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通過這番話，眾人總算是明白，南淵一直將清時當小孩兒般對待，不是沒有原因的。

當年的清時不知究竟是什麼模樣，才會讓南淵給他定下了這般規矩。

不過他小時候哭撒的形象大概是跑不掉了。

因為山路崎嶇，須得等到第二天天亮才能夠登上雪峰，眾人便在山腳下停留了下來。山風到了夜裏便呼嘯不止，夜裏氣溫轉涼，眾人便拾柴的拾柴，生火的生火，各自忙碌了起來。

雲定獨自一人到了山谷另一頭拾柴，一面挑揀著地上的枯枝，一面往前方不遠的林去。他們先前便是自那林中而來，走的時候大家一路聊著，倒是未有什麼覺，如今夜瀰漫，林中寂靜無聲漆黑無，看來卻是森了許多，莫名人心中生出一分未知的恐懼。

雲定趕收回視線，打算轉回去，然而就在轉之際，一道影出現在了視線當中。

站在雲定後方不遠的人是清時，他此刻正一手扶著樹，幽幽著雲定。

大約是因為白日裏的那番談話，雲定見著清時，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的景象就是他在南淵面前乖得跟兔子似的模樣，雲定想到之前發生的事，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然而雲定的笑容立即就斂了下去，因為對面的清時微微蹙眉，面沉冷的瞪了他一眼。

雲定這才又想起來，眼前這人除了是南淵的弟弟，還是冷漠強大的燭明殿主人。

雲定乾咳兩聲，子僵了起來，不知清時要說些什麼，只得在原地站定乖乖等著。

清時早已沒了在南淵面前那副安靜無害的模樣，他負手來到雲定前，側目神玩味的看著對方道：「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

雲定一怔，一時間有些沒有弄明白。

清時低聲一句句數了出來：「殺人如麻，險狡詐，面貌醜陋，你在姐姐面前不就是這麼說我的？」

雲定：「……」萬萬沒想到清時竟將這番話記得這麼清楚。

好在清時似乎沒有太多追究的意思，只淡淡掃了雲定一眼道：「還好你沒有將我的份說出來，否則你如今早就死了。」

雲定後背微涼，卻沒能夠說出話來，他微微抬眼看向清時。雲定知道清時自與南淵重逢之後就片刻也不離的黏著南淵，如今他特地來到此地尋找自己，定是有要事要說。

果然，清時很快便說起了正事道：「那個銀蜂的傢伙會來這裏，應該是認為我們燭明殿與千山嶺的異狀有什麼關係，你到時候小心應對不要被人看出你是燭明殿的人。我如今在他們面前不能出手，等到了雪峰之上，我要你替我去一個地方，找一個人。」

清時說出命令，雲定自然不能夠拒絕，他很快答應下來，清時代之後，便要轉回去找南淵，然而便在此時，猶豫許久的雲定終於開了口問道：「殿主。」

清時神不見變化，回頭平靜看向雲定，雲定微微抬眼，低聲問道：「你與南淵姑娘同姐弟，為何不讓知道你就是燭明殿殿主？」

聽得雲定這番問話，清時淡淡道：「你不是說我險狡詐十惡不赦面貌醜陋麼？」

雲定苦笑一聲，連忙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清時沒有理會雲定的解釋，只看了雲定一眼，接著道：「連你都這麼覺得，我如何敢讓看到我這個模樣？」

雲定頓時語塞，清時說完這話便不再解釋，只轉離開了此地。

雲定遠遠看著清時在林中薄霧裏略顯單薄的背影，不知為何他突然有些好奇，當初南淵眼中那個哭撒的小鬼，究竟是如何變如今這副面貌的？

這些年來，在他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

另一邊，南淵還在生火，夜晚四周漆黑一片，似乎是因為千山嶺邪妖的關係，就連原本懸於天際的星辰也在此時黯淡無，此時唯一的亮，便只有南淵前正燃燒著的火堆。

木柴燃燒發出噼啪的聲響，火星點點在眼前飛散，南淵小心的搗弄著這堆火焰，視線卻是不時往前方不遠的樹林間去。

在等清時，方才那人突然說要跟雲定一道去拾柴，卻不知為何去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

知道自己也不能時刻守在清時旁，南淵稍稍放寬了心，轉而往另一方正在樹后瑟瑟發抖的小雪怪看去：「夜裏涼，你要不要過來烤火？」

雪怪在樹后出了半張臉來，視線古怪的幽幽看南淵道：「你見過雪怪怕冷麼？」

南淵：「……」

這時候一陣風吹來，火焰往雪怪那飄去，雪怪連忙大退數步，不悅的瞪著那堆火道：「我都要被烤化了！」

南淵歉然一笑，往旁邊挪了挪，替雪怪擋去火焰的熱浪。

就在這時候，銀蜂不知從何走了回來，徑自在南淵旁坐下，四下看了一眼問道：「小花妖他們呢？」

「他們去拾柴了，師兄不必擔心。」南淵道。

銀蜂懷裏正抱著不的果子，應當是從這山林裏面採回來的，他隨手遞了一個果子給南淵，這才「哦」了一聲，渾不在意的啃了一口果子，旋即想了想朝南淵瞇眼笑到：「師妹，你是堂堂四大妖，那小傢伙不過是個花妖，你們兩個究竟是怎麼姐弟的？」

他這般問了出來，顯然是好奇已久，南淵心中微有些詫異銀蜂會對此事興趣，不過片刻之後，仍是開口解釋道：「他是我撿回來的，說來有些巧合，我撿到他的地方……就在這千山嶺的附近。」

這是一段有些長遠的故事，而這個故事的起因，要從四大妖的出現開始說起。

南淵從前沒有名字，是四大妖當中的赤追，四大妖與別的妖族不同，他們自出生起便擁有強大的力量，也因為他們的特殊，對妖界來說有太多的變數，所以他們自出生起，便被妖界其他種族所忌憚。許多妖族開始出手，想要趁他們未能長強大起來，先將他們除之而後快。

南淵就是在這樣的況下長的，與自小便被神木尊者留在聽木山的銀蜂不同，自出生起，便無親無故也無依無靠，一直被眾多妖族所追殺，就這般落魄又凄慘的度過了自己年的那一千多年歲月。

直到某天，南淵在眾人的追殺之下逃到了千山嶺附近的山林。

千山嶺兇名在外，此外人不敢，群妖追到此，便放棄了追逐，只在外面守著等待南淵出現。

南淵那時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獨自待在山林當中自是恐懼極了，不敢往山嶺深走，卻也不能出去，只得在這裏徘徊。山嶺寂靜，開始想自己這一千多年來所經歷的事，想永遠在流浪和逃亡的日子，想著這樣的日子究竟還要過上多久，還能過多久。那時候的滿心絕，然而便載這樣的時候，聽見不遠山林里傳來了一陣孩的哭聲。

南淵循著那哭聲走去，便見到了清時。

那時候的清時不過是五百歲不到的小花妖，或許才剛剛學會化為人形，看來也就是個五六歲模樣的孩，他坐在樹旁掩面小聲哭著，聽到南淵的腳步聲，他才止了哭聲，有些怯怯地抬起頭來。

那是南淵與清時第一次見面，南淵沒能夠讓清時安靜下來，短暫的靜默之後，清時哭聲更大了。

南淵從來沒與比自己小的孩子接過，或者說極與其他人接，所以遇上清時，心中不覺多了一份異樣的覺。小心靠過去與清時說話，但清時卻像是聽不懂的話一般，只是一個勁的哭，哭得一張小臉滿是淚痕，一雙眼睛紅通通的，怎麼也止不住。

南淵縱然遇上再大的事，了再多傷也沒這麼哭過，看到這小傢伙哭得沒完沒了的樣子，忍不住就有些心煩了，於是不知為何忘記了自己當下的境，開口將人給訓了一頓。

這一頓訓話也不知道清時有沒有聽懂，有沒有聽進去，反正到最後，清時終於止住了哭聲，靠著南淵沉沉睡了過去。

睡著的小孩兒臉頰上猶自帶著淚痕，但畔卻多了一縷安然的笑意，當時的南淵抱著小小的清時，突然間覺得里多了一力量。

那是赤追南淵第一次真實的覺到自己的存在，發現自己能夠做一些事，能夠改變一些事，至有個小傢伙，需要哄了才能止住眼淚。

清時與南淵一樣是個孤兒，對於自己的來歷以及從前他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懂，此後南淵便將他帶在了邊，也因為有清時的相伴，逃亡的日子漸漸變得不再這般絕而落魄，南淵也漸漸強大起來，終於能夠有能力保護自己與清時。

這是一段很長的故事，其間發生了太多的事，然而許多點滴卻無法一一說盡。

南淵的故事已經說完了，銀蜂靜靜聽著，待南淵話落之後，終於笑到：「所以八百年前，你在夢落崖以一己之力弒五百妖眾，也是為了這小花妖？」

南淵與銀蜂對視，默然片刻之後，終於頷首道：「是。」

世人只道赤追兇殘可怖，卻不知道從來不願與人出手，一直在逃，一直在忍，直到八百多年前，五百妖眾捉走清時，將他關籠中折磨，引現伏誅，見到被人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清時，終於覺醒了赤追妖之力，憤然出手，染夢落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