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過的。

明黎在心出聲。

黑暗裏看不清神，閉著眼，突然想起許多小時候的事來。

第一年來江川的時候，對於刻板的父親，更想念明秀雅。於是在姑姑黎蓉告訴媽媽打電話給時格外幸福，歡慶雀躍說了許多事，但明秀雅很忙，通常只通話不到十幾分鐘就掛了電話，談話也僅限於好好讀書乖乖聽話。

十年如一日千篇一律的對話。

後來漸漸懂事了委屈很想說的時候又沒有手機，於是在黑暗間不知道落了多次淚到無所謂。

以及直到自己不再是父母唯一兒時心裏頭的怨恨，都真實存在過。

小時候經常和陳子怡吵架，但是經常落在下風，姑姑黎蓉說一碗水端平兩個人一起罰，但陳子怡討巧撒著就矇混過關了，明黎卻總是咬著牙不吭一聲背了懲罰。

暗地裏也寫過日記，罵過父母，罵過姑姑，罵過陳子怡，又害怕被對方發現，寫完就撕了。

跌跌撞撞咬著牙長大。

怎麼可能會沒有怨恨呢？

「其實我也知道對不起你，但是媽媽要賺錢了才會讓舅舅們看得起，才能給你和妹妹更好的生活。」

「你爸爸其實很不喜歡黎潔，他一直想要個兒子，以前當老師時不能二胎，誰知道沒當老師了二胎還是個兒，你爸爸心頭也怨我。」

「我也沒辦法你知道嗎？黎黎你要發讀書，這樣我們母才會被人看得起。」

明秀雅自顧自的說著，語氣間著無力，「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但你要好好讀書才能有更好的選擇，媽媽努力賺錢就是讓你們跳出去，你妹妹被我慣壞了，我也知道。」

「但是畢竟跟在我邊長大，一想到你那麼小就不在我邊了，我就忍不住疼。」

哦，所以我是活該嗎？明黎漠然地想。

「你不要怪媽媽。」

明秀雅說完這句不再出聲，房間里再度安靜下來。

我沒有怪您。明黎在心裏回答。

確實沒有怪，只是覺得無所謂罷了，往日種種猶如浮雲過隙，曾經的委屈及不甘早就在兀自長大中被自己慢慢消化。很想告訴明秀雅該為自己活，父母子，其實誰都沒有必要為誰賠上自己的一生。

但明秀雅不會聽。

明黎沒有睜開眼，著呼吸長而緩輕輕地嘆了一聲。

算了。

第二天一大早明秀雅就起了床，黎蓉拿了些江川的特產又往車裏塞了幾條臘。明秀雅往黎蓉懷裏塞了個紅包，說是給侄（陳子怡）的歲錢，黎蓉推了幾次在明秀雅好說歹說下才收了起來，黎父坐在駕駛位上不耐煩地催了一下，明秀雅與黎蓉幾番客套話才道了別。

明黎站在門口淡淡地看著，黎潔倒是說了聲姐姐再見又跑回了車上。

「你說你怎麼就不去和你媽在浙市待著呢？他們在那邊都買房了。」陳子怡嗤笑一聲，嘲諷而鄙夷地看了一眼明黎。

而後者看也沒看徑直上了樓，不搭理。

「擺臉給誰看呢。」陳子怡翻了個白眼，也回了自己房間。

「黎黎，元宵來我家不？」溫淑得知明黎回了江川，一條消息飛快發了過來，「我媽說想請你吃飯，表示謝。」

長禮正月十六開學，明黎想了想回道：「可以，麻煩阿姨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給我媽看了你照片，誇你長得好看呢！」溫淑在床上滾了兩圈，又繼續說：「霍昭那天也來我家吃，你喜歡什麼餡？我讓我媽去買。」

霍昭也去....？明黎這會有點後悔直接答應了對方，一時沒回溫淑，想了想又斟酌著措辭回道：「他怎麼去你家過元宵？」

「霍老師要去一趟外地，好像就是你們生競賽的事，我不太清楚，然後他家保姆十六才來，所以就來我家吃飯了。」溫淑解釋道。

「這樣。」明黎咬了下指甲，「我不挑，什麼都行。」

「行，那你早點來。」溫淑放了手機，打開門朝外面嚷嚷：「媽，黎黎說來，我要吃芝麻味的！你多買點！」

「知道了，孩子別大聲吵，沒個正行。」溫母笑著說了一句：「我看你那個同學就好，看著就文文靜靜。你多學學人家。」

「不是吧嗎，從此別人家小孩變倆了嗎？」

溫淑扮了個鬼臉，哐的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元宵這天明黎來的比較晚，在姑姑家裏吃過了早飯才出發，結果路上堵了數幾個小時，到達溫淑家裏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剛好錯過了午飯。

「唉，我就知道我媽肯定喜歡你這一款。」溫淑帶了一點吃味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明黎笑了笑，被溫淑拉著坐在沙發上，溫母知道沒吃午飯，特意又給下了一碗湯圓。溫母知優雅，正坐在溫淑旁邊的沙發上，而溫父在進門時打了聲招呼後去忙自己的事了。

溫母聽到了笑了笑，不不慢開口：「我當初就希你文文靜靜的，還特意給你取的淑字，你看看你現在跳什麼樣子了？」

溫淑努了努，裝作不耐煩地說：「你看你看又來了又來了，您不如直接給我改個名吧！」

兩人相姿態自然，溫母上雖然說著溫淑格跳但眼裏卻帶著笑意，本沒有話間嫌棄的意思，語氣里也帶著寵溺。

明黎在心底嘆了一聲。明秀雅走的那天早上，心裏其實沒什麼覺，淡淡地，仿若真的無所謂，可到了晚上，卻突然十分難過起來。

人真的能欺騙過自己的嗎？覺得不能。

那種難過細細，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冒發燒，初時無所覺，然後開始渾難，進而意識混沌，心肝疲憊，儘管最後痊癒，但那種悶悶的，不知道如何形容的莫名的煩躁卻久久才能散去。

如果一直這樣保持著不見倒還好，可見了又面臨分別，總是十分難過的，黑暗裏明秀雅的低語像是魔咒一樣困住，擾得不得安生，無法眠。

「溫淑好的，在我們班上人緣很好的。」明黎笑著回了一句。

「你就幫說好話，呀不得罪人我就滿意了。」溫母沒好氣地拍開溫淑因抗議而過來的手，轉頭看著明黎又繼續道：「多虧了你照顧。」

溫淑翻了個白眼，很是無語：「你乾脆認明黎當乾兒好了，這樣我就有姐妹了！」

「我倒是想，也得經過人家同意啊。」溫母搖了搖頭，將話撇開，「霍昭這孩子怎麼還沒到，你們晚上想吃什麼，我去買點菜。」

「我想吃小炒黃牛！」溫淑舉了舉手，繼而解釋道：「路上堵車吧，他半小時前跟我說到車站了。」

明黎下意識咬了咬指甲，也回道：「我不挑食，辛苦阿姨了。」

-

「你咋還沒到，我媽都問了。」

霍昭看著手機上溫淑發來的消息，也有點無奈，他沒坐家裏的車自己坐大回來了，誰知道到了車站后，明明已經到了發車時間，這司機就是不開車，非得等人坐滿樂才開，磨磨蹭蹭了半個小時，到了市裏時候又堵車，此時前面一條長龍看不到頭，本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到家裏。

「可能還要一些時間，堵著車，不過我看到警在疏通了。」霍昭坐在後排，過窗戶看了眼外面打字回。

「行吧，我跟你說你在我媽心中地位不保。」

霍昭配合地問：「哦？溫小姐何出此言。」

「黎黎在我家，現在可是我媽頭號大寶貝。」

溫淑消息秒回，彷彿就是為了等他問這句就發，霍昭看著對方發來的消息，微不可查地笑了一聲：「那我自愧不如。」

「人家是真乖，你呢，就會裝。」溫淑接著又發：「不跟你說了，我和明黎出去玩去了，等會廣場見唄？」

「行。」霍昭的回復簡潔明了，大車已經緩緩前行，他按了按眉心，覺得心似乎輕鬆了一些。

霍昭到達人民廣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溫淑發消息說在音樂噴泉那等他。

畢竟是元宵佳節，廣場上人群熙熙攘攘，比年前還要熱鬧許多，不商家趁此在打廣告，各種扮相的工作人員在發著傳單。

他側著穿梭在人群，隔著人群遙遙地看向噴泉，霍昭一眼就看到了明黎，穿著一襲卡其風，過肩的發被風吹得有點，低著頭似乎在玩手機。

霍昭腳步一頓。

「唉，你說他怎麼還沒到啊，我們都坐這好久了，有點無聊。」溫淑穿了緋紅羽絨服，正月江市天氣已經回暖，但畢竟是在下午，時不時吹來一陣風，到底還是有些涼意，似乎是有點等的不耐煩，說話間也帶了點埋怨。

明黎收了手機想了想提出建議：「人這麼多，估計還要一會，要不你發消息問問他到哪了？如果沒往這邊來我們就先回去吧。」

溫淑扭了一下脖子，嘆了口氣：「算了，都等了這麼久了，再等等吧，早知道我們該去個茶店等著，比站在這裏吹西北風好多了。」

明黎：「我們可以現在就去，發個消息給他就好，反正茶店離這也不遠。」

溫淑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亮，立馬站起來笑道：「妙啊，走起！」

明黎也作勢起，誰知就在這時，一個男生穿著溜冰鞋橫衝直撞地往這裏啦過來——溫淑背對著還沒轉過，明黎要躲閃已經來不及，僵在原地，心跳在刺激下加速跳，條件反地閉上雙眼——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