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登枝》第8節
刀闊斧的打這些世族殆盡,是因為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濱莫非王臣,所以我不但忍了也讓了我的皇兒忍,結果就忍出了這麽個下場!”
張夫人的神也一黯,當今皇帝重寒門打勳貴已是公開的,想當年冀州張氏也是煊煊赫赫一族,可現今朝堂上出自張氏一門的高卻是一人也無。當年張皇後為保太子自斷羽翼,怕是也沒有想到會落得如斯下場!
張皇後大概也是想到此關節,咯咯嘰嘰地捂笑了起來:“寶和十四年,先皇的龐貴妃在宮宴上賜酒,人人都知道不懷好意卻都樂得袖手看笑話,是我——手拿了那杯酒。回去後不過兩個時辰腹中懷了五個月的孩兒就沒了,太醫說傷了子以後恐再難有孕。那時他對我說,我們膝下有昶兒就夠了,日後昶兒會貴極天下,任誰都不能擅他分毫!”
園中有幾枝早杏,枝梢上掛了幾朵豔紅,張皇後用帶了鏤金菱花嵌紅寶石粒護甲的指尖輕輕一拂,那花兒就地跌落在地上。
張皇後痛得低低彎了腰,“我的昶兒還沒有進學時,我就教他謹慎二字怎麽讀怎麽寫怎麽做,隻差把這二字刻在他腦門上,你說這樣的孩兒怎會肆意妄為到勾引臣妻?即便是真的思慕他嫡親的表妹,也不會這樣膽大到暗通款曲,更何況還愚蠢地留下那樣言辭鑿鑿的書信和鈐印!”
張夫人淚如雨下不斷點頭,“是,太子從來都視安姐如妹,安姐視殿下如兄。但凡他們有一綺念,我們也不會讓他們各自嫁娶。”
張皇後忽地一轉,嘶聲喊道:“我卻沒有料想到謹慎過頭竟了他人眼中的懦弱可欺,讓那些魑魅魍魎看到了可趁之機,用幾封書信就生生死了你的安姐,我的昶兒!”
早春的時節裏日溫暖東風和煦,皇後和張夫人在穠豔的杏李樹下哀哀相泣。從此之後,哪怕這春花再再豔,在們眼中也失了。
大宮綠蘿遠遠伏地跪奏:“太子妃在宮門外求見,說有事要向娘娘回稟。”
張皇後緩緩直起,扶了扶頭上的雲腳千葉卷須珍珠銀簪,臉上的淚水依舊斑駁,卻神平靜口齒清晰地輕聲說道:“讓滾——!告訴先時不願意說,那今後就什麽都不用再說了。東宮裏怕是容不下了,讓自個在這宮裏頭另外挑個地兒,餘生好好地為太子祈福吧!”
張夫人卻是心中一,委婉勸道:“還是見一見吧,興許真的有什麽事?”
張皇後卻意興闌珊地搖頭道:“皇上自己不待見世家,卻讓我兒娶了崔氏,其心已是昭然。昶兒心仁厚,自那年的簪花宴上與那崔氏玉華一見鍾,待從來都是深意重,大婚五年未有子嗣都末出一言苛責,宮也未納其他妃妾。”
張皇後高高昂起頭,角噙了幾分蔑然,發上的簪子在日頭下閃出尖利的鋒芒,“自皇上下令讓金吾衛圍了東宮下令徹查之後,不是幫扶太子穩定人心追溯源,卻忙著拈酸吃醋迫太子給個待!這樣的子怎堪我兒的一腔深!——不配!”
張夫人忙扶住氣噓噓激不已的皇後,卻被抓了雙手狀若瘋魔一般嘶喊,“總逃不開是那幾個人,本宮還用著去查嗎?誰得利最大誰就是那支幕後黑手,我倒是要瞧瞧看,這爪子了出來還不得回去?”
人的聲音淒厲狠絕,驚得幾隻樹梢上的燕雀斂了翅膀飛快地遁逃了。
9.第九章和離
元和七年的四月,天氣每每和暖兩三日必逢一場大雨或是霜降冰寒,城外鄉民的稻禾青蔬剛剛出苗就遇到這種天氣,有經驗的老農都說今年老天爺怕是不賞飯。
這年注定有個多事之春,宮中明文發了上諭:太子自節後罹患惡疾,病益重,四月乙巳薨,時年二十歲。太子明於庶事,仁德素著。帝幸東宮,臨哭盡哀,詔斂袞冕,諡號文德。令九品以上宦及京師百姓以年為月,以月為日,服孝三十六日。歌舞,酒宴,婚娶……
榆錢胡同,劉府。
劉肅看著廊下的仆從小心地將簷沿的紅燈籠換白燈籠,又在門前豎起了白幡,隻覺心塞得厲害。到底是那裏出了差錯,太子應該隻是被廢黜,怎麽就突然變薨逝了呢?
幕僚史普陪坐在一邊,悵然歎道:“太子一去,本是二皇子大好的機會,聯絡幾個朝臣舉薦,二皇子的大造化就在眼皮子底下。隻是時機不湊巧,先前出麵首告太子之人就是二皇子的外家,這下真是弄巧拙……”
劉肅讓他的幾句話弄得心煩意,隨手推了麵前的棋子道:“難怪先前宮中戒備森嚴,什麽消息也沒有,現下還不知道太子薨逝和我劉家有無幹係,先生怎可在此妄言?”
劉肅雖然心下卻明白,依皇帝多疑善猜忌的子,哪怕太子真的是病死的,這筆帳隻怕也要算到劉家父子頭上,真真是黃泥掉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真是流年不利,劉肅裏頭有些泛苦。
為近二十年,無論所遇何事都遊刃有餘,眼看著馬上就要位極人臣怎麽就走了背字呢?那太子應昶生文弱糯,遇到這種百口莫辯之事應該隻會到哭求淚訴,當今皇帝嚴苛果毅心裏,生平最恨這種人姿態,即便不會立時下令廢了太子,隻怕也會心生厭棄!
可現在一盤絕佳的活棋了死局,太子死了!
這下,不但皇帝會懷疑自己實是為了太子和二皇子之間的黨爭才會出首,還將從未在朝臣麵前麵的二皇子推在了風口浪尖上,這真是得不償失。要知道皇帝正值盛年,後麵還不知會有多個新皇子!
史普拈了一下胡須道:“為今之計,隻有先把大公子摘出來,否則天子一怒……”劉肅悚然一驚,是啊,本來隻是想給人家的兒子潑點髒水添點堵,自家再悄悄謀點利,可誰知那兒子突然就死了。那人家反過來要收拾自家的兒子還不是理所當然,特別是那死了兒子的還是當今皇帝!
五月,文德太子葬安陵,百姓捶頓足扶門哀戚。
有布老者伏於路邊,哭訴昔年大雪封門,是太子帶了兵士挨家挨戶送糧送薪修屋掃雪,城老弱才得以殘。一時間京城哭聲震天,雪白的紙錢漫天漫地好似天地同悲。在這場事後不久,翰林院八品編撰劉泰安之妻鄭氏難產母子俱亡,除了引起幾聲相人家的惋歎憐惜,就沒有幾個人留意了。
劉泰安直至親眼看到妻子時才明白這人是真的去了。
安姐麵容致飾華地躺在楠木棺裏好似睡著一般,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以為安姐會以死假遁,改名換姓後和太子殿下雙宿雙飛,在大深宮裏安然地一場人間富貴。可為什麽現在太子死了,安姐也死了!
那個冬日的午後,他與友人酒後回了院子想休息一下,卻見到房裏沒人,有丫頭說出門買布料繡線去了。他當時還笑說這腹中孩兒還沒出來,安姐就已經把孩子從小到進學時穿的服全都準備齊全了!の思の兔の網の
劉泰安當時真的隻準備在塌上小憩一番,卻見安姐的剔紅雕漆錦地芙蓉紋奩盒沒有關好。鬼使神差般他打開了那個小小的屜,裏麵隻有薄薄的三封信。信都不長,開頭隻是問侯之類的話語,間或閑談一兩件小事,文辭含蓄蘊藉,最後一封其間的一句話卻陡然讓他大睜了雙眼。
——你我之子日後必是天命所授,位及天下第一人。
待看清上麵的鈐印時,劉泰安昔日引以為傲的才氣、家世、自信,所有的一切轟然垮塌。在房中不知呆了多久,如困曽一般渾渾噩噩的他踉蹌奔到篁園,找到父親合盤托出。
直至後來的後來,事的演變已經是他沒有辦法控製和知曉的了。
六月,謹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劉肅上表,代子劉泰安辭去翰林院八品編撰一職,言稱因其結發妻子難產早逝,心一直鬱難明恐難負聖恩。送妻回冀州祖宅安葬後,願結草廬讀書為妻守孝三年。一時間朝野盡皆讚歎聲,宮中皇帝聽聞後也稱讚不已,在那折子上筆朱批了四字——至至。
京都劉郎再度為各府夫人們心中的佳婿人選。
十六臺大杠抬了新喪之人的棺木緩緩地出了劉府的大門,奴仆們的悲聲還未響起,剛才還一臉哀戚的親家二舅爺鄭瑞就前一步上前攔住了前行的隊伍,撲通一聲伏在棺木上哀哀大哭,“哎呦我的親妹子呀,你怎麽死得這麽慘啊?就是那劉姑爺為了個娼跳腳,你也不該自個想不開慪氣死了啊,你這一死不打,你讓你老父老母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怎麽活呀——”
劉泰安目瞪口呆地著二舅哥,剛剛還親親熱熱自己莫要傷悲保重子的人,怎麽一轉眼工夫就了這般模樣?平日人品貴重舉止端正有度的侯府公子,學了市井婦人的那副做派又哭又唱,劉府大門前迅速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看稀奇的人。
最後還是劉肅行事老辣,沉著臉拂開眾人問道:“不知親家公子意何為?”
鄭瑞一整衫施然站好,向四周做了個團揖後大聲道:“今兒是我妹子尾七土為安的大日子,本不應來打擾。可是我妹子死的冤曲,前兒托夢給我母親,我家給千萬出了這口惡氣,不然死不瞑目。人人都說這劉家探花郎深意重,可我妹子的婢卻指證說,是因為這劉探花非要迎個娼門外室進門,生生把我妹子氣得一兩命,諸位大爺大嬸大哥大姐說我是不是該給我妹子討個公道?”
在場諸人一時嘩然,劉泰安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排眾而出喝問道:“哪兒來的婢,盡是胡說八道?”
鄭瑞回頭一招手喚道“碧芳”,一個十七八歲渾上下穿了縞素的子走上前來跪在地上,掩麵大哭道:“那日姑爺喝醉了一進門就說要抬個外麵的人進門,說是什麽樓裏從良的清倌人,世堪憐,小姐自然不許。兩人大吵一頓,姑爺摔門就走了,小姐追出去跌倒在地了胎氣,還沒等大夫來就不行了……”
劉泰安額角直跳,強自辯道:“不是安姐的婢,也不是碧芳……”自安姐被送進宮後,為防走風聲安姐隨伺候的一眾婢嬤嬤都被置幹淨了,哪裏還會有個什麽碧芳鑽出來?
站在一旁的劉肅麵沉心下雪亮,明白鄭家子這是在趁攪渾水。雖不知他到底所為何來,可是要讓鄭家子把這頂養外室氣死元配的帽子扣在上,那以後泰安在仕途休想再有出頭之日。想到此,劉肅前一步婉轉勸道:“鄭氏難產而歿,我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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