋼琴好厲害。”

還有人說，“一個人通這麼多配，太牛了。”

教授擺擺手，“不是問你們這些。”

有一位作曲系的學生舉手回答，“這首歌曲的聽上很富，不僅鋪了一些電子音樂的低音鼓和貝斯，還混合了一點古典音樂的曲式結構。讓人覺得彩十分多樣化，帶著一種濃郁的。像是一首歌。”

還有人說道，“我覺最厲害的在于，它的曲調不僅是單一的調式，而是在大小調之間來回切換。這真的需要一種很強大的音樂理論知識才可以駕馭。”

教授贊許的點點頭，“所以這首曲子能很巧妙的給人一種緒上的大起大落之。有一種每當手可得之時，卻又差了一步之遙的糾結。那種對人的，求而不得的輾轉反側，都被這位編曲家表達得淋漓盡致。”

“歌曲的名字，一墻之隔，在編曲的技巧上非常厲害且有靈氣。值得大家好好學習。”

教室里響起了紛紛議論聲。

“確實啊，單聽這個旋律，就讓我有了想要的覺。”

“求而不得的初人，老夫的心竄。”

“一墻之隔？老師哪里找來的小眾歌曲，我怎麼沒聽說過。”

半夏手中的筆懸在作業本上已經許久沒有過。

游在教室中的旋律，宛如隔著一堵墻悠悠傳到耳邊。

明明不曾聽過，卻仿佛曾在午夜寂靜之時，縈繞在自己的夢境中的聲音。

那旋律里有著甜的喜悅，又包含酸。時而歡欣，時又落寂，求而不得，患得患失。

這首歌里，似乎就有小蓮說過的那種，懷春，心臟怦怦直跳的緒？

晚上，在南湖湖畔拉琴的時候，半夏的腦海里還一直轉著這首只有旋律的歌。

懷春的心？

別人怎麼就能這麼好地理解了這種緒，并還能這麼完地用音樂表達出來了呢。

反復在自己的柴小協中找這種，卻覺表達上總差那麼點意思。

“半夏。”這時候有一個人喊了的名字。

半夏抬頭一看，高興了，“班長？這麼巧，你怎麼也來這里，來逛街嗎？”

背著琴盒的尚小月看著半夏：“不是巧合。我曾經在這條街上見到過你。那天你拉的一首歌劇魅影，徹底地震撼到了我。”

“是麼？我經常來這里拉琴。”半夏笑起來，“班長你想不想也來試試？”

“我……我嗎？在這里？”尚小月致的小臉微微有些紅了，看了一眼地上擺著的琴盒和那塊收款二維碼，覺有點想要嘗試，卻又拉不下面子。躊躇地踢著腳邊的一塊石頭。

“驗一下，或許覺還不錯。”半夏給讓出位置，“我們還可以比賽，一人演奏幾首，看誰掙得錢多。”

聽到比賽兩個字，尚小月的眼神一下就不怯了，二話不說地取出自己的琴，接替了半夏的位置。

尚小月卯足了勁，拉得全是帕格尼尼，恰空一類難度極高，演奏起來十分炫技的曲目。

而半夏并不影響，走得依舊是自己獨特的風格，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一首曲子，到了手上也能理得細膩，音人。

兩個人你來我往了一陣，最后干脆不比了，一起合奏了一遍柴小協。

兩個同樣年輕的孩。兩道絕的音，既相彼此掙，又彼此相伴，響徹在南湖湖畔。

合奏到后來，兩個人都累了，挨著頭一道蹲在地上數錢。

“辛苦了一晚上，才這麼一點？”不識人間煙火的月亮，簡直不敢相信小提琴系兩大天才街邊賣藝，居然才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收，“連一頓宵夜都不夠。”

“怎麼不夠了？走，用這錢我帶你吃好吃的去。”

半夏帶著尚小月七繞八拐，在小巷子里找到一家門面雖然很小，但排隊的客人卻不的小店。

“能吃香菜嗎？”半夏問。

“吃的。”尚小月點頭。

半夏就對著窗子里喊，“阿婆，來兩份薄餅，要加海苔和芫荽。再來兩碗扁食，要蔥和咸姜。”

窗口里白發蒼蒼的老婆婆聞言抬頭響亮地應了句，“好嘞。”

兩卷白白胖胖的薄餅和兩碗加了小蔥的扁食湯，很快被端了上來。

尚小月猶豫著嘗了一口，眼睛亮了起來，“還真的好吃的，開在這種地方，難為你能發現的了。”

“好吃吧？我這幾天肚子不太舒服，下次我帶你去吃一家土筍凍和冰凍章魚。那個更好吃。”半夏回頭喊了一聲，“阿婆，再打包兩個薄餅，我帶回去。”

尚小月奇怪道：“你帶回去給誰吃？”

半夏不是意思地頭：“喂寵，喂寵。”

宵夜吃得開心，回學校不小心就晚了，錯過了關校門的時間。

半夏就帶著尚小月從自己悉的墻頭爬過去。“我送你進去，再從另外一頭出去，也比較順路。”

一直是老師和家長眼中三好學生的尚小月，從小到大干過出格的事，大概都沒有今天晚上加起來多。

看著眼前的土墻，咬咬牙，提起子拉住半夏從墻頭下來的手，努力爬了上去。

好不容易從墻頭跳下來，兩個人都弄臟了和臉。

尚小月嘗到了初次干壞事的新鮮刺激，半夏心底涌起一種帶壞了好學生的得意。

兩個人彼此看了一眼，都笑了。

夜晚的校園，云月相伴，草朦朧。

半夏和尚小月并肩走在月下。

“說實話，我覺你這首柴小協細節還是沒有到位，”尚小月說，“沒有發揮出你全部的實力。要是當初選拔賽，你拉得是這一首，我可不一定會輸給你。”

半夏道：“我也是覺得呢。”

“我父親告訴我，作為一位演奏家，除了技巧，更重要的是一份對人生的悟。能將這份悟用音樂表達出來，才能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音樂。或許，你還沒有找到對這首曲子的悟。”

“人生的驗嗎？”半夏有些為難地想。

們翻｜墻進來的地方種了一片的竹林，林間有著一條垂滿紫藤花蔓的長長走廊，是校園里最僻靜的角落，也是學校里的，幽會的絕佳場地。

半路上尚小月突然拉了半夏一把，拉著在竹林邊蹲下。

在那影影倬倬的竹枝后，紫藤花蔓條的遮擋下，幽暗的長廊盡頭有著一對相擁的。

兩人之中的男孩似乎比較靦腆，通紅著面孔，背靠著藤條手腳都沒地方擺，孩反而比較大膽，輕言淺笑，手把人圈在墻角。

半夏和尚小月捂住彼此的，貓著腰躡手躡腳地從那一對忘乎所以的人附近穿過。

搖搖晃晃的竹葉間，男孩的擺即將被起，空氣里傳來一聲甜膩的淺笑。

沖過那段距離，半夏和尚小月長長吁了一口氣，看到了彼此漲紅了的臉。

“我突然覺得，”尚小月了口氣對半夏說，“你像那樣，去找一個喜歡的男人，按在墻上親下去。沒準就能找到曲子的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