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寧吃飽喝足，在仆婦們的簇擁中從周都督的院子走出來，被等候多時的三哥周嘉暄給堵了個正著。

“我聽先生說，你已經十多天沒去上課了”

周嘉暄臉上的表不大好看。

九寧嘟，瞪一眼左右侍婢，肯定是們去告的

周嘉暄經常在先生家留宿，住上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教們功課的先生不會地跑到他跟前去告狀，只有的侍婢一到難事就去找周嘉暄下人們眼睛亮，知道只有三郎真心疼九娘。

侍婢們飛快退開，小娘子最近脾氣越來越大了，們惹不起。

周嘉暄低嘆一聲，拉起九寧的手，“走，我送你去上學。”

九寧垂頭喪氣。

不是不想學，問題是學了沒什麼用啊

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懵里懵懂，一邊給主角挖坑，一邊抓住一切機會學習一切可能派到用場的本領，以備不時之需。

當反派也得充實自己。

最后主角功名就，也琴棋書畫樣樣通，學了個全才。

結果完任務再度蘇醒的時候，不僅記憶錯模糊，連那些學過的知識也一并忘掉了

那一刻九寧很想把系統大卸八塊。

每個小世界都是如此，不管九寧學得多認真多刻苦，還是會忘記的。

周嘉暄很拘束九寧，唯獨學習上不許懶，吩咐侍婢取來的書卷用，把領到一座舍前。

舍修建在一片竹林中，曲橋相連，雅致清幽，是周家郎上課的地方。

先生正在教郎們彈琵琶，舍里傳出略顯雜的撥弦聲，偶爾有個小娘子說了句俏皮話，大家哄笑一團，樂聲更了。

九寧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頭，十指纖纖，指腹結有薄繭。

原來的小九娘肯定學得很認真。

努力回想，記憶可以繼承，可技巧是很玄妙的東西，讓現在的去彈琵琶，可能連基本的姿勢都擺不出來。

周嘉暄垂眸看，見神恍惚，俯把抱了起來。

九寧嚇了一跳。

周嘉暄抱著走到舍前，讓在長廊曲欄上垂坐著，自己彎腰和平視。

他長了雙漂亮的眼睛，瞳仁很黑。

“觀音奴，是不是五娘、八娘們帶著其他人欺負你，所以你不上學”

九寧眨眨眼睛。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

這倒是個逃學的好借口。

沒說話，眼眸低垂，長睫忽閃忽閃，說不出的可憐無助。

周嘉暄擰眉。

他時在家學讀書，知道家學里的學生最喜歡拉幫結派。他就曾因為功課拔尖而招致其他人的嫉妒，被其他房的堂兄們聯合起來欺負過。后來他不聲反擊回去，讓那些人有苦說不出，才總算清靜了。

觀音奴這麼乖，被人欺負了肯定不敢聲張。五娘、八娘一個綿里藏針，一個跋扈驕縱，從觀音奴不會說話的時候就欺負，他在場的時候們自然懂得收斂，不敢怎麼樣。他不在家的時候，們無所顧忌，觀音奴天真單純，看誰都是好人，哪是們的對手

看九寧眼圈發紅、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樣，周嘉暄更加確定，一定是在學堂被人欺負了，所以才不想上學。

“誰欺負你了告訴阿兄，阿兄幫你出氣。”

九寧搖搖頭，低頭絞著帶，蔫頭耷腦，沒打采。

我很委屈，但我就是不說。

可沒有陷害別人喔，只是不說話而已。

周嘉暄嘆口氣，九寧的頭發。

“今天不上學了，阿兄教你。”

聽到前半句，九寧眉飛舞。

等周嘉暄后半句說完，笑容凝滯在角。

這位三哥天資聰穎，不僅才學過人，也擅長樂理，會琵琶、古琴、羯鼓，可比先生的要求高多了

“阿兄，你學業繁忙，別為了我勞心，我不想學琵琶。”

周嘉暄淡淡一笑，拉九寧起來。

“別想躲懶，阿兄的老師是國手張大家，阿兄只收你這麼一個學生，以后你可以說自己是張大家的傳人。”

九寧知道張大家，據說他以前是宮廷樂師，先帝在位時，每次宴飲都要召他彈奏，否則吃飯都不香。

要是了張大家的傳人，江州的小娘子們還不得嫉妒得發狂

作為一個反派，九寧就喜歡欣賞別人被氣得嘔、偏偏又拿沒辦法時扭曲的面容。

誰讓們都曾經欺負過年喪母的小九娘呢

崔氏確實清高，可說到底并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就連趕昆奴和周嘉行出門，也事先征得周百藥的允許。

江州的人一悶氣無發泄，朝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娘子撒氣，算不得什麼英雄好漢

他們在崔氏面前忍氣吞聲，現在一個個跑來報復、辱，偏要活得好好的。

就是主角環加的周嘉行來報復，也不會輕易認輸。

這麼一想，用不著周嘉暄催促，九寧跟在他后，一雙小短邁得飛快，束發的彩绦飛得高高的，藕拂過花叢，腰間環佩叮叮當當響。

這可不是高門淑做派。

淑應該端莊幽嫻。

因為崔氏的緣故，江州世家眷都不怎麼喜歡觀音奴，如果讓們看到這副風風火火的樣子，轉頭就會編排魯沒教養。

周嘉暄腳步微頓。

九寧沒來得及煞住腳步，“砰”的一聲，撞在他腰間。

嘶了一聲，額頭，含笑問：“阿兄，你怎麼不走了”

大大咧咧的樣子，梨渦俏皮，抿一笑，甜的。

讓人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

罷了，還小。

周嘉暄無奈一笑，牽起九寧的手，“慢些走，別摔著了。”

“喔。”

九寧乖乖讓周嘉暄牽著，兄妹倆穿過凌空架起來的曲橋，離了舍。

他們走后不久，路邊竹林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兩名穿窄袖袍的年從小徑走了出來。

一個眉眼帶笑，氣度風流。

一個卷發披肩，沉靜淡漠，看不清眉目。

正是九寧在周都督院子里看到的那對年。

“我剛才問過了，那個敢在都督院子里摘花的小娘子是都督的嫡孫，母親是博陵崔氏嫡出郎。牽著的郎君是都督的孫子，和不同母。”

年嘖嘖了幾聲。

另一個卷發年神淡淡。

年嘆了一句：“我看他們兄妹雖然不同母，卻很好。”

說完笑了笑，低聲音說，“都督平時不茍言笑，說翻臉就翻臉，剛才和小娘子說話時卻笑呵呵的。老實說，我要是有這麼一個生得像瓷娃娃一樣的妹妹，也樂得寵著，蘇晏，你說是不是”

卷發年沒說話，瞥一眼九寧和周嘉暄離去的方向。

淺眸子里沒有一波瀾，無悲無喜。

年又道：“可惜年紀太小了，不然娶回家去也不錯，我喜歡漂亮的。”

卷發年還是沒搭理他。

“郎君”

兩名僮仆從竹林深跑出來，勻了氣，抱拳行禮。

“先生讓我們來問一聲，郎君可瞧好了，喜歡哪位小娘子”

年名喬南韶，是山南東道節度使喬澤的小兒子，這一次喬家管家帶他來拜訪周刺史和周都督，為的是兩家結親的事。

江州和喬澤齒相依，論門第，喬家高于周家，兩家結秦晉之好對周家有利，所以周刺史難得開明一回，默許喬南韶從周家適齡郎中挑一個合他眼緣的。

喬南韶仔細回想，剛才舍里彈琵琶的周家郎，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漂亮是漂亮，但要說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個都沒有。

還不如娶那個周都督最疼的小九娘。

周都督只有這麼一個孫，其他小娘子是周刺史那一房的，和周都督沒有緣關系。

喬南韶不傻，周都督雖然名聲難聽了點，可拳頭，現在這個世道，拳頭的人才對喬家有用。

他一攤手，“回去問先生，我要是看上一個九歲大的，我阿耶會讓我娶進門嗎”

僮仆們面面相覷。