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辦的很功，九點半的時候準時結束。

這時地上堆了一地的瓜子皮，橘子皮，還有不知誰喝了一半倒了一半的啤酒和果，於是清掃變得格外艱難。

「下次不買瓜子了。」溫淑坐在課桌上，看著一干男生打掃著。

明黎笑了下：「玩嗨了他們。」

「明黎，你多久生日呀。」溫淑突然問道：「我生日是六月初四，不知道咱倆誰大一點？」

「我生日是曆冬月初二。」明黎回：「你生日是過曆嗎？」

「曆是什麼？」溫淑疑地問：「是農曆嗎？我過公曆，就快的那個。」

「那你應該比我大一點。」明黎表示知道了。

「那你生日豈不是就是上個月？」溫淑憾地說：「你都不早點告訴我。」

明黎不怎麼在意，語氣淡然：「我不怎麼過生日，而且又是曆，所以我自己也記不住。」

「沒事！今年生日我陪你過！」溫淑今日帶了瞳，淺藍的眼睛湊了過來，眼皮上的碎鑽一閃一閃的。

「對不起。」明黎答非所問，忽然道了句歉。

對不起，中午不該那樣對你。這一切都是自己生出的暗心思，不該由這麼明亮的來承擔的負面緒。

溫淑緩緩地朝眨了眨眼，「沒關係。」

-

霍昭被余鑫幾人拉著喝了點啤酒，此刻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吹著涼風，有點兒不太舒服，而余鑫這個帶頭人卻喝的爛醉，霍昭和徐濤只能一人一隻胳膊扶著他走路。

「哎，班長，你和溫淑什麼關係呀。」

這天沒有月亮，但出了圖書館有路燈，徐濤地突然開口，像是隨意地八卦了一下。

霍昭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怎麼，你喜歡？」

徐濤僵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霍昭會打直球，好在此時也沒別人，斟酌了一下說：「知慕艾。」

霍昭笑了一下，這才回他：「半個妹妹的關係吧。」

徐濤不是長附的，偶然間聽周洲他們說霍昭和溫淑關係好，還以為有點什麼，這時聽了霍昭的話放寬了心，到宿舍還有一段路，他借著酒勁沒過大膽的問了一句：「那班長，你喜歡什麼樣的？」

直到到了宿舍大門徐濤也沒聽到霍昭的回答，不由借著看了一眼他的臉，但夜太深，霍昭又微垂著頭，徐濤到底也沒能看清對方表。

「乖點的吧。」直到到了宿舍門口，徐濤這才聽到對方像是隨意地應付著回了他一句。

-

元旦過後就是張的期末考，鍾暉一掃之前主張的自主學習態度，開始嚴抓起A班的績來。表現為時不時湊到教室窗外突查，以及作業開始認真審查，馬馬虎虎寫的，照抄答案的，一律扣分並重寫。

「唉。」余鑫坐在前排，兩手抓著自己本就糟的頭髮：「好痛苦，老鍾最近簡直了。」

「我覺得好的，咱們班學習氛圍強了很多。」楊蕾坐在他後面，弱弱地反駁。

「是這樣沒錯，但是就是很嚇人啊，你想想你在寫作業然後想放鬆一下，接過一轉頭看到了窗戶上有個腦袋，還有一雙——那麼大的眼睛盯著你。」余鑫苦不迭，他上課有時喜歡看外面，結果好幾次撞到了鍾暉，頭幾次差點嚇出心臟病。

「你不往外看不就得了？」霍昭在一旁淡淡出聲。

「不說這個了，考完要不要約個時間一起出去玩一下！」余鑫扯開話題，語氣又變得雀躍起來，「我們考試那天上午考完就可以直接走了。」

溫淑從書里抬起頭搭腔：「去哪玩？」

余鑫：「我聽說市中心開了個嘉年華，咱們去逛逛唄？」

「可以呀！還有誰去？」溫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轉過頭來問明黎：「明黎你去嗎？」

明黎搖了搖頭：「那天我要回家整理東西，會很忙。」

「那好吧。」溫淑有點失落，又探了探脖子往前看：「歪霍昭，去不去嘉年華呀？」

「不去。」霍昭頭也沒回，語氣淡淡的。

如余鑫所言，期末考了三天，最後一場上午就考完了，鍾暉在前一天晚上就直接說了放假事宜，A班五十個人在一個考場，考完大家也各自道別。

「放假愉快！明黎我在家會給你發消息的！要想我啊！」溫淑和徐濤余鑫楊蕾周洲曾志偉他們約好了去嘉年華，不打算回宿舍，於是在教室門口就拉著明黎絮絮叨叨說著。

「生就是矯！」余鑫裝模作樣地學了一下溫淑，拉過周洲的手，著嗓子說：「周洲~放假要想人家啦~」

「......」周洲猛地甩開余鑫，一臉嫌棄的退了好幾步。

溫的氣氛被余鑫搞喜劇片場，溫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不舍地放開了明黎的手：「那我們走了嗷！」

「去吧，玩的開心！」明黎被他們逗得輕笑出聲，轉過準備下樓，剛好看到了教室口站著的霍昭。

而霍昭此時也看到了，率先說道：「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明黎彎了彎眼，禮貌著回他。

走出圖書館，校園廣播里還在放著不知名的純音樂，調子十分歡樂，就像在為他們放假而慶祝。

這是上高中迎來的第一個寒假，明黎邁著輕快地步子走回了宿舍，而準備開門的瞬間放服口袋裡的手機震了好幾下。

掏出手機，來電顯示人為——母親。

明黎上一次和父母一起過年還是三年前。

父母外出創業的這十幾年究竟怎麼樣，其實明黎是不太清楚的。早些年父母並不回來過年，後來據說是事業有了點起，在明黎小學六年級畢業的暑假曾經接去過他們所在的浙市玩，然後直到現在，明黎接到了父母要回來過年的電話。

「黎黎你幾點到姑姑家呀，我們直接回常市了，你看看你幾號回來？」電話那頭明秀雅似乎是在車上，聲音斷斷續續地連帶著噪音不太聽得清。

「我回去問問姑姑。」明黎拿出鑰匙開了門，開了免提一邊收拾著東西。

「姐姐——」電話里傳來小孩的聲音。

明黎折服的手一頓，淡淡應了句：「嗯。」

「姐姐我在家裡等你喲~」

明黎九歲的時候父母生了妹妹。

是在11年的正月初三。

姑姑黎蓉燒了炭火，一家子人圍在火邊話家常，然後黎蓉試探地問：「黎黎你希不希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呀？」

明黎已經記不太清自己當初怎麼回答的了，不過這也不重要，反正不管是怎樣的回答，有些事也了定局。

隔天早上姑姑告訴，明秀雅生了個兒，語氣裡帶了點可惜的意味。

妹妹隨父親姓，黎潔。明黎第一次見的時候對方才兩歲，能說會道，很是討喜。

明黎嘆了口氣。

「小姑娘嘆莫子氣噻，要過年噠，這是從學校回來莫？」司機大叔著一口江川的調調，一邊駕車一邊和副駕駛上的明黎說話。

「嗯。」明黎不咸不淡地回著，江川的司機大多健談，有時能一路扯到家。

司機大叔哈哈笑了幾聲，打著方向盤：「你在啷個學校讀書咯？」

「長禮。」

「噢喲，那你滴績肯定不錯噻，我侄子也在哪裡讀書，下回介紹您俺（方言你們）認識一下子。」

「......」不了吧，明黎開著窗，冷風一個勁往車裡吹，好在將圍巾圍了好幾圈，就是太了不舒服總是想脖子。

司機大叔看了一眼，熱地問：「暈車是滴不，不怕，等哈哈就到咯！提著啷個大箱子，咋不家長來接噻？」

「沒事，我沒和他們說。」

司機大叔絮絮叨叨地說著，像是催眠曲，明黎不自覺就瞇了會，好在到了江川的時候對方將醒了。

「謝謝叔叔，新年快樂。」明黎了太，覺得自己頭疼得厲害，接過了箱子和司機告別，自己拖著箱子回去了。

天氣寒冷，沒什麼人在街上逛，明黎走了一會就到了黎蓉家裡，此時姑父已經回家，站在門口就能聽清門裡對方開懷地大笑。

「黎黎回來啦。」黎蓉開門簾，端著菜從廚房裡走出來：「你爸媽給我打電話了，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常市了？」

「啊，是。」明黎頓了頓，放了箱子也坐飯桌上了。

「幾點的車？」陳建喜歡喝酒，飯碗邊永遠擺著一杯白酒，姑姑也炒了盤花生米，此刻已經被他吃了大半。

明黎點開手機看了眼最早的大，回道：「十點的。」

「那還可以，不是很早，我從外頭帶了箱龍眼回來，你帶點在路上吃，好幾個小時車呢！」陳建喝了口酒，指了指右手邊的貨架。

確實是一大箱。

「人家是要回自己家，哪看得上你這點龍眼，瞎心什麼呢你。」陳子怡沒好氣地嗤笑了一聲。

「吃你的飯。」黎蓉敲了敲碗警告了一聲。

陳子怡撇了撇沒再說話，明黎也不知道怎麼接，飯桌上一時沉默下來。

常市和江川在一個省，算不上太遠，來往的車輛很多，本不愁搶不到位置。明黎關著燈躺在床上，黑暗裡緒被陡然放大。

覺得自己的心從有點不太開心變了很不開心。

-

和老楊告別後明黎坐上了回常市的大。

雖然是十點的車，但司機足足讓人等了半個多小時才開，明黎坐在後排，車溫度較高，使人昏昏睡。事實也是一路睡了三小時抵達常市的車站。

差不多十年沒回來了。

明黎記憶里關於常市的碎片不多，但記得小時候是走的水路坐船來得江川，如今常市都有如此大的汽車總站了，外麵店鋪林立，即使接近過年也還有沒有收攤的小販們在賣，三塊錢一串五塊兩串的糖葫蘆，推著小三賣烤紅薯烤玉米的婦人，以及守在汽車站門口的托車司機們。

「妹兒坐車不，窩開車很穩滴啦，到哪裡咯？」一個叔叔見一個人出站，立即手想接過箱子就拉上車。

「到觀鎮多錢？」明黎沒讓他得手，站著不問他。

男人見堅持，似乎明白了對方看破了他的招數，也不懊惱，著手笑著回答：「就你一個人是不，觀鎮我知道，到這裡三十多公里路嘛，收你180要的不？」

「不了。」

眼見明黎提著箱子就要走，男人咬了咬牙跟上：「這都要過年了噻，這個價格真的很良心了，我們也要賺錢噻，要知道油費都那麼多了。」

明黎停下腳步，頓了頓，卻還是滿口拒絕。

「那你想多嘛！我是私家車咯，就順路回去想接個單，你看你多給？」

明黎：「100。」

男人臉隨即垮了下來，哎喲一聲開始賣慘：「不是我說，100這個時間你肯定找不到車，你看這陣子都是回家的車，堵車到幾點都不知道到什麼時候，現在是兩點，早點回去好點噻，再加點，我也不跟你講價了，最低150你就上車要得不咯？」

明黎笑了笑，隨即不再說普通話，換了方言道：「我就是這裡的人，臨近過年漲價我也懂，但是你這價太離譜了點，之前我打車也就100。」

對方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訕訕收了聲：「那120最低了妹兒，你看我私家車一路送你到家，路上還不攬其他客人了。」

「110。」明黎堅定開口：「不二價，不行我就喊我爸媽來接了。」

男人拍了一下他的大，接過明黎的行李箱咬牙說：「行。」

這位司機路上拉著又還了半天價，可能是覺得人已經接上車了可以再談價格了，不停說去觀鎮的路有多不好走。

「司機叔叔，你知道這個一旦上了車就不議價的規矩嗎？」明黎覺得有點煩，說話間不再客氣：「如果你要加價，那我一開始就不會上車了，是你同意后我才上了您的車，您要覺得自己虧了，那現在放我下來，我自己去打車。」

「起步價八塊錢，按里程我給您算價錢可以嗎？」

司機終於閉了。明黎獲得了短暫的安靜，看向了窗外。

常市和江市及潭市是S省三大頂樑柱，堪堪在華國排得上二線城市，其中江市最發達，前幾年穎而出被評為了新一線，一躍為S省的經濟大頭城市。

但觀鎮比之江川，卻是要富足一點。

觀鎮說是小鎮，但其實是個旅遊景點，陶淵明先生的《桃花源記》中：「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

就是說的常市武陵區的觀鎮。觀鎮保留著古式建築，都是木閣樓，早些年被劃為了非區，還仿古建立了一家酒樓，後面人工種植了大片的桃林，每年慕名而來的遊客數不勝數。

而明黎的家，就在觀鎮上的桃花源街里。

與江川相似的是同樣有條河——沅江穿半個常市，觀鎮在上游，水流尚且清澈，明黎曾經還在家鄉的宣傳廣告上看到有人們直接捧著山間小溪里的水直接喝，不過這幾年估計不行了吧，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有些漫不經心地想。

出神間電話鈴響了幾遍，是明秀雅電話打了過來：「喂，黎黎你到哪裡啦？」

「快了嘞，這裡過了淇河了吧！」

明黎手機是外放，司機聽到了直接搶先替回答了，還大聲補充了一句：「估計還有十幾分鐘就到咯。」

「那剛剛好，媽媽現在做飯。」明秀雅笑著說。

明黎低聲應了句：「行，我先掛了。」

明秀雅：「哎好。」

司機估算的時間倒是很對，明黎下車從錢包里遞了早就準備好的錢遞給他，對方看著一百二笑開了，說話間帶了笑意：「哎喲小姑娘心實誠嘞，祝您個新年快樂咯！」

明黎看了看錶，此刻已經是傍晚五點半。今天沒出太，冬天黑得早，但此時鎮上的木樓門前都掛滿了紅彤彤的燈籠，整個街市亮如白晝，明黎朝著記憶里的家走去。

在觀鎮只呆了不到六年。

最初的記憶里是自己和幾家人合住在一個大院子里，爺爺在兩三歲的時候去世了，那時父母還是鎮上中學的老師，直到染上重病，花了家裡的積蓄也不見好，然後去世了，此時卻恰逢整改拆遷，老舊的木房子都被拆了，父母拿了拆遷的錢換了套房子辭了學校的工作然後遠赴外地創業。

桃花源街18號。

明黎一邊默念著自己家門牌號，一邊看著兩邊的建築。變化很大，中間鋪著青石板，巷子兩旁是不高過三層的閣樓式建築，飛檐青瓦，有點像詩詞里的江南。

都說人一般會近鄉怯，但是明黎突然覺得這說的不太對，心裡很平靜，甚至於敲門後父親打開門沒認出來都心無波瀾。

「是黎黎啊。」黎智博尷尬地笑了一下，幫拿過行李關上了門，隨即問道：「累嗎？你媽媽在廚房炒菜。」

三年未見，父親好像沒什麼變化，明黎垂著頭沒說什麼，妹妹黎潔在沙發上玩著手機，頭也沒抬隔空喊了句姐姐。

「黎黎回來啦？媽媽做了胡蘿蔔炒！」明秀雅在廚房聽到了靜，人沒出來，只大聲招呼了一下。

明黎顯然沒反應過來明秀雅為什麼強調了這一下，但還是選擇了沉默，回自己房間放下了東西，懶洋洋地趴在了床上。

有點累。長達六七個個小時的車程，早上怕暈車什麼都沒吃，中飯又吃不下，遲來的胃疼疼得再也不想彈了。

「姐姐，麻麻喊你吃飯了。」

「好的。」明黎去洗了把冷水臉，勉強從迷糊中清醒過來。

母親明秀雅已經給盛好了飯，帶了點拘謹和不經意地小心翼翼看著說：「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胡蘿蔔炒了，這次我特意多炒了好多，你妹妹和你小時候一個樣也喜歡吃這個！」

明黎面不改地點了點頭：「好。」

「你姑姑這回做了件好事呀，這麼早就放你回來了。」明秀雅給坐在旁吵著要吃的黎潔夾了一筷子，轉過來和明黎笑著調侃了一句。

明黎握著筷子地手一頓不知道該怎麼回，坐在對面的黎智博看了明秀雅一眼，語氣有點不太客氣：「瞎說什麼呢你。」

「我說的有什麼錯嗎？前幾年我就說把黎黎帶邊養吧。」明秀雅子強勢，見狀也毫不留地反駁了一句。

黎智博皺了皺眉，有點不滿但還是忍住了，只是語氣很是不耐煩：「明秀雅你講點道理，是黎黎自己說不來的。」

明秀雅把筷子一擺，加大了音量道：「那時候黎黎才幾歲懂什麼？要不是黎蓉在一邊攛掇誰的孩子不願意呆父母邊？」

「你不要把人想得那麼壞，這些年黎蓉是虧了黎黎還是咋的？你這人怎麼不懂恩？」

「那我又不是沒給錢，每年生活費學費以外我還給了他們不錢吧，他們修房子我也借了不錢吧，黎智博你說我沒良心？」

「......」

明黎閉了閉眼又睜開，也放了飯碗，冷聲問兩人：「還吃不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